第10章:破碎的夢
蒼白的獅爪踏碎了腳下的骨塊,一路向東前行。
小鎮本不大,但作為燈塔,肯定不能建立在小島上,所以那座用於祭壇的燈塔只有一條狹長的小道與小鎮連接。
而陳秋此刻就站在這條小道前。
透過魂潮的靈魂碎片,他可以知道那座祭壇所有的細節,但也正是那些過分詳細的內容讓陳秋感到一陣疑惑。
這個世界的技術樹似乎是由魔法和科技兩部分構成的,這兩者在這個世界人民的智慧下,有了完美的互補和進步,而這座祭壇也正是這種結晶的產物。
它是由海洋的潮汐作為動力驅動,以魔法的咒文為介質轉化,以鮮活的生命為容器儲存的造物。
而在潮汐退卻的時間裏,則通過熬煮海水來產生蒸汽進行推動,甚至最後產出的鹽還可以過濾提純,最後供給向大陸的居民。
而這種產出模式甚至不需要任何的人力來進行維護和搬運,所有的工作都由魔法構成的人造心智來完成。
這本來是極好的運轉方式,但在現在看來,那座高塔中的人工智能卻很有可能對陳秋造成一定的阻礙。
這個地方已經很接近小鎮的邊緣,所以這裏的灰霧也和廣場周圍的霧氣一樣濃郁,只是奇怪的是,在陳秋的觀感中,這些灰霧的味道卻顯得格外寡淡。
就好像是由純小麥做成的麵包,只有反覆咀嚼,才能品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雖然也具有能量,但卻並不會成為首選。
當然,這或許是由於這裏的人原本稀少的緣故吧。
這本來也並不是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陳秋也並未在上面費太多的心思,只是四下打量了一陣覆蓋了一層霧氣的海水,便衝進了小道。
木製的小道塔建在礁石上,海水的潮氣使它的表面顯得格外的濕滑,陳秋只有將爪子深深地摳進木板中,才能保證在自己的行進速度下不至於滑倒。
只是,為什麼先前在小鎮的石磚縫中沒有發現濕潤的土壤呢?
難道海風吹不到鎮上嗎?
疑點已經越來越多了,唯一能夠知道的是,這些變化似乎都是在灰霧,也就是魂潮失控爆發后才出現的。
因為在那些靈魂的記憶中都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似乎所有人都是正常的在這個小鎮上生活,一直到這場災難的爆發。
一道巨大的陰影,出現在陳秋的眼前,透過模糊的霧氣,陳秋似乎聞到了苔蘚和扇貝腐爛時特有的氣息。
於是這隻蒼白的人獅縫合獸身體表面的那些腥紅色的觸鬚又重新開始顫動。
黑色的血液隨着觸鬚的拔出在空中飛濺,落到地上,發出腐爛的味道,和海水的鹹味以及燈塔的腐敗氣息混合,產生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而這個怪物卻沒有絲毫的觸感,只是那先前空洞的眼眸緩緩的閉上,機械而僵硬的頸脖也無力的垂下。
皮肉撕裂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便是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的聲音,一具粗略的人形緩緩地從這位扭曲的勇士的脊背中爬出,而那些觸鬚卻彷彿活的生命般,附着在他的身上,填充起他的身軀。
“喀啦嘩喀”
陳秋歪了歪自己的身軀,將先前錯位斷折的脊柱重新回歸正位,有抬手熟悉了一下全新的左手,便將那些還暴露在身體外面的觸鬚收斂起來,一頭扎進了海水中。
那個祭壇是依靠潮汐為動力來運作的,現在正是漲潮的時間,所以只有下水才能找到那個祭壇的位置。
如果是其他人,那單單是找到那個祭壇就要花上不少功夫,可對於陳秋而言,在無數人記憶的修正下,找尋簡直是輕而易舉。
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他便感覺身體一輕,隨即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了無數綠色的奇異符文,在空中漂浮,隨着潮汐緩緩地遊動。
那些綠色的符號就彷彿游魚一般貼在粼粼的海水上,就彷彿水中氣泡上遊動不斷的彩色光膜,貼在這個空間的邊緣,貼在這片空氣和海水的間隔上。
“真是令人驚嘆不已啊。”
陳秋隨口讚歎道,緊接着並把視線轉移到了這個水中氣泡的中間。那裏有一個由十餘塊鐵片拼合成的球體,在球體的頂部是一條黑色的圓形管道,而管道的管身上,也同樣有着類似的綠色符文。
說實話,這和陳秋一直以來想像的祭壇形象有些差距,畢竟在他一直所攝取的記憶中,這個祭壇都應該是神秘的,具有極高技術水平的。
而並非是眼前的這個粗陋的球體。
但這毫不妨礙陳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腥紅色的觸鬚在陳秋的脊背上如激流般噴射而出,而下一秒,它們便以極快的速度拼合成了一道鋒芒斬到了那個球體上。
很明顯,設計這個祭壇的人員並沒有考慮到有人會對它進行這樣的破壞,因此,僅僅只是一次攻擊,那個球體便被斬出了一道寬大的裂縫。
無數的宛如實質的灰白霧氣如同出閘的洪水一般湧出,而它們最先前往的方向便是離裂縫最近的陳秋。
以潮汐為動力,以魔法為介質。
以鮮活的生命作為儲存的載體。
陳秋當然知道這一點,事實上,以他的推測,他先前所寄生的那隻詭異的人獅怪物,很可能就是魂朝的上一位儲存罐,哪怕魂潮並沒有失控,那個人獅也早已成為了怪物。
很簡單,他早就被魂潮侵蝕,身體早已不屬於人類的範疇,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下,就連心智都會逐漸扭曲,直到成為那個樣子。
但陳秋先前在外面甚至願意主動接受這種來自魂潮的侵蝕和灌注,又怎麼可能會畏懼這樣的霧氣呢?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為此而來的。
可那些灰霧卻在下一刻倒卷向那個黑色球體的內部,就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奮力的吸扯他們一樣。
一隻腳從那個球體的內部踏出。
一隻手抓住了那個裂縫。
就連陳秋的觸鬚都需要合力才能破開的鋼鐵球體,就這樣被那個人如空氣一般輕鬆撕裂。
陳秋看見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無數皺縮的紋路交錯的疊加在他的臉上,構成了一張令人感慨的圖畫,就好像是老樹的樹紋,或是某些水果的果核。
“你是誰?”
陳秋問道。
然後將身上的觸鬚全面展開又瞬間收攏,全部構成了和先前相似的鋒刃,在同一時間,對眼前的老者揮出了五刀。
雖然這些觸鬚所本身代表的能力並不適用於斬擊,但這並不能否認它們所擁有的巨大威力和極快的速度。
而更重要的是,面對這樣的活體,觸鬚只要擊中一下,並可以將自己直直的插入敵人的身體中,瘋狂的吸食血肉和痛苦。
以這種距離,就算那個老者有着再快的速度,也不可能全部擋下,而只要打中一下……
沉悶的響聲響起,一共五下。
全部擊中,但卻沒有任何的傷害,哪怕觸鬚碰到了那位老者的身體,也完全無法將自己插入其中。
“你殺了斯圖亞特?”
他發話了,用蒼老卻又堅定的聲音提出了一個這樣的疑問。
“你說的是那隻像獅子一樣的怪物嗎?是的,我殺了。”
陳秋面無表情,雖然自己的攻擊並沒有奏效,但他卻可以肯定,眼前的老者殺不了自己。
或者說對方的強大完全是虛浮的,就彷彿是藉助了某種外力而強行堆出來的實力。
“呵呵哈哈嘎……”
老者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卻顯得格外的痛苦,就像是葬禮上烏鴉的喊叫。
下一個,無數的霧氣從他的手掌中倒卷而出,匯聚成的一根灰白色的帶着無數紋路的手杖。
然後他握住那根,用力一點。
彷彿無盡的偉力在這一刻爆發而出,在恍惚之中,陳秋似乎聽到了有無數凄厲的嘶吼和悲涼的喊叫,無窮的痛苦在這一刻毫不收斂的迸發而出,然後,又歸於虛無。
這是什麼?
陳秋的心中,首先騰出的是一種這樣的疑惑。
然後便是與那些痛苦一道產生的愉悅。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隻獅子和一個少年。從眉目中可以依稀看出,這個少年便是人形時年輕的斯圖亞特。
是幻境,還是穿越時空?
這一切顯得無比的荒謬,但在這個充斥着魔法和怪物的世界中,卻又有那麼一絲的合理。
可突然,那個少年時的斯圖亞特卻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並沒有穿過陳秋,而是直直的停留在了陳秋的臉上。
“我死了,對吧?”
很難想像,這句話是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來的。斯圖亞特撫摸着身邊獅子金色的鬃毛,眼眸中看不出一絲痛苦和哀傷。
“我死了之後,小鎮變成了什麼樣呢?”
他詢問道,可他似乎並不指望眼前的陳秋給他什麼答案,只是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口中所說的,不過是無意義的呢喃。
陳秋突然有了某一種猜測,某種荒誕的猜測。
為什麼島上居民的食物沒有變質,可作為島上要地的燈塔,卻滿是腐爛的苔蘚和貝類?
為什麼島上的石磚縫中沒有潮濕的土壤,可是燈塔的木道卻濕滑難行?
為什麼島上的迷霧中滿是靈魂的殘片,可登塔周圍的迷霧卻寡淡如水。
“所以你明白了嗎?”
那名老者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陳秋的身後,蒼老的聲音將陳秋的思緒拉回。
“明白什麼?”
其實陳修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而且他所見到的事物都在一一和這個猜測印證。
只有一樣東西仍然是迷。
“明白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陳秋轉過身來,卻剛好對上了老者空洞卻在深處閃爍着憂鬱的眼眸。
“島,不過是燈塔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