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蘭州-成都

“明人不說暗話，李老弟是哪個部分的？怎麼會孤身一人帶着他到龍豆溝？”駱光勇說完后，敏銳的盯着李斌的眼睛，他自信，對方任何一句謊言都逃不過自己的觀察。

“獨立四十六旅，少尉李斌，請指教！”李斌沒有半點遲疑，因為他早就判斷出了駱光勇的身份。

“你是逃兵？”聽到李斌的回答，駱光勇的眉頭猛跳，右手也直接摸向後腰處。

不得不說，抗戰初期，CC系把控的一處陳處長，和二處戴處長手下，很多年輕人還是有點血性的。

懷疑李斌是逃兵時，居然可以不顧對方還是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

“你憑什麼這樣說？”見到對方的動作，李斌並無任何錶示，只是劍眉輕輕一挑，平靜的反問道。

“獨立四十六旅於昨天傍晚，在錦山與日軍激戰中全體殉國！”駱光勇半眯起眼，用凌厲的眼神盯着李斌，一字一頓的說道。

並且，他沒有理會正滿臉驚愕的李斌，左手從衣兜里摸出一張摺疊成方形的紙張，在對方的面前輕輕的晃了晃。

“不可能！”李斌的面目突然變得猙獰，腦子裏頓時變成空白，他賴以為家的四十六旅，落得這樣一個結局，他怎麼接受得了。

駱光勇此刻卻並沒有把槍掏出來，看到李斌的如此反應，他似乎放下了心，剛才的試探已然有了結果。

就在這時，有財帶着人提來幾桶熱水，駱光勇輕輕的拍拍李斌的肩膀，然後就轉身離開。

站在門口愣了好一陣的李斌，在駱家下人的多次提醒后，才平復下來情緒，不管別人怎麼說，都要自己親眼所見才行。

等他小心的清洗一番后，心情倒也好了不少，因為他堅信，至少祁連長和鍾營長，還有旅座他們應該都還活着，現在只是失去了聯繫而已。

暫時拋開這些，又把雷震子抱進木桶里洗乾淨，重新放回床上，望着雷震子短寸下剛毅的五官，心中也似乎有了些許判斷。

接着，他又拿過從雷震子身上換下來的那條草綠色長褲，和黑色的皮帶仔細的看了起來。

這種銀白色的皮帶扣，他從未見過，但鐵扣上面凸起的五角星很好看，至於五角星中間的幾字和下面的那一橫代表着什麼，他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

放下皮帶，又拿起褲子，翻了翻褲兜，很快，一張長方形的紙皮便出現在他手中。

李斌小心翼翼的把浸濕的方形紙皮放到油燈下，只見有些褶皺泛白的紙皮上，居然還能看清一些文字:“K858次，蘭州--成都西，11車9C！”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又是英文字母，又是數字的，還有蘭州杠成都西，這兩個地方相隔很遠的好不好！”李斌表情古怪的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硬是沒有從上面找到類似人名的文字。

“算了，既然是你兜里唯一的東西，那我就幫你收好，等你醒了以後再還給你吧！”李斌把紙皮放入剛穿上的棉布襯衣口袋中。

走到門口，對守在這裏的下人叮囑了一聲，才隨有財去了吃飯的大堂屋。

“來來來，李老弟，請上座！”見李斌過來，駱恆山熱情的邀請他落座。

李斌一番客套后推辭不了，只能將就坐下。

看着滿桌子的美食，李斌的舌頭都快掉出來，特別是面前那碗冒油的黃豆燉豬蹄，讓他再也移不動眼珠了。

“咳咳”，就在李斌想着怎麼消滅這碗豬蹄的時候，

坐在正對面駱光勇適時的提醒了一下。

“抱歉，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李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沒事，沒事，開吃，呵呵！”駱恆遠笑着打了一個圓場，並且還親自幫李斌夾菜。

接下來，推杯換盞，駱恆山幾人等李斌墊了墊肚子后，開始輪流與他碰杯，平時很少交際應酬的李斌，今天充分的感受到了駱家的熱情。

席間，駱光勇一直在默默的觀察李斌，但從他毫不做作的表現來看，這個人沒什麼心機，而且還很容易衝動，先前自己故意說四十六旅已經全軍覆沒，這傢伙還信以為真。

看來，他並非是逃跑，估計就是個突圍走散的小排長，沖他今天能捨命救小芳，也值得自己高看一眼。

等李斌酒足飯飽的時候，駱光勇才用筷子敲了敲碗，對着望過來的李斌說道:“李老弟，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但有句話，我必須得告訴你，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駱兄請說。”李斌坐直了身體，一下就恢復了軍人的模樣，認真的看向駱光勇。

“我剛才收到消息，小鬼子最遲明天晚上就會開到這裏，接下來，想聽聽你有什麼打算？”駱光勇自顧自的斟了一杯酒，說完便對着李斌舉起了杯。

李斌皺着眉頭環顧了一下眾人，看他們的樣子，好像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他們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張，很顯然，駱家的人早已經有了打算。

良久，他才鄭重的開口說道:“駱兄，各位長輩，不瞞大家，我只是一個小兵，剛剛才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

昨天下午開戰之前，長官們已經把以前受傷的弟兄們，轉移去了山西陽泉，所以，我會帶着朋友去找他們，等兄弟們恢復以後，咱們還繼續找鬼子干仗！”

“好！”駱光勇一口悶掉杯中酒，然後雙手抱拳道:“李老弟，我相信你是條漢子，剛才得罪了！”

“李老弟，其實我們也決定了，明天一早就出發去太原，這陽泉和太原剛好順路，如果不嫌棄的話，咱們就搭個伴，怎麼樣？”駱恆遠和藹的說道，一旁的駱恆山也點點頭。

“真是求之不得，那我和我朋友就叨擾諸位了！”李斌想都不想，起身向駱家兩位長輩鞠了一躬。

看起來他們是在徵求李斌的意見，其實得知他要去陽泉，而且還帶着個“病號”，駱家大伯便決定順便帶着他倆一起，沿途也有個照應。

按道理，以駱光勇的條件，這一路都會有人接應他們，但李斌捨命救過自己的妹妹，而且聽妹妹說他身手也還不錯，所以不管從人品和才華來說，對他都起了拉攏之心，如果拉攏不成，有自己的沿途照應，也算報答了他的救命之恩。

這一夜，是李斌抗戰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而駱家的人，卻一直忙碌到了半夜。

第二天天不亮，整個駱家除了幾個老弱婦孺留守外，三十多口人架着滿滿的十輛馬車就出發了。

當然，同行的人遠遠不止這些，鎮子裏有些消息靈通的鄰居，也拖家帶口的跟在車隊後面，一路向西而去。

李斌和雷震子兩人被特殊照顧，所以分到一輛馬車，服過葯的雷震子，身下墊着一床棉被，氣色看起來也好了不少，連上車后，一路的搖搖晃晃，使他悶哼的頻率也提高了許多，駱敏芳也經常過來幫助照顧他。

就這樣，每天以八十里不到的速度，連續翻山越嶺的走了三天，終於在第四天中午，到達了晉中的昔陽縣境內。

由於從昨天開始，他們的頭頂上就時不時出現了小鬼子的偵察機，李斌和駱光勇在一番商量后，決定改走了小路。

所以，當車隊從一個不知名的山溝溝里轉出來時，車隊前面的人便傻了眼，因為前方不遠的村子火光衝天。

駱家長輩很快便讓李斌和駱光勇上前去查看究竟，二人走到村口，獃獃地望着眼前的幾棵大樹，心中陡升一片冰涼！

只見幾棵歪歪扭扭的槐樹上，掛着幾具老百姓的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們都被繩子綁縛着手腕，吊在樹枝上，在風中不停的搖晃。

而他們身後的村子，也正變成一片殘垣斷壁。

看到如此場景，李斌的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

而駱光勇，更是憤怒的低吼出聲:“畜生啊！”

李斌小心的進村瞅了幾眼，然後便很快就退了出來。

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他只好拍了拍駱光勇的肩膀，說道:“走吧，等我找到部隊，這仇一定會報。”

最後，車隊繞開了村子，繼續往前走。

但越往前，李斌就越擔心，因為鬼子已經走到了他們的前面，一天之內，途經被殺虐過的村子，他們就碰到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