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餘波
吃完午餐,三人便打算返回實驗室,只是他們剛剛走出店門,辰夢堯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老師,你的電話。”
“江俊峰的。”
辰夢堯說著接通了電話,當然是關於屍體的。在這稍短的時間中,他們就核對到了確定的失蹤人員,只是,目前還沒有找到了屍體的來源。
“沒有屍源你給我打什麼電話,繼續查吧。”
辰夢堯在聽完江俊峰告訴他的消息后,就簡短地結束了通話。從他的角度來說,沒有案發現場也沒有屍體的情況下,他什麼也做不了,或者說他也什麼都不想做。
“果然還是只能從委託人這裏尋找更加多的線索了嗎?”
夏鑫一邊盤算着,同時拿出手機,撥通了委託的那位女士的電話。
“說起來,哥哥是法醫的話,應該知道很多分屍手法的吧。”
“你要打算殺誰嗎?別增加我的工作量了,還有能不用妹妹的語氣說話嗎?”
魏爰婧聽到辰夢堯的話后,微微壓低了視線,表情從原先的單純變回嚴肅的樣子。
“這樣嗎,好吧。那麼,辰夢堯你是覺得這次的案子一定是兇手的分屍嗎?”
看到這樣的魏爰婧,辰夢堯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他從視線中甚至感受到了明確的殺意和危險。如同看見了獵物的獵豹,莊嚴端麗而認真得令人畏懼。
對此,辰夢堯也不得不回應,說出了自己最深沉的看法。
“嗯,老實說,我有點沒有想通,有什麼必要把人毒死了之後在分屍。”
辰夢堯邊說邊來到一旁的自動售貨機,買了瓶果汁,然後便打算用力擰開瓶蓋,只是也許是瓶蓋太緊的關係,所以他的力氣怎麼都擰不開。
“唉,你的力氣還真是小得離譜。”
魏爰婧說著從辰夢堯的手上拿過飲料,本想輕鬆打開,但她試擰了一下之後,也覺得瓶蓋確實有些緊,便稍微用了點力,卻又因為力道過大了些,些許果汁晃了出來后,濺到了手上。
“你則是力氣太大了呢。”
辰夢堯從魏爰婧的手上接過飲料瓶,瓶口上未擦拭的果汁也沾到了他的手上。
“等下我上去洗個手。你喝的什麼啊,糖分太高會影響大腦的活躍度的吧。”
“漏掉了……”
辰夢堯遲疑了一下后忽地喃喃自語道。
“你發現新線索了?”
魏爰婧也不再在意手上黏着的感覺,而是對於辰夢堯一瞬間想到的新靈感產生了好奇。
“當然了,因為單獨顧着做毒物反應,卻把最基本的成分分析給忘記了。”
辰夢堯一邊說著分析的邏輯,一邊這樣快步地朝着實驗室走了回去,而魏爰婧就這樣跟在後面看着他,看着他什麼時候才會注意到那本應無法忽略的水痕,並非手上的果汁漬,而是臉上的那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了淚。
“你已經麻木到這種程度了嗎?”
魏爰婧小聲地用只有辰夢堯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當然了,她原以為辰夢堯沉浸在破案的環境中,就會忽略這句話,但辰夢堯還是回應了她。
“你說什麼?麻木了什麼?”
“擦一擦吧,臉上的淚。發現了線索也不必感動到這種程度吧。”
這種低級謊言誰都會戳破的,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辰夢堯會流淚的原因,或者說在察覺線索之後更加深沉的那個原因,但是,在場的只有三人,何況夏鑫正在和委託人交流無暇顧及,
所以在場的三人都選擇了不理解。
“如果她在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疏漏了吧……”
辰夢堯說著用手背揉了揉濕潤的眼睛,然後加快了返回研究室的步伐。
“看樣子還沒有完全變成非人類呢。佘沁怡,你確實改變了他。”
“在老師的面前,還是盡量不要提起這個名字比較好。”
夏鑫將手機放回口袋,看樣子他似乎已經和委託人做好了聯絡,聽到魏爰婧提起了這個名字不由得警覺了一分。
“得了吧,又沒有什麼糟糕的,難道用‘youknowwho’來稱呼嗎,Mr.Ridiculousness?”
“我只是想保護老師。他受過的打擊實在是太重了,”夏鑫邊說邊看向準備返回樓上的辰夢堯,“短短一年失去了摯友、妻子,他幾乎什麼都沒有了。”
“你覺得人就那麼脆弱嗎?”
魏爰婧冷冷地打斷了夏鑫的話,一手如利刃般指向他的脖頸。
“知道嗎,人被切斷脖頸自然會死,但是心死要難於身死數萬倍、數億倍,無論是毆打、拷問、折磨、殺死都無法完全摧毀一個人的精神,告訴我,你覺得辰夢堯是那麼脆弱的人嗎?”
“是,要不老師他怎麼會一聽到那個名字就一瞬間那麼陰鬱。”
“你啊,和辰夢堯一樣……或者說你在情商那方面和他一樣,你根本就沒在幫他分擔啊,那種龐大的悲傷,對他來說和天塌地陷一樣。”
“所以說……”
魏爰婧接着打斷了夏鑫的話,繼續說道
“但是,就算這樣,他也會跨越的,會有放下的那一天的。我們要做的不是看着他,而是幫他,無禮之徒!”
魏爰婧說完便趕了上去,對現在的情況來說,先和辰夢堯一起破案才會有時間能解決他自己的問題,畢竟他是一個沒有自我的人,要幫他還是得先讓他找回些什麼才行。
“哪裏有那麼簡單,老師他可是在師娘的追悼會上,連告別都說不出口啊。”
夏鑫嘆了口氣,看向前方的兩人,心中嘆息着不知道此刻天真的到底是他們三人中的誰,或許是魏爰婧,或許是辰夢堯,當然有可能是自己,當然也可能三人都是。只是,對於夏鑫來說,他並不覺得這種行為十分愚蠢,倒不如說,作為凡人,他很享受這樣的一份愚蠢。這會讓他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正常人,還沒有成為他們那樣的異端。
然而,凡人、愚者這樣的稱呼,卻也讓他多了一份自嘲。帶着一抹從嘴角劃過的苦笑,他追着兩人的步伐,回到樓上的辦公室。
“那麼,你打算怎麼驗證你的想法?據我所知,飲料的防腐添加劑有三十種,還各不相同。”
魏爰婧看向桌上放着的胃內提取物,怎麼看那些量不足以用來進行三十種添加劑的分別測試。
“不對,並沒有那麼多,你覺得什麼情況下,人會接過別人遞來的飲料?”
辰夢堯說著拿起桌上自己的水杯,晃了晃之後喝了一口。
“就像我的話,一般都有自己帶水瓶的習慣,是不會喝別人遞來的水的。”
“如果喝完的話,就不得不喝別人的了,是吧。”
魏爰婧說著拿過辰夢堯的水杯,然後自己喝了一口放回桌上。
“當然,我還沒有自己的。”
“然後,不是有的嗎?比一般的白開水更能讓人卸下防備的飲料。”
辰夢堯說著拿起水杯,抽了一張紙巾把杯沿好好地擦了個乾淨。
“運動飲料。事先在運動飲料中加入氰化鉀,給被殺者喝下后,對方再從高處墜落完成自我分屍。”
夏鑫意外地插話,並且準確無誤地接上了他們的分析,更進一步地推導出了作案的手法和過程。
“氰化鈉,至於為什麼是運動飲料,那是因為胃液中並不存在鉀元素,也就是說,用的飲料中摻入的防腐劑不是最常用的山梨酸鉀,而是比較少見的乙二胺四乙酸二鈉或者苯甲酸鈉。”
辰夢堯說完分析,倒是一臉震驚地看向夏鑫。
“真難得,這麼多案子下來,你已經跟上我們的步調了啊。”
“老師你別瞎說了,我還不想成為你們那種不…正常的存在。這都是這本書里的內容。”
夏鑫斟酌了一下,還是選擇使用“正常”這個詞彙來形容兩人,儘管使用怪胎或者異種這兩個詞彙,想來這兩人也不會有什麼反應。當然,他們兩人也可能是被自己手中的書給吸引去了注意力。是的,他剛剛的話語完全來自自己手中的這本惡魔教本,冷仕的《傾君訴》。
“又是這本書,怎麼,冷仕的影響還沒結束嗎?”
“當然沒有,這上面的手法可比我們處理過的案子還要多。”
辰夢堯說著接過夏鑫手中的書,翻起了目錄的部分。以往經手的案子依照順序羅列在目錄的前幾行,而後面則列個各種各樣的案件,辰夢堯不是沒有翻閱過,只是有幾個過於荒誕,所以他便認為只有前幾個案子是冷仕認真計劃的,也就沒有讀下去。
“看樣子還得好好讀讀這本書了,他真的用了一個很邪惡的方式讓人們不得不去讀這本書。”
辰夢堯在嘆氣之餘更是充滿了對這個人的無奈和佩服。他把書合起來,交還給了夏鑫,畢竟這樣的書自己也有一本,確實沒必要拿着夏鑫的書去讀。
“把這本書里的內容告訴江俊峰吧,剩下的事情交給他來處理就可以了。”
“誒?老師,你不打算繼續介入案件了嗎?”
夏鑫聽到辰夢堯的話有些吃驚,而接下來的回應更是讓他意外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既然知道了寵物肚子裏這屍塊的來歷和死因,還有什麼必要繼續查下去嗎?倒是你剛剛應該有通知委託人來拿報告吧?”
夏鑫點了點頭。吃驚的一瞬間不知道如何思考,只是為了完成什麼一樣將檔案取出,放到桌上。雖然他沒有明說什麼,但是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辰夢堯變了,變得冷漠而不仁,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因為好奇心或是使命感而去強求着破案了。
也就是這樣的剎那,他才意識到了,自己此前的所作有多失敗。就像人死不能復生一樣,他應該知道,辰夢堯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回到那個天真純粹還有些異常的形象了。
“夏醫生,聽你說已經調查出我家欣欣的死因了?”
“當然,不過說來十分可惜,您的寵物是在外面吃了有毒的東西導致的死亡。”
魏爰婧從桌上拿起整理好的報告,遞給了婦人,然後撇頭看向夏鑫。
“夏助理,賬款是已經結清了對吧。那麼這樣就算完成委託了。”
“怎麼可能!我家欣欣那麼乖,怎麼可能會在外面亂吃東西,一定是你們的調查有誤”
婦人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便開始指責起是夏鑫他們沒有做出一份合理細緻的死因鑒定,還歸咎起因為這是一隻寵物,而懷疑他們的工作態度只是敷衍了事。
“請不要無理取鬧了,您根本就不在乎那隻狗是怎麼想的。”
辰夢堯說著從椅子上起身,然後從婦人手上拿過解剖鑒定,開始一步步分析起其中的各項指標。
“如果您真的有在乎那隻叫做欣欣的狗狗,那請你至少每月帶它去做一次體檢和護理,血液中的白細胞指數超出正常值那麼多,顯然存在炎症,從肝的狀態來說,您平時給它餵食的飼料也是人工合成的廉價食物,狗的胃部存在小面積的潰瘍,可以說它的飲食並不規律,並且由來已久……還有,怎麼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辰夢堯說完將文件裝迴文件袋中,摔到婦人手上,然後無視婦人一臉震驚的表情,轉回座位上拿出手機開始玩起遊戲。
“從您對它的態度來說,也不過就是對於一般寵物的態度,從它的各項體征來說,它的生活環境可謂相當一般。”
辰夢堯說著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就這樣看向婦人。
“如果你沒有承擔的決心就不要浪費TA的生命,像這樣的半吊子行為,到頭來只是浪費生命而已。”
“隨你怎麼說好了。”
婦人連鑒定報告都沒有拿走,就這樣離開了。
“這是全都被老師說中了……”
夏鑫吃驚地收起文檔,一邊看着辰夢堯自顧自地玩着遊戲,一邊熟練地將文檔放進抽屜。
“並沒有說中,儘管說對了一大半,那位女士其實並不會飼養寵物,所以其實很多地方都是摸索着在進行。”
辰夢堯雖然專註地在玩着遊戲,但是對於魏爰婧所說的,他也自然知道,那位女士的手臂上有着紅色的印記,顯然是被尖銳物划傷導致的,三條略微並列的痕迹,應該是沒有修剪指甲導致的抓痕,而香水中帶着的碘伏味道也證明了這個猜測。還有褲腿上的划痕也可以證明她並沒有因為狗的無禮疏而遠之。
“那老師為什麼最後還那麼說?”
“那句話又不是對那位女士說的,我想……”
魏爰婧說著看向了辰夢堯,誠然,那句話自然說的是辰夢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