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此心無旁騖,只求大道朝天
“師傅,繞路吧。”
“我們從那邊走。”車內,李乘風碰了下駕駛座後背,抬手朝前擋風左側一指。
司機大叔點了下頭“好嘞”,小心翼翼瞄了眼前方街道,腳下踩着油門,手中方向盤往左猛打,繞過路中間渾身冒火的人,將車開進了街邊小巷。
嘟——
車子剛進巷口的瞬間,聚然加速飛馳,快速駛離此地。
“娃子。”司機大叔將車開上主幹道,這才鬆了口氣側頭笑:“嘿~剛才嘞個放火哩人,恁看到了咩?”
“歪日,勒個人一招手,那個火焰啊,直接燒到綠化樹上哇,好雞兒恐怖噻!”
“恁年輕讀書多,恁曉得嘞是個咋子情況咩?嘞個火人是不是得到了啥子仙人賜福哦?”
李乘風聽着大叔口中的方言,捏着下巴思索半天,驀然想到今天早上的那場雨。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有什麼能賦予人舉手投足,憑空召喚火焰的能力。
但!
有個很嚴重的問題,他今早是撐着傘來的市裡,也就是說……
師父口中的五行靈力混雜着雨水飄落人間,而自己居然傻傻撐了把傘。
真是日了山下南渡村頭的大黃!
可李乘風轉念一想卻又釋然,自己身體筋脈根本無法吸收靈氣,怕是用靈雨泡澡也無濟於事,百漏之軀何來靈修之說。
這麼一想,他臉上表情逐漸鬆弛,但心底還是有些患得患失,像剛才街頭那人憑空召喚十幾米高火焰,與昨天老道手心那團乒乓球大小的火團一對比,後者簡直就是小兒科。
一想這等神奇能力自己無法獲得,李乘風欲哭無淚,連司機大叔的話都沒啥興趣回答,生無可戀靠在後座,點頭敷衍:“嗯嗯~應該是的。”
“十幾米高的火焰啊!真的狂拽酷炫吊炸天,結果……我居然撐了把傘?”
“這……”
“我怎麼會想到撐傘呢?出門也好,淋雨也好,都是我先來的,怎麼就撐了傘呢?”
李乘風扭頭對着佈滿裂痕的車窗呢喃,一想到今早出門時拿把傘,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連熟悉的陰森林子映入眼帘都沒發現。
“到嘞~”司機大叔一踩剎車,扭頭看了眼後座扎着束髮的年輕仔,奇怪問:“恁咋子咯?”
“切到站咯!還不下切咩?”
李乘風聞聲回神,一想師父沒打通的電話,急忙拿出手機一掃副駕駛後背二維碼,食指按了下手機背面的指紋解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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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頭小音箱響了一下,李乘風朝司機說了句“師傅慢開。”,一把拉開車門反手關上,朝台階飛奔而去,腳步不停往山上跑。
“嘛~”司機大叔望着小年輕背影咂了咂嘴,右手抬起按了下入耳式藍牙耳機,嘴裏的話變得字正腔圓:“一號彙報,那小道士已經往山上去了。”
“我能感覺到,山上兩股對撞的靈氣很龐大,要把他攔下嗎?”
“這小道士看起來沒有修為的樣子,上去了可能會……”
嘴裏的話還沒說完,司機大叔揉了揉平頭,一臉糾結望着上山的青石台階。
“不必。”藍牙耳機傳出輕微聲音,看樣子此處信號不太行,略有斷續:“沒必要……去管……”
滋滋~
“那是……的家事,涉及到了天上那些……,已經派出靈能小組,回來吧。”
聽着耳畔聲音落下,
出租司機點了點頭,腳下油門一踩,將車調頭往市內駛去。
…
…
玄清觀後院。
空中兩道對撞的浩瀚之光逐漸淡下,天SH市蜃樓一名金甲踏前一步,手中長槍遙指萬里之下的庭院,口中的話廣若天音傳下:
“玄清子,千年前以命借天一劍,是時候該還了,莫要令我等打得你魂飛……”
此時一身白袍仙風道骨的老神仙身形一閃,站立雲端前頭朝金甲抬了下手:“且慢。”
沒等天兵作出回應,他身形化作流光瞬間落入凡塵。
白袍仙翩若驚鴻在玄清觀後院落足,眼看一人一魂老小二者防備的神情,扭頭朝老道笑了笑:“玄虛,別來無恙啊~”
老道聽着飄渺的天音,瞄了眼後院聞聲花開朵朵的桃樹,暗罵一聲‘沒出息’,心下狂跳面上佯裝冷靜,平穩出聲:“老仙人所來為何?”
“莫不是要拿我二人去‘鎮天河’死守千年?”
一臉無謂說著話,老道恍若不經意間挪了兩步,將徒兒玄清擋在身後,挺直的身形散發一股劍意。
“唉~”白袍仙一聲嘆息,看着老道那身似皮包骨的形體,驀然搖了搖頭:“你又是何必?”
“你這徒兒借了天外天鎮元劍一用,三年之期本就該化作源炁填補劍身,如今我等天上仙寬恕千年之久……”
“玄虛啊玄虛,你一生修鍊,也該能明天道無情,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你徒玄清既然借天一劍,損不足而奉有餘也是應該。”
“你覺得呢?”白袍仙愈發冷冽的話聲落下,一臉平靜扭頭,緊盯老道身後低頭的半透明靈魂。
餘光忽然掠過一人,他輕“咦?”一聲,定眼打量在隔門探頭的小傢伙,驀然眼睛一痛。
“嘶~”白袍仙皺眉捂眼,不再去看隔門探頭那小鬼,轉而緊盯玄虛老道,冷聲問:“替身?”
老道聞聲未語,扭頭視線越過玄清,看了眼隔門的‘小徒弟’。
臉上表情忽然變得複雜,他眼中閃過歉意、悔意,以及一絲決然,回頭半盯白袍仙,一臉釋然笑着點頭:“你沒猜錯。”
“玄虛一生光明磊落,沒想到最後卻落入魔道一途,為了我徒玄清,竟能對一介孤兒狠下毒手,封堵他全身竅穴,以至於我這小徒弟一身天賦無法修鍊半分。”
“過錯全在玄虛,應我一人來擔!”
老道的話變得鏗鏘有力,聲音傳遍整座山頭,略有一絲悔意不知是在向自己悔過,又或是想要令‘小徒弟’心灰意冷離開此地。
“呵呵~”玄清聞聲自嘲一笑,臉上的表情好似羞愧難當,低下腦袋搖頭晃腦:“過錯更應我來擔……”
“我才是一切的源頭,若不是借天一劍,也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反而令尊師守魂千年,更是對天生竅穴全通的師弟狠下毒手。”
“小師弟……”玄清扭頭望向隔門,喃喃自語:“你該恨我~”
後院中白袍仙與玄清一併望向隔門。
老道仰頭盯着桃樹看個不停,臉上糾結與懺悔的情緒交織,終究是長嘆一聲:“唉~~”
“乘風。”
李乘風扒着隔門偷聽,聞聲看向背對自己的師父,剛才已將人仙魂三者的話都聽得,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表情,輕聲回應:“師父……”
老道身形一顫,不敢回頭望向身後,渾濁的雙眼泛起淚光,臉上表情殘留一絲追憶。
驀然想起十八年前的大雪封山,他從江邊抱回了一個嬰兒,為徒兒守魂千年本就寂寥,本想將嬰兒養大認作義子,待徒兒玄清神魂自然消散后,有個人能給自己養老送終。
卻沒想,隨着那嬰兒年歲漸長,逐漸顯露天生筋脈與竅穴全通的天賦,他腦中驀然閃過邪念,一個大膽的念頭油然而生。
為了徒兒玄清能順利復生,老道先是封堵‘小徒弟’全身竅穴,至於那一百零八貫通的筋脈,封不住,便將收集來的魔氣注入其中。
后李乘風每次問起“我怎麼不能修鍊?”,他更是每每裝聾作啞,不願回答或是找個由頭敷衍。
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卻沒想今日……
“命啊~”老道驀然感慨萬千,搖頭苦笑:“都是命啊~”
“乘風……”
“誒?”李乘風愣愣點頭應聲。
“你去罷,玄虛與你本就無血緣。”老道並未回頭,抬手朝身後搖擺,聲音略冷:“我與你更非師徒。”
“去罷,永遠別回來了,走得越遠越好。”
“你的天賦,更應如玄清一般,仗劍天涯妖聞其名而逃。”
“去罷~剛才我等談話都入耳了吧?玄虛向來視你為愛徒復生傀儡,而非所謂小徒。”
老道話音剛落,餘光掠過院牆角落逐漸揮散的彩色積水,扭頭望着白袍仙,輕笑:“老神仙,大勢已至啊~”
感慨又似閑談的話脫口而出,他身形有意無意擋住白袍仙的視線,一臉無畏與身繞流光的仙人呈對峙之勢。
“玄清~你該歸化天地源炁了,否則……”白袍仙並未搭理老道,望着玄清道出一句,視線下意識掠過隔門名為‘乘風’的小子。
泛着微光的眼一陣刺痛,他腦中思緒萬千,腳下不動聲色退了半步。
白袍仙回望玄虛與玄清師徒,冷厲的話鋒一轉,略有商量之意:“不願化源炁也可,那便如你方才提議,去守‘鎮天河’千年。”
“可否?”
“嗯?”老道聞聲一愣,一臉不敢置信望着白袍仙的神色,急忙點頭:“可!”
“我師徒二人必定確保天河無恙!”
“玄清~”飛快扭頭朝身後喊了一聲,他壓着聲音:“一線生機,莫要錯過~”
玄清聞聲笑了笑,點頭“可。”,回首望向隔門小師弟,輕微含首:“乘風。”
“嗯?”李乘風一愣,眨巴眼睛不明白情況,又是喊自己走,又是動不動叫自己名字,一時間給他整愣怔了。
看着小師弟那涉世未深的模樣,玄清笑而未語回首,低頭盯着地面陷入沉思。
若他方才沒看錯,那白袍仙本想命他自行歸化天地源炁,否則就要親自動手將他神魂打散。
那一身天威的仙人僅僅看了眼小師弟,卻又驀然改口,僅是讓自己師徒二人去守鎮天河。
天道無情,而行天之道的仙,那就更不可能擁有情感,否則道身受阻永無寸進。
玄清不覺得是這白袍仙看自己可憐,從而手下留情,更有可能是因為小師弟的原因,這才沒直接出手將自己師徒二人拘走。
對於這個小師弟,他向來了解得不多,僅知道師父玄虛十幾年前冬夜抱回。
問及賜名乘風的嬰兒來歷,老道卻也搖頭一問三不知,只說是在青城山脈里撿到,想要養大好有個伴。
如今看來。
玄清更是明白,這小師弟並非自己師徒二人所想,絕不止是天生筋脈竅穴全通的天才。
那身凡體裏更是藏着他所不知的大冪冪!
“去罷~”老道扭頭望着‘小徒弟’,抬手指尖匯聚光華朝李乘風一點,反手抓着玄清肩頭,一併走到白袍仙面前,對他笑着點頭:
“感謝仙家送我等師徒一程。”
白袍仙笑而未語,抬手朝身後一揮,當先回身:“隨我來。”
玄清與老道一併回頭,各自神情複雜看了眼隔門,相視一笑扭頭跟隨仙人而去。
李乘風看着一道兩米高光門憑空匯聚,三人身形步入其中,煜煜生輝的門跟着從後院消散。
院內人走茶涼,一片桃花從樹上飄下,落在石桌茶杯蓋上,滑落冰冷如鏡的桌面,隨風翻飛落入青石地。
噹~~~
掛在殿後亭檐的鎮魂鈴隨風鈴響,驀然將他驚醒。
“⊙_⊙”
李乘風沉默着不知該作何表情,聽三人聊天那話,自己無法修鍊竟還是‘師父’造成的。
老道將他視為愛徒玄清復生的傀儡,更是將畫中人說作‘師祖’,或許是不想讓他識破半分,也有可能是不想讓天上的仙人聽出破綻。
望着雲中海市蜃樓消失,雷光電閃的天空逐漸晴朗,陽光灑落大地回春,本該是心情隨之高漲,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吱——
李乘風反手將隔門關上,步入殿內看了眼供台上空白畫卷,拖了把椅子到殿門坐下,將頭依偎木門,望着斑駁院門發獃。
要說因為老道將自己視作傀儡,對‘師父’有多少恨意倒不至於。
他從小被老道養大,內心早已視之如父,卻沒想會有這麼一天,對自己最好的人竟心狠手辣,將年幼的他從小封堵竅穴。
怪他從小到大除了上學放學,也就只會在道觀門口拿野果喂螞蟻,沒經歷過所謂人心險惡。
這回好了,養育之恩與犯罪未遂一筆勾銷。
今日起。
李乘風感覺自己已經自由了,不止身份上的,身體也是。
隨着方才老道那靈光一指,他能感覺身體猶如破繭,好似身上褪下了蛹衣,連呼吸都感覺更加自在。
體內更是被一股股靈氣快速充填,磅礴多彩的能量遊離在一百零八脈,隨後散佈到他全身三百六十個竅穴。
在他內觀視線中,靈氣越來越凝實,化作一滴滴液體趟過四肢百脈,最終匯聚到他胸骨正中的‘氣海’處停留。
隨着靈液愈發的多,一滴滴液體匯聚成了湖泊,在他氣海中產生了個高速旋轉的漩渦,源源不斷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朝他席捲而來。
嗡~~~
李乘風耳邊聽到了空氣輕微震顫聲,渾身皮膚像是被糖水包裹,粘稠的空氣卻又令自身毛孔全部張開。
身體驀然感到一陣舒坦,好似在泡天宮瑤池,他忍不住低吟:“啊~”
“多來點,馬上要破氣海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