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海難
遇鬼的反應忠實出現,一聲出自本能的尖叫湧上喉嚨口,泊瑟芬剛要叫出聲。
卻看到那隻怪物驟然停止所有動作,似乎發現了什麼,它揚起粗重的脖子再次轉頭觀察遠處的特里納克里亞。裂到耳下的嘴唇嗬嗬張開,呼出惡臭的黑氣。
在這關鍵時刻泊瑟芬狠咬住嘴將聲音困難吞咽回去,生怕叫喊會引來怪物攻擊。
她瞪着僵硬的眼珠子,盯着船帆上那隻讓她理智崩碎的鳥人,渾身上下都是炸毛的衝動。因為發燒而要癱瘓的大腦立刻起死回生清醒起來,連同荒唐的奇異念頭也跟着噴出來。
她遇到個什麼玩意?難道是穿越時間太古早,遇到滅絕物種鳥人獸?
泊瑟芬沒有遲疑,渾身僵硬撐着凳子起身想要立刻跑開。恐懼讓疾病退散,她覺得自己逃命的精力非常充沛。
腳剛站直,泊瑟芬就聽到悶雷的聲響在遠處呼嘯破開,黃金的噴泉化為綻放的火光,照亮山頂低垂的雨星。
埃特納火山又大爆發了。船上所有人抬頭看去,包括吃飯的老祭祀。
聲音像是刺激到了那隻人形鳥怪,它突然張開翅膀,扇起一陣臭氣熏天的風,牙齒嘶嘶摩擦着:“找到了,那個逃跑的深淵棄神,在匠神的火爐里。”
它的爪子扎入帆布里,揚起粗大的脖子尖聲大喊,聲音唧銳如氣球摩擦。
“俄庫珀忒!俄庫珀忒!俄庫珀——忒!!”
尖嘯的聲音震動空氣像是在呼喚什麼,海風變大帶來海面的波瀾,托着船體輕微晃動起來。
泊瑟芬的聽覺被這種超出人類承受範圍的分貝,碾壓出痛苦的耳鳴。
她手指發抖撐着凳子,在它沒有攻擊的間隙,連忙起身往後退開。耳鳴狀態加劇她腿軟的程度,一踉蹌磕到固定的凳子,差點沒有坐到甲板上。
正在看火山爆發的老祭祀察覺到什麼,轉頭對上泊瑟芬的側臉,火光落到她頭布沿邊上,映照得少女的眼眸異常清亮。
亮得緊縮的瞳孔里,出現的恐懼一覽無遺。
老祭祀不解地跟隨她的視線往上看,恰好跟風帆上的怪物眼對眼,卻像是沒有看到什麼移開眼神。
泊瑟芬發覺到老祭祀的動作,猛然回神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船上的人遇到這麼可怕詭異的怪物,竟然沒有一個人發出預警害怕的叫喊。
火把搖晃的光影中,橈手們用布條繞手掌減少槳把摩擦,在討論船停在哪裏才能避開火山毒氣。
船尾的掌舵者抬頭觀察星座,奧利安寬闊的兩肩跟閃亮的腰帶出現在天空裏,他神情專註對那些可怖的噪音毫無反應。
他們看不到。
她腦子裏的疑惑變成了實質的答案,卻讓她呼吸更加困難,後背在發燒的情況下,竟然浮出薄汗。
遇鬼原來不是最慘的,更慘是在人群里發現就你見鬼。恐懼指數簡直爆表,還自燃出煙火炮的炸裂效果。
泊瑟芬艱難喘息幾下,撐着兩條軟成下水面的腿,輕顫着繼續往後退開。涼鞋磕到木板的空響彷彿變成她的心跳聲,磕咚磕咚響撞擊着心口。發躁缺水的嘴唇也幾次張開,想給這些人一個預警。
要是這隻堪比喪屍衍生物種還會隱身的大鳥突然攻擊,在沒有戒備的情況下估計能團滅。
但是耳朵能聽懂他們的八卦,不代表嘴巴一下就能會。怪物這個詞沒有人說過,怪物的可替代詞是……妖怪、妖魔、克蘇魯?
關鍵時刻吃了沒有文化的虧,泊瑟芬也顧不上自己開口是不是中文,她立刻看向老祭祀。船上就這位老人家是掌控局面的,而且他是祭祀,古時候這種人就是溝通天地的神棍……神人,大概會相信她看到可怕的怪物。
她張開嘴示警,陌生的語言過於艱澀,帶着一種古老遙遠的封塵感,從她的舌尖一點點擠出來。
“危危……危險,有……危險,快跑。”
牙牙學語比她都要來的老練,明明聽得懂的語言,卻讓她的唇舌都異常茫然。連喉嚨里的聲帶都不聽使喚,一個用力的高喊,衝到嘴邊竟然就剩下三分氣息。
這飯吃得不夠多,嗓子都罷工了。
老祭祀臉上的皺紋夾了起來,似乎不理解她在說什麼。他剛要走過來,一個巨浪撲上船板,漆黑的海水砸了他們滿身。
巨大的怪鳥呼喚聲越來越急,狂躁讓它身上的羽毛如同立起的鋼片。風也跟着尖嘯而開始卷旋,推來了積雲。海浪也被風拱起,水汽潑上船舷激起漫天雨霧。
這隻鳥的叫喚,竟然讓海風跟積雲出現。簡直就是荷里活魔幻電影現場拍攝,還自帶憶級後期製作大場面。
泊瑟芬渾身冰冷打個哆嗦,水流落在甲板上淹了一層,舔舐上腳踝刺得發麻。她立刻抬腳,眼神餘光落到腳下。
一個人身鳥翅的陰影,從帶着火光的水流上掠過。
泊瑟芬連忙抬眼,就看到另一隻類似的鳥人獸在空中揮着翅膀,嘶啞着難聽的聲音喊道:“埃羅。”
鳥怪竟然還有互相取名字的,太魔幻了……甚至還會說話!
泊瑟芬一下反應回來,幾次見過的大鳥影子,原來是這些怪物。想到她頭頂上來來回回飛着的不止是海鳥,還有類似喪屍的飛鳥怪,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埃羅大聲嚎叫,尖牙上的粘稠唾液四處飛濺,“俄庫珀忒,你快速的翅膀展開吧。去告訴居住在大地之下的報仇神們,鎖在深淵的地母之子堤豐,逃竄到庫克羅普斯的土地上,讓她們帶着憎恨的鞭子來帶走罪犯。”
埃羅每說一句話,風暴的聲音就響應它的話語。它是海神之女,在海上有影響驟風暴雨的力量。
它每一句高聲的尖叫,都會引發局部海嘯。
一條綿長的水線,受到它力量的影響,從海面上驟然上浮,藏着隱隱的轟鳴聲不斷朝天涌爬。
被鳥怪嚎叫來的黑暗雲霧,也開始像是倒了柵欄的野馬那樣橫衝直撞而出,將繁星踩爛在蹄下,捲起狂暴的大風。
清澈的地中海夜空轉眼就被無限膨脹的烏雲鋪掩過去,大雨傾盆倒下來。
泊瑟芬被突如其來的勁雨砸歪了嘴。她覺得自己魂穿后,不止三觀需要回爐重造,連天氣常識都要重新做作業。
這風雨巨變的速度跟按了十倍快捷鍵,地震引起的海嘯都沒有這種排場。更可怕的是,她非常確定這種天氣異變,是那隻叫做埃羅的怪物鳥尖嘯大叫開始的。
這鳥人不止會取名、嘮嗑,還是只風暴怪?
船上的人也看到了風暴來襲,巨浪的白沫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死神揮起的刀刃,刃光飛速劈來。
一切都來得太快,太迅猛,沒有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巨樓高的水牆已經在眼前。
幾個動作迅速的橈手連滾帶爬跑到桅杆下,拼了命拽着索繩,手忙腳亂要放下風帆。
巨雷的轟鳴聲隨着浪頭而來,撲上了右舷橫樑。柔軟的水流此刻變成黑色山石,帶着泥石流般摧毀一切的恐怖重量,往橈手頭頂上澆灌。
慘叫聲隨即而來,又被淹沒在凶戾的海水中。
被數條亞麻繩緊緊牽着的四角帆毫無抵抗力地失控起來,桁木咯吱着開始碎裂,帆布霍然鼓漲得接近破開的邊緣。
整艘搭在幾十人的長木船,被失控的風帆拖着橫轉起來。
老祭祀一下就跌出去,泊瑟芬立刻伸手去抓他,鹹水飛沫濺噴到眼睛上,讓她的手指落了空,整個人也跟着重摔到濕漉的甲板上。
頭磕到木板,嗡一聲耳朵猛然安靜下去,滿目黑暗。
前仆後繼湧上甲板的水流,砸頭抽臉而來,泊瑟芬失去了幾秒知覺后,身體又感受到痛苦。
耳里灌了鹽水跟冷風,呼嘯聲在耳廓內尖叫,疼得她太陽穴上的頭筋一直抽搐。
難道她的穿越之旅只有半天,而代價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