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怪鬼狨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察到這雨中的深山密林里好像有一雙眼睛在一直盯着我們,雖然沒能準確捕捉到那雙眼睛的主人,但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卻令我如刺在背,一股不安和躁動始終浮現在心裏,就像河邊的水鹿嗅到空氣中有老虎捕食的威脅。
這是種久經戰陣歷經無數次危機磨鍊出來的對危險的微妙直覺,少說也有七八分准,我怕引起探險隊無謂的恐慌,心說還是先暫時不要說破,免得打草驚蛇反倒不美。
於是我不動聲色的摸到了隊伍最前面,對開路的皮猴小聲耳語說出了我的擔憂,皮猴也壓低聲音說:“我還以為林子太密是我產生了錯覺,沒想到尚營座你也有同感,嗯,不錯,這林子裏是透着股邪氣,指不定那個犄角旮旯就躲藏着什麼妖魔鬼怪,正亡我之心不死的盯着咱們,尚營座你說吧,咱們是給他來個敲山震虎還是引蛇出洞?”
我對他說:“先別急着上手段,是癤子就總會鼓頭,眼下敵暗我明還是先不要聲張,免得嚇到周老闆他們造成隊伍混亂,招子放亮些,咱倆只要把住隊伍的頭尾,就不怕他反出天來。”
皮猴對我點點頭說:“你還別說,我還真找着些當年帶隊伍落進敵人埋伏圈前夕的危機感了,放心吧營座,咱哥倆今天絕對不會讓悲痛的歷史重演,待會逮着了正主二話不用說,直接就突突就完了!你快回去斷後,前面的情況交給我,我就不信了,有什麼魑魅魍魎敢擋俺老孫的道。”
我見皮猴說的鄭重,也覺得略略心安,又從眾人身旁繞回隊尾,同時在心裏繃緊了一根弦。一路翻山越嶺飢餐渴飲,總算有驚無險的帶着眾人走下了山坡,看了下防水錶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我掐算了下時間這座本來不算高的山頭竟耗費了我們十個半小時,原計劃天黑前找到苦尼族說的沼澤看來今天是沒戲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也在這時終於停了,我看眾人卡其色的衝鋒服上一片泥一片水,都快成了出土文物了,連續走了十個小時不算路的山路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身子柔弱的菲菲下山過程更是幾乎整個人被黃珍慧皮猴半托半架下來的。
我看眾人確實疲憊到了極限,見山腳下地勢略高處有棵庭蓋如巨傘的榕樹,就讓大夥到樹下搭起帳篷宿營,眾人走到樹下卸下沉重的背包紛紛就地躺倒,體力恢復之前誰也懶得起來去搭帳篷了。
老周氣喘吁吁的坐在我旁邊苦笑道:“這要是換做十年前哪會如此不堪,走個幾十里山路就累成這樣了,不服老是不行啊!”我拿起水壺喝了口水說:“我說周老闆,幹完這票您就別折騰了,知天命的年紀坐在家裏享幾天清福多好,犯不着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非跑到荒郊野地找罪受。”
老周揉着雙腿說:“尚老弟說的在理,只要這趟能取回家族信物五鳳螭紋琉璃盞,這把老骨頭就真不能再折騰了,回到家裏釣釣魚、遛遛彎也就知足了。”
皮猴走過來調侃道:“我說周老闆,您這趟尋寶完了是如願以償回家享清福了,可我跟老尚還孤懸海外在異國他鄉飄着呢,就沖咱們這生死患難的交情,您老無論如何也得把我倆帶回去,最好再給我們安排個美差,您這家大業大的這點小事對您來說沒什麼難度吧?”
老周笑笑說:“小東想的還真周全,連回國后的歸宿都考慮到了,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回絕,這樣吧,你們回國后可以跟着我,我這個人到哪都閑不住,
這輩子也沒個別的嗜好,唯獨喜歡古董探險,咱們三個就在天津瀋陽道收收古董、到鄉野山村旅旅遊你看怎麼樣?”
“嘿,這感情好,早就聽說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出名,改明到了您老的地盤上兄弟我就不客氣了,您到時可不要小家子氣。”
老周說:“天津狗不理包子自然不在話下,還有那烹煎大蝦、棰雞湯麵更是當地一絕,九河下梢也是塊風水寶地,到了那保證小東你樂不思蜀。”
皮猴聽了老周的承諾樂的後腦勺都笑開了花,“哎呀,我就喜歡跟您這樣的大老闆打交道,豪爽!仗義!這回您就瞧好吧,不就是你那個什麼五鳳琉璃盞嗎,就是捲簾大將失手打碎的那支供在凌霄寶殿的琉璃盞俺老孫也能給你弄來……”
我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二人滿世界跑火車,對老周的提議不置可否,這趟要能馬到成功回到祖國懷抱,未必就一定要跟着他去天津,手裏有了十萬美子的本錢做點什麼不好,非要鞍前馬後的跟着他做個隨從保鏢嗎?上次保的那個大毒梟勢力可比周老闆大多了,最後下場呢?還不是吃了花生米樹倒猢猻散了……
我心裏正盤算着今後的歸宿,忽聽的耳邊“啾”的一聲鋒銳輕響,我大腦都沒來得及思考就條件反射的把頭向旁邊一偏,回頭定睛一看一支木箭射進了榕樹樹榦,箭尾仍兀自抖動不休,我大叫道:“有敵襲,快抄傢伙!”
皮猴反應奇快,摘下背着的AK步槍就朝山坡那邊瞄準,還沒等他找到潛伏的敵人,只見半山坡處密林中又“嗖嗖嗖”不知射出多少箭矢,離榕樹最遠的阮甲暴露在箭雨的射程之內躲閃不及,腿上頓時中了一箭,疼的他哇哇大叫拖着傷腿一瘸一拐的向我們這邊躲避,我忙沖眾人大喊:“快找掩體,都躲到樹後面去!往遠處撤!”
說著話手裏的M16也沒閑着,朝着箭矢射來的方向就開火,皮猴雖忙不亂,一邊指揮眾人躲避如雨的箭簇,一邊端起AK向樹林那邊反擊,憤怒的火蛇伴隨着聲聲慘叫打的對面很快亂了陣腳,強大的現代化突擊步槍的兇猛火力瞬間壓制住原始的弓箭突襲,方才如雨的箭簇也稀疏了起來。
我見樹叢里冷箭漸緩,回頭對皮猴說:“我火力掩護,你趕緊帶着他們往沼澤那邊退。阮甲中箭了,照顧好她別讓他掉隊!”皮猴和我在緬甸戰場行軍打仗時遇到的偷襲遭遇戰簡直是數不勝數,許多時候都是在睡夢中被敵人的衝鋒槍迫機炮炸醒,當下情形雖是危急卻也習以為常。
他沖我打了個明白的手勢就拖拽着受傷的阮甲指揮着其餘人利用樹木灌木叢為掩護,很快撤進了弓箭射程之外的叢林。
我百忙之中抓起望遠鏡向敵襲的方向看去,想看清到底是什麼人使用弓箭偷襲我們,難不成是那幫苦尼族人看上了我們的裝備物資,前來強取豪奪嗎?
可望遠鏡鏡筒里的景像卻讓我大吃一驚,只見百十步開外的茂密樹叢里,張牙舞爪的潛伏着數十個猴子一般的侏儒,光禿禿的腦袋上長着稀疏的紅毛,五官局促獠牙森森,面目十分可憎,周身上下不着片縷,個頭普遍在一米二左右,毛茸茸的黑爪子裏都抓着根竹子做的吹筒,短小精悍的箭簇就是從這樣看似簡陋的吹筒里發射出來的,我和皮猴剛剛一通猛烈的精準點射將其中十餘頭侏儒打的橫屍當場,剩下三十多隻被突擊步槍的威力嚇得東躲XZ,還有幾隻爬到樹梢向我們這邊不停張望,嘴裏還嗚哩哇啦的對着其餘的侏儒叫喚,好像在與同伴進行交流,指明我們的方位。
我腦子有點犯蒙,這到底是猴還是人吶?要說是人,世上哪裏有這般矮小丑惡的種族?況且就這麼光着身子,可要說不是人他們卻會製造威力不俗的吹筒暗箭傷人,難不成是傳說中的野人?
我思索片刻不得要領,也不再去費那個腦筋了。當務之急是掩護探險隊安全撤退,阮甲腿部中箭還不知情況如何,我得儘快趕過去與他們會合,當下也不在理會對面那群赤身侏儒聒噪亂竄的鬼狨,換上彈夾又向密林掃射了半梭子子彈,以防它們追來,就匆匆背上槍去追趕同伴。
走出沒多遠就看到了探險隊圍成了一圈停在一處窪地,我心中奇怪,他們不趕緊往沼澤邊撤退圍在這裏做什麼,待會身後的那群侏儒追上來再施冷箭可不是鬧着玩的。可等我疑惑的上前撥開人群一看,頓時也做不得聲了,只見躺在人群中的阮甲臉色青烏,身體不受控制的抽搐着,進氣少出氣多眼看是活不成了。
菲菲垂下淚來對眾人低聲說:“箭簇上塗有見血封喉的箭毒木汁液,阮大哥只怕是……”她年紀尚輕,沒經歷過生死離別的痛楚,話只說了一半就已經抽噎着哽在了喉中。
箭毒木在我的老家雲南也有少量分佈,當地民間用“七上八下九倒地”來形容這種樹木的毒性,意思就是說中了箭毒木毒往高處可走七步,往低處可走八步,但第九步必定會倒地而亡。故又有見血封喉之惡名,毒液只要沾到血短時間內就會導致中毒者心臟麻痹,心率失常,血管封閉,以至窒息死亡,一旦中毒就無葯可解。
我心中沉痛的緊握住阮甲的手說:“阮甲,咱們兄弟一場,想不到你今天逢此大難,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我一定照辦就是。”阮甲無神的眼睛瞪視着我,嘴巴吃力的張了幾張卻沒發出任何聲音,菲菲給他打了一針強心針,抹着淚退到了旁邊背過臉去,實在不忍心看生死相隨的同伴就這麼死在眼前。
阮甲在藥物的作用下眼神漸漸暫時恢復了幾分神采,他自知自己的性命就在頃刻之間,眼角竟流出兩行凄楚的淚來,緊緊握着我的手斷斷續續的說:“我有一個心愿,希望尚哥幫我完成,就算可憐可憐我這個……將死的人。
你們到了古城找到寶藏,幫我把我的那份帶回去給文娜,就說……就說我對她是真心的……我這次來之前答應回去送她一對緬甸玉手鐲,尚哥你幫我買給她吧,還有,讓她以後跟着黃毛安穩過日子,別再……”
話未說完,他一口氣沒提上來腦袋一歪,就此毒發身亡。菲菲慌忙俯下身子想查看他的狀況,我嘆了口氣對她說:“別忙了,瞳孔都散了,中了箭毒木的毒哪還能有不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