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二)

第三章 死亡?(二)

如果火星會下雨,楊朗覺得此刻還是下點雨會比較應景,不需要太大,太大會讓地面變得泥濘濕滑使部隊難以行進,特別是像他這樣的重甲盾兵,一但陷入泥潭便會苦不堪言,具體有多苦不堪言只有陷過的才會知道。只要下點那種能稍微烘托一下氣氛,再順便讓天光變得更加陰暗更加適合夜晚突襲行動的雨就夠了。

可惜火星的天空連半片雲翳也沒有,像是荒蕪的曠野。

楊朗有點想念泰拉的雨,想念泰拉陰晴不定的天。泰拉的雨,有的時候,可是比人都會看氣氛的。

突擊團里應該也有人和楊朗一樣,想念泰拉,或者想念泰拉上的什麼東西,但他可能已經戰死,可能會在等會的行動中犧牲。楊朗環顧周圍的士兵,他們之中,包括自己,註定會有一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帶着所有人都活着回去?怎麼可能?楊朗做不到。光是走到這裏就已經犧牲了這麼多人,還能繼續戰鬥人員的規模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一不到,接下來的戰鬥只怕會更加艱難。然而所謂戰場就是這樣,每前進一步都是用死亡堆出來的,無論敵我,只要上了戰場便沒有仁慈可言。

“老哥,算命不?”一個矮楊朗一頭的輕步兵湊到楊朗跟前,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副牌背印着六芒星的卡牌,牌上沾滿沙礫和焦土,顯得有些臟髒兮兮。楊朗不認識眼前的輕步兵,因為突擊四隊裏沒有輕步兵,而楊朗也不認識多少四隊以外的人。

“這是?”其實楊朗已經猜到了那是什麼牌,只是為了防止猜錯了尷尬,他還是先問問。

“塔羅牌,一種占卜工具,由二十二張大阿卡那牌和五十六張小阿卡那牌組成,是一種可以對人、事、物進行預測和提供建議的工具。這裏只有二十二張大阿卡那牌。”輕步兵解釋說。

“啊,我知道,我知道。”

剛才和森羅聊天的時候楊朗就看到幾個士兵聚在一起抽牌,原來是在玩這個。

“你上戰場還隨身帶着牌嗎?”楊朗問。

“還帶了兩盒煙,一會打算和兄弟們找個車廂關上門嘬兩口,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在外面嘬不?因為現在黑燈瞎火的,一點點火星子都能把人變成活靶子,等會要一起來不?可別告訴白隊長和指揮官啊,我這煙是偷偷帶來的,你也知道,本來香煙打火機是不允許帶上星艦的,說怕引起火災連逃命都沒得地方逃,但是老煙鬼嘛,離不開這玩意了。”輕步兵拍了拍自己的胸甲下方的位置,暗示煙藏在這了。

“啊這,我不抽煙的,抽煙有害身體健康。”楊朗實話實說。

“那抽牌不?”輕步兵再一次遞上那副被弄髒的塔羅牌,仔細一看,這牌是黑底彩邊的,牌背面不僅繪有六芒星,還有彩色線條勾畫的各種花花草草蝴蝶和小兔子,怎麼說呢,還挺少女的。

“我其實,不太信命。”楊朗對命沒有特別信也沒有完全不信,他只是想拒絕。

“他們都算過了。”輕步兵歪頭示意了一下那邊聚在一起的三五人,“大家無非就是想算一下自己會不會死,你難道不想知道嗎?你知道不,人在死亡面前其實很無力的,在混亂的戰場上,隨時可能有一枚不知道從哪飛來的子彈擊穿你的防彈衣撞斷你的肋骨打爆你的心臟,然後你就死了,兩眼一閉再睜不開了。而擊中你的敵人可能只是扣着扳機,胡亂掃射,噠噠噠噠。”

“我們什麼仇什麼怨,你能不能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楊朗顫顫巍巍地說。

“你都不信命了還怕我說?我是上過兩次戰場的老兵,已經看過了太多人在我面前倒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胡亂掃射的命中率有多低,可能上億分之一,不管你在此之前如何掙扎,穿厚實的防彈衣躲掩體之類的,但有時候你就是會被打爆心臟,只要被打爆心臟,你就是必死的,無力反抗也無力掙扎,換句話來說就是緣分到了,再換句話這就是命運。”

楊朗突然覺得他說得好像有點道理,更何況他們面對的並不是只會胡亂掃射清空彈匣的新兵,而是訓練有素說不定還身經百戰的精銳,他們精通各種適用於戰場的殺人技巧,他們會瞄準,面對重型防彈衣會使用破甲彈,面對防爆盾還會直接動用反裝甲武器……

而楊朗此前的射擊連睜開眼睛也沒做到……

“我還是抽一張吧。”楊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抽到好牌就信,抽到爛牌就封建迷信,沒什麼大不了的,心裏想着你想問的事情。”輕步兵雙手展開塔羅牌呈一個扇形。

命運嗎?楊朗其實並不喜歡這個詞,因為這個詞給人一種做什麼都沒用的無力感。面對這種無力感,楊朗向來都是認命,普通老百姓不認命好像也不能怎麼樣。

但是現在楊朗反而希望有些事情是註定的,比如說這次剩下的所有人都註定能活着回去。彷彿只要他從牌堆里抽出一張好牌,這一切就會變成現實。

窺視命運的一抽,千萬一定要是張好牌呀!

等等,命運?

楊朗想起來什麼。

他在上戰場前做過一個夢,許威好像也說過他的一個戰友就曾被一個夢救過。

命運似乎已經給過楊朗啟示,只是楊朗忘了。可楊朗分明記得那是個悲愴而蒼涼的夢啊,宏偉得像是長篇史詩的結局,而史詩的結局又多為英雄的死。

“算了,我還是不抽了。”楊朗顫顫巍巍地收手,他還是慫了,他怕看見自己的命運。如果他真的要帶大家活着回去,他就不能是一個被命運限定的人。

“誒,也沒關係。我看你好像剛剛蘇醒的樣子,身體沒什麼大礙吧?我叫岳嵐凌雲,在泰拉上過兩次戰場,原突擊二隊“岳嵐凌”小隊隊長,現在只是普通輕步兵一枚,叫我老岳就好,老哥怎麼稱呼?”輕步兵合攏紙牌,小心翼翼地整理起來。

原來是原小隊長,官比自己大一級,楊朗瞬間態度變得端正起來,“楊朗,原突擊四隊盾兵。”

另一名個子稍高的輕步兵從岳嵐凌雲身後勾搭住他的脖子,“岳隊,差不多該去咂兩口了吧。”

還有其他士兵也跟在他的身後,“對呀對呀,岳隊,走吧走吧。”

“我已經不是小隊長了,現在我和你們同樣是大頭兵,叫我老岳就行。”岳嵐凌雲說。

“那行,岳哥,走吧走吧。”

士兵們簇擁着岳嵐凌雲向前走去。

“小楊真的不一起來?”岳嵐凌雲回頭問。

“不了不了,我真不抽煙,而且我現在找白隊有些事情,絕對不是告發你們,你們放心,只是有關編隊的問題。”楊朗擺手拒絕。

“岳哥,走啦走啦,再不趕快點,指不定行動什麼時候就要開始了。”

士兵的推搡下,幾張卡牌從岳嵐凌雲掌中滑落,散在地上,有的正面朝上有的正面朝下。

岳嵐凌雲嚇得趕緊蹲下,用手掌蓋住牌面。

希望沒人看見,三張正面朝上的牌中,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魔術師”。其中一張“魔術師”是他用來代替類似“塔”和“死神”這種對於將上戰場之人來說很不友好的牌的。

其實岳嵐凌雲也不怎麼信命,他帶這副塔羅牌在身上,只是他作為小隊長在特殊時刻激勵隊友的手段,他在每一張牌上都做了手腳,能保證抽牌者抽出的都是好牌。雖說不能操控所謂的命運,但是對生的希望,真的曾經讓他的幾個隊友活下來了。

只是他這次竟然沒有把不好的牌剔除乾淨,還留了一張“倒吊人”在裏面,現在那張“倒吊人”正面朝上出現在他視野里,顯得十分扎眼。

“倒吊人”,正位是有意義的犧牲,逆位是無意義的犧牲,正逆位都逃不過犧牲,不是好牌。

岳嵐凌雲把地上的牌不管正面反面全部收進胡亂牌堆,然後把牌放進防彈衣上一個空的彈藥袋,唯獨留下那張“倒吊人”,像變魔術一樣用指縫卡着藏在手心裏。

“走啦走啦,別走太快,小心白隊起疑,白隊那個人,暴躁起來很可怕的,連我都不敢惹他生氣。”岳嵐凌雲左手勾住一個士兵的肩和大家一起往前走,右手背在身後,手指用力一彈,把那張“倒吊人”撇進一節車廂底下。

就這樣吧,就當它沒出現過不存在吧,少一張牌而已,戰場那麼混亂,遺失一張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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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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