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無所有
艾莎在一片漆黑的酒窖中蘇醒過來。
燭火被人刻意的熄滅,這棟房子裏就像是發生了地震,酒窖里幾乎所有的酒瓶都掉在了地上,劈里啪啦的聲音把她驚醒了。
艾莎忍着腦袋裏傳出的陣陣劇痛,她剛想站起。
忽然……整個屋子又開始震動了起來,還伴隨着如同怪物一般的吼叫聲。
她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將手貼在地板上摸索,忽然雙手碰到了什麼,將其拿到手中,這才發現是自己口袋裏掉出的戒指……
她想起來了,想起自己為何昏迷,以及昏迷前道林說的那些話。
“騙子...叛徒...”
一片漆黑中,艾莎的眼神帶着恨意,緊緊的攥着自己的禮服。
她踉蹌着起身,用手摸着酒架的輪廓,從中抽出了一瓶未來得及掉落的紅酒。
艾莎握着瓶口,猛地砸碎了瓶身,酒液潑灑,只留手中鋒利的破瓶。
高跟鞋踩在滿地的紅酒中,她特意準備的米色禮服,也被染成了暗紅。
她踉蹌的離開了酒窖,此時宴會廳里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活人,所有人,要麼死在了這裏,要麼都被帶走了。
但艾莎目露瘋狂,毫不在意的踩着腳下的屍體和血跡,她身上的酒香和血腥交織在一起,詭異且優雅。
她目光灼灼,向著那震耳欲聾的吼叫聲繼續前進。
那吼叫聲是從謝爾曼房間的方向傳來的,艾莎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你是衝著我父親來的,道林先生,你在那吧?”
“我說過的...我說過,背叛我愛意的人...”
“我會殺了你。”
艾莎的唇角漸漸扯出一絲微笑,她似乎已經無所畏懼,不管是怪物還是死亡,只要能見到那個叛徒,只要能將酒瓶刺進他的身體,什麼都無所謂。
艾莎哼着歌,緩緩地走下了樓梯,來到了謝爾曼房間所在的長廊。
長廊地牆壁上佈滿了血跡和抓痕,用來掛衣服地釘子上,甚至掛了一條鮮紅的肌肉。
長廊內,整個莊園都安靜異常,只有面前地房間中傳來怪物地低吼……以及皮肉地綻裂聲。
“骯髒的怪物!你給我去死!”
什麼人在房間中嘶吼了一聲,艾莎一步步地來到門前。
她看到了一個披着琥珀色外殼地怪物,在將一坨分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吞入腹中,連殘渣都沒有剩下。
艾莎愣住了,她手中的酒瓶頓時落到了地上。
她看着那渾身彷彿被琥珀包裹的身姿,吞血食肉的舉動。
她看着周圍被撕碎的一切,碎裂的磚石,潑灑的鮮血,無處不在的肉塊,整個房間都充斥着混亂和毀滅的美感。
這是多麼……美麗的景色啊...
艾莎沒有懼怕,反而雙頰變得緋紅。
她雙手捂着嘴唇,一臉興奮的表情。
看着自己的父親四肢扭曲,脖子斷裂的躺在一邊。
再看向那琥珀色的非人身影。
毀了,一切都毀了,無論是讓自己痛苦的家,還是巴不得自己死去的毒父,都沒了,毀滅在了那神明的手中。
自己做夢都在幻想卻做不到的事情,被某個存在輕而易舉的做到了。
祂是神嗎?祂就是神吧!祂一定是神!不然還能是什麼呢?
她後退了兩步,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過於幸福,以至於身體都有些站不穩。
此時的人間道,
全身已經被眼珠完全覆蓋,就連指尖都都冒出眼珠,擠掉了指甲。
他的血似乎流幹了,身上的眼珠開始流出黃綠色的濃稠液體,逐漸將他裹挾其中。
“月神!偉大緋紅啊!接受我最後的獻祭吧!”
“以吾之身、吾之心、吾之靈魂……聽見了嗎!我獻給您一切!我只要他死!”
“我要讓他死!”
人間道的身體漸漸不成人形,無數的眼球竟然開始融合,逐漸,他變成了一顆巨大的眼珠,緊盯着地上琥珀色的身影。
瞳孔深處緋紅爆發,前所未有的重壓朝着白銘輾壓而來,琥珀色的透明甲殼竟然在這壓力下開始碎裂。
“啊啊啊啊!”
人間道的咆哮聲從眼珠內部發出,他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一切,就連聲音都彷彿染上了月之緋紅所帶來的混亂和瘋狂。
琥珀色的結晶被壓碎,甲殼下的血肉再次爆裂。
白銘頭頂的犄角全部崩碎,他的頭骨裸露在空氣中,疼痛讓他發出陣陣吼叫。
白銘嘶吼着邁步,他的腿骨斷裂,整個人矮了一大截。
骨頭刺出了皮肉,雙腿被扭曲成了一顆妖艷的血肉仙人掌,但他還是一步步的走向了人間道。
他很累……很餓。
明明剛吃完那隻怪物,為什麼還會這麼餓...
不止是身體,彷彿就連靈魂都陷入了要命的饑渴。
白銘就像是骨頭上掛着的一灘爛肉,他流着口水沖向了半空的眼球。
他撲到眼珠之上,開始撕扯,啃食。
人間道並沒有大喊大叫,他此時化身巨眸,已經流露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試圖用引力控制白銘,想將他扯開。
一開始還能將白銘拋飛,此時卻發現……力量在漸漸的消失。
巨眸之中的緋紅愈發深邃,他已經無法再牽動引力了。
“為什麼……”
人間道的聲音很悶,彷彿隔着厚厚的液體,顫抖而絕望,帶着難以言說的悲涼。
“我……被月神拋棄了嗎?”
“哥哥,沒有你,我真的什麼都辦不到,甚至……連神明都不再眷顧我。”
白銘挖開了眼球的內部,將渾身汁液的人間道生生挖了出來。
他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人間道的頭顱,扯斷了他的脖子。
人間道死亡的一瞬間,懸浮半空的眼珠轟然落地。
白銘的身體深陷眼球之中,傷勢開始緩慢恢復。
吃完了這些,他扭過頭,緩緩看向了站在門口的艾莎。
艾莎看到了那嗜血的目光,她微笑着,看着琥珀色甲殼下熟悉的身影。如此狂野殘暴的姿態,她竟然覺得莫名的幸福,滿臉的虔誠。
這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吧,一個並非臆想,而是真正的……行走在人間的神明。
“神啊...毀滅一切吧...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所愛所恨的一切,全都獻給您。”
艾莎閉上了眼睛,微笑着朝白銘張開了雙臂。
霎那間,白銘撲了上去。
他血口大張,將艾莎死死的按在地上,然而就在即將下口的前一刻,艾莎那雙酷似小幽的眼睛卻遏制住了他瘋狂的想法。
而艾莎卻毫無顧忌地將這團血肉模糊東西抱緊了懷中。
“謝謝你……來到這。”
“救贖我....請賜我解脫...”
骯髒的血液浸染了艾莎那件漂亮的晚禮服,比紅酒的顏色更為濃烈。
“小……幽。”
白銘聲音嘶啞的叫出了這個名字,他似乎已經恢復了意識,猛地起身回到了房間裏。
斷裂的小腿,裸露的頭骨還有部分想要從腹部缺口鑽出的內臟。
這些他都沒心思管,只是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小幽身邊,緩緩地朝着她地臉頰伸出手。
血肉模糊的手觸碰着小幽蒼白的皮膚,她正吐着血,顯然很痛。
“【公平】……對,公平!”
白銘感受着被自己吞下的公平,他不知道能不能行,但還是試圖緩解小幽的痛苦。
“以我的雙倍痛苦為代價,消除小幽的痛苦!”
白銘激活了公平,身體的痛苦頓時加倍,而小幽的面色卻緩和了下來。
“白銘...哥哥...”
小幽咽下口中的血,微笑的看着懷抱着自己的怪物。
他的臉都毀了...但她知道,這不是別人。
“原來你叫白銘。”
艾莎站起身,乖巧的站在門邊,沒有上前打擾神明的悲愴。
暫時失去痛苦地小幽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張沒有皮膚的臉,似乎是想將每一個細節都刻在眼睛裏。。
她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不管哪裏都使不上力氣,神恩,對她來說是不可抗力的。
看着白銘那副樣子,她下意識地笑了。
“你……怎麼搞的……這麼丑。”
聽着小幽地話,白銘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他深刻地體會着小幽身上的每一寸痛苦,心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比之身體更加疼痛。
“白銘哥哥……我不想躺着了,你抱抱我好嗎?”
小幽輕聲的說著,白銘看着小幽的身體,最終還是用血肉模糊的手,將她輕輕的抱了起來。
小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雖然她連抬起手摸一下白銘的臉頰都做不到,但她還是很幸福。
然而笑着笑着,她的眼中卻盈滿了淚水。
“白銘哥哥...獸骨,謝爾曼收集的獸骨藏在酒窖的暗門...”
“對不起...到現在才查出來,我什麼都做不好...是不是很笨?”
白銘咬着牙,臟腑在顫抖,咽喉在嗚咽,但他說不出話……
是他的錯,是他又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白銘哥哥,我真的很愛你……但是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你了。”
“【玲瓏】就是……貴族的玩物罷了,這具身體早就已經不幹凈了……但是,如果……能幫到白銘哥哥的話,我願意把一切都扔掉...”
白銘抱着小幽,身體蜷縮在了一起,靈魂都扭成了一團。
好痛...真的好痛,哪裏都痛。
“小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白銘緊緊的抱着小幽,他不停的道歉,沾着血絲的淚水從他猙獰可怖的臉上滑落。
小幽的雙瞳渙散,但還面對着白銘的臉,嘴上還在喃喃的說著。
“白銘哥哥……我想每天早上給你煮粥...我想給你洗衣服...我想...看着你入睡...”
“如果我們一直呆在白房子...如果我還是小幽……是不是就能說愛你了?”
兩滴晶瑩的眼淚順着小幽的臉頰落到了白銘的手上,小幽張開的嘴彷彿儘力的想說些什麼,卻再也沒有力氣了。
白銘強忍着顫抖的聲音,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你永遠都是小幽…永遠都是…”
小幽漸漸沒有了氣息,白銘似乎也跟着她一起,失去了作為一個人本該有的溫度。
沒有想像中的哭天喊地,沒有想像中的歇斯底里。
有的只是一具屍體,和一具活着的屍體。
白銘跪在地上,懷抱着小幽的屍體,一言不發。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雙依舊盯着自己眼睛,似乎在等待噩夢的蘇醒。
艾莎來到了白銘身邊,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她走到死去的謝爾曼身板,忍不住踢了一腳。
“你應該是這個屋子裏最晦氣的東西了,父親。”
謝爾曼的身體被踹得微微歪了一下,胸前露出了一串造型詭異的項鏈,上面鑲嵌着三顆寶石,卻只有一顆還散發著微光。
“這是……”
艾莎剛剛伸出手,然而那項鏈忽然發出刺眼的紅光,謝爾曼的身體“咔嚓咔嚓”的扭曲了起來。
他身上的傷痕似乎被恢復了,明明已經死透的人居然深吸了一口氣……
艾莎下意識地躲到了白銘地身後,而還未完全恢復人形地白銘看向了謝爾曼,和他脖子上發光地項鏈。
“咒具?”
白銘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了希望,他伸手扯下項鏈地同時將謝爾曼胸前地一塊皮肉一起帶了下來。
然而項鏈上所有地寶石都已經失去了顏色,他倉皇的把項鏈放到小幽地身上,那項鏈卻隨着最後一枚寶石暗淡,沒了作用。
突然出現的希望就這麼再次破滅了,白銘的眼神如同深潭,散發著地獄一般的光芒。
白銘默默地捏着小幽地手,下一秒,身後卻傳來一聲怪叫。
“啊……啊啊啊啊!”
謝爾曼大叫着,蠕動着遠離白銘。
“別殺我……別殺我!”
“你來當城主,愛誰當誰當!只要不殺我,你們要什麼都行!艾莎……我女兒,你喜歡她嗎?拿去!全都拿去!我送給你了!”
也許是覺得謝爾曼太吵,白銘騰出一隻手,輕輕一甩。
一塊鋒利的琥珀色結晶飛出,切開了謝爾曼的頭顱。
剛剛扭曲着復活的人,轉眼間又死透了一次。
艾莎紅着臉,看着那飛散開來的……紅白相間的粘稠物,表情更為虔誠。
而白銘身後,那截被暗影切割斷落的咒藤,正扭曲着吸收着房間內的養分。
血水和眼珠碎裂的汁液都被吸收,咒藤慢慢的變長了不少。
而那巨大眼珠的殘骸被吸收完后,竟露出了什麼。
一顆紅瞳的眼珠靜靜的落在地上,眼珠周圍的光有些扭曲。
似乎是被白銘的身體所牽引,那顆眼珠自主的滾向白銘,觸碰到他身體的一瞬間,就被吸收了進去。
白銘空曠的左眼眶慢慢的擠出了一顆緋紅的眼睛,散發著絲絲縷縷的引力。
但他不在乎...或許根本沒有注意到。
他只知道,自己的家沒了。
自己什麼都沒了。
【倒計時:零】
【濁卿:痛嗎?恨嗎?詛咒吧,詛咒一切!你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