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陸蘭
橘子洲,與昔日大漢帝京神州接壤,在整個中原赫赫有名。
其中橘子洲的州城名為鄰州城,城主是一名年過半百的女子,但因駐顏有術,看起來格外年輕,再加上嬌小玲瓏的身段,如同一名少女一般,但放眼這個中原,也無人敢對其輕視半分,因為她同樣是十大城主之一,並且還是一名劍客。
在橘子洲,用多如牛毛來形容此州之內的宗師也毫不為過,他們有人是本土人士,有人是外鄉之人,之所以聚集在橘子洲,是因為橘子洲有一座高山,名為提壺山,橘子洲之所以名揚中原,便是因為這提壺山。
錢六斤和宋牧達到橘子洲后,快馬加鞭,終於在天黑之際趕到了臨州城。
剛剛穿過城牆門洞,錢六斤就勒馬停下,跳下馬車,宋牧也跟着翻身下馬,錢六斤笑道:“小鬼,隨老子登上城頭。”
“好的,錢大哥,”宋牧應聲之後,跟隨錢六斤踏上了登城石階。
停在主道上的車馬在宋牧回頭時,看到兩名身披鐵甲手持長矛的士卒,將車馬牽至一旁。
剛剛登上城頭,宋牧便看到一位束腰白衣女子雙手負后,面朝西北而立。
兩人前後走到女子近前,錢六斤率先開口,語氣輕柔的喊了一聲“姐姐。”
背對二人的女子轉過身來,聲音悅耳動聽,她問道:“六斤弟弟有多久沒有來過橘子州了?”
站在錢六斤身後的宋牧滿臉的不可思議。
眼前女子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而錢大哥居然成為她為姐姐!這讓宋牧心中產生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眼前女子應該是這鄰州城的城主,並且武道境界應該要高過錢大哥。
錢六斤咧嘴笑道:“雖然我這幾年沒有來橘子州,但心中可是時常挂念着姐姐,這不,我一來褲子州,就快馬加鞭的來到了鄰州城,這麼多年不見,姐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女子綻顏笑道:“這麼多年不見,六斤弟弟還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
“這位小兄弟是?”女子看向宋牧問道。
“他叫宋牧,是我的兄弟,”錢六斤轉過頭對宋牧說道:“小鬼,這位便是這鄰州城的陸城主,也是整個橘子州最好看的美人。”
宋牧施禮說道:“見過陸城主。”
陸蘭輕輕“嗯”了一聲,對着錢六斤問道:“沒想到六斤弟弟居然也會有小兄弟,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
錢六斤抱拳笑道:“彼此彼此,與姐姐相比,弟弟我還是相差甚遠吶。”
陸蘭輕哼一聲,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她看向宋牧問道:“宋牧,你練劍有多長時間了?”
宋牧如實回答道:“回陸城主,有幾年了。”
“你即是六斤弟弟的兄弟,就不用叫我陸城主了,顯得生分,跟他一樣,叫我姐姐就行。”
“陸姐姐。”
“嗯。”
陸蘭接著說道:“倒是有些根骨,不過你這個年紀就能進入二品,也算是有些福運,好好練劍,改日讓六斤帶你去提壺山走上一遭,對你的劍道大有提升。”
宋牧笑道:“陸姐姐和錢大哥說的一模一樣,進城之前錢大哥就說要帶我等提壺山。”
陸蘭看向錢六斤,眼神玩味,輕笑說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六斤弟弟。”
錢六斤搓搓手,“登提壺山是次要,我來橘子州就是想看望一下姐姐。”
陸蘭不置可否,笑問道:“聽說六斤弟弟從寧州帶回了許多好酒,
可是專程為姐姐帶的?”
錢六斤稍加沉默,乾笑兩聲,“姐姐若是想喝,我可以送給姐姐兩壇。”
陸蘭睜大眼睛,身軀前傾,腦袋湊近錢六斤,“六斤弟弟如此小氣?就只送姐姐兩壇?”
錢六斤向後退了兩步,無論是神色還是語氣都格外堅定,他點了點頭,“最多兩壇。”
然後錢六斤又補充了一句,“姐姐若是嫌少,不如等我下次來看望姐姐,定然為你送上十大壇好酒,如何?”
陸蘭輕輕搖了搖頭,轉身看向城外,此時城門已關,她語氣清淡道:“兩壇就兩壇吧,六斤弟弟有心就好。”
錢六斤嘿嘿笑道:“姐姐別生氣嘛,我那車廂中一共也沒多少壇酒,而且提壺山之後,我和宋牧就要南北分別了,我也剩不下幾壇酒,若是都送給姐姐,那宋牧路途遙遠,就沒酒喝了。”
錢六斤回頭看了宋牧一眼,心領神會的宋牧立刻抱拳開口道:“陸姐姐,錢大哥說的都是實話,絕無半分虛假。”
陸蘭沒有轉身,依舊看向城外夜幕,同樣也沒有理會宋牧。
錢六斤順着陸蘭的視線看去,同樣選擇了沉默。
無所事事的宋牧站在一旁,如同一名守城士卒。
半晌過後,陸蘭輕輕嘆了口氣,平靜開口說道:“六斤弟弟,你我相識有多久了?十年?還是二十年?”
錢六斤簡言答道:“十八年。”
“十八年時光轉瞬即逝啊!當初你還不是一個形象粗狂的漢子,也不是一個隨性妄為的人,更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宗師,短短十八年,還沒有大漢戰火燃燒的時間長,”陸蘭語氣有些惆悵。
錢六斤卻是突然笑了笑,“世事多變,人更多變,姐姐不是說了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陸蘭隨之輕笑出聲,“是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錢六斤輕聲說道:“但總是有些東西,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變得。”
陸蘭看向錢六斤的側臉,似乎在等待答案。
錢六斤摸着下巴鬍鬚,對陸蘭露出一個笑臉,“比如姐姐的美貌就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沉魚落雁,傾國傾城。”
陸蘭輕輕搖頭,“六斤弟弟,你我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再重複說這些陳詞濫調的廢話。”
錢六斤突然正色道:“那我就說兩句心裏話。”
“姐姐雖然不算江湖中人,也從不自詡自己為江湖人,不過雖然身處廟堂,也不該再活在過去,大漢滅亡已成事實,之後無論是大帥還是鎮安王,他們所建立起來的新王朝,也定然不會再用大漢的國號,時過境遷,復興漢室已是板上釘釘再無可能,姐姐何不放下執念,之後身處廟堂也好,入住江湖也罷,肆意洒脫度過餘生,豈不快哉?”
陸蘭輕輕嘆息說道:“好一個時過境遷,不過六斤弟弟何時變得如此啰嗦,難不成是人到中年,就連性子也隨之變得平坦了?”
錢六斤手掌附在額頭,“這些話我可是想了很久的,想不到姐姐還是被姐姐一眼識破。”
陸蘭冷笑道:“六斤弟弟似乎忘了,活的越久,懂的也就越多這個道理,嚴格來說,你我都身處廟堂,雖然你經常以江湖人自居,但無論如何,你總是掙不開廟堂這副枷鎖,因此我懂的,一定比你要多的不止一星半點,所以和我講道理,談心境,六斤弟弟似乎找錯了人。”
錢六斤對此也不否認,“姐姐說的極是,天下道理,我自認與姐姐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陸蘭輕聲道:“喝酒去?”
錢六斤眉開眼笑,咧嘴道:“就等姐姐這句話。”
三人走下城牆,陸蘭有意無意的暼了一眼停在城牆根下的馬車,帶着錢六斤和宋牧來到了城中的一處客棧。
客棧中顧客稀疏,擺放有二十餘張的木桌,只有零零散散的三桌客人,從他們的裝扮來看,應該都是豪門貴族,而客棧那碧麗堂皇的裝飾,也足以說明,一般的富貴人家恐怕很少會來此處,而平民百姓就更不用多說。
剛剛進去客棧,立刻便有一名相貌俊秀的青年迎面走來,青年一副店小二的裝扮,面帶微笑,微微彎腰對着走在最前方的陸蘭笑道:“陸城主大駕光臨,實在讓小店蓬蓽生輝。”
掌柜的隨後從櫃枱處慌忙走出,肥胖中年人同樣笑容滿面,“陸城主快快裏面請,二樓已為您留好了包房。”
陸蘭輕輕“嗯”了一聲,輕車熟路的踏上了樓梯。
錢六斤顯然對此處並不陌生,不過陸蘭是主,而他是客,只能跟在陸蘭身後踏上樓梯。
宋牧進去客棧之後,就左顧右看,神色中絲毫不加掩飾的感興趣。
似乎每一位少年都是如此,總是對未曾見過的東西充滿好奇。
店小二搶先一步打開在二樓的包房,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陸蘭和錢六斤,宋牧三人依次走入包房,包房內的擺設並不奢華,甚至有些略顯單調,與一樓大廳的富麗堂皇大相逕庭,但卻散發著一種古樸素雅氣息,讓人感覺十分舒適。
店小二站在包房門口,沒有進入包房,他笑問道:“陸城主,可還是和之前一樣?”
陸蘭擺了擺手。
店小二心領神會的把包房的門拉上,快步向著一樓走去。
三人落座之後,錢六斤嘿嘿一笑,雙臂放在桌面,十指交叉說道:“多謝姐姐盛情款待。”
宋牧緊跟着笑道:“多謝陸姐姐盛情款待。”
陸蘭秀眉輕蹙,看向兩人,“我何時說過要請你二人喝酒了?”
錢六斤倒沒覺得有什麼,似乎早已習以為常,或者是心裏明白陸蘭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可宋牧卻是突然間神色有些尷尬,只不過當他習慣性的看向錢六斤時,發現錢六斤在笑,並且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任何減退,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或是想要問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陸蘭隨後笑道:“原來我想了很久的話,同樣還是被六斤弟弟一眼識破啊。”
錢六斤第一次無言以對,只得乾笑兩聲,將話題引向宋牧,“姐姐,我的這位小兄弟,雖然說根骨平平,但絕對是練劍的一把好手,我有預感,他將來必然會成為一位名震江湖的劍道宗師。”
宋牧神色有些錯愕,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說起了自己?
陸蘭盯着宋牧看了幾息,又看向錢六斤,“你有預感?”
錢六斤點頭,輕“嗯”一聲。
陸蘭接着問道:“你的預感從何而來?”
錢六斤脫口而出道:“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准。”
陸蘭笑意玩味道:“比如呢?”
錢六斤回想往事,就連店小二的敲門聲都沒有對他有絲毫影響,直到店小二推開房門,將盤中的美味佳肴放在桌面,退出房間后,錢六斤才像是回過神來,他先是對着陸蘭歉意一笑,說道:“其實不是我說的,是徐清風說的。”
徐清風,陸蘭自然認識,雖然談不上熟悉,但還是交談過幾次,並且關於徐清風的一些事迹,陸蘭也是知道的。
她再次凝神看向宋牧,這一次看的有些久,以至於讓宋牧生出不適之感,他視線低斂,看向桌面,嚅喏道:“陸姐姐……我……我……”
陸蘭開口問道:“你見過徐清風?”
宋牧抬起視線看了陸蘭一眼,點頭道:“在寧州見過。”
陸蘭刨根問底道:“如何相見?”
宋牧簡言答道:“我當時路過寧州一個村子,剛好碰到他,就說了幾句。”
宋牧沒有提徐清風讓他收徒一事,錢六斤也沒有插話說出。
陸蘭問道:“徐清風說你會成為一名大宗師?”
宋牧搖頭道:“他倒是沒這麼說,他只是告訴我讓我好好練劍而已。”
一旁的錢六斤雙手攤開,“我就說吧,徐清風都這麼說,將來肯定是大宗師啊!說不好還能成為一名舉世無敵的劍仙呢!”
陸蘭稍加沉思,“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古往今來並不是每一位劍仙都是天資卓越之輩,也不是每一位都是天生劍胚,根骨平平的劍客,最後成為一名劍仙,成為一名大宗師之人,同樣不在少數。”
陸蘭好像不願再談論這個話題,她拿起身前的酒碗高高舉起。
已經默默喝下幾大碗酒的錢六斤也舉起了酒碗,然後是宋牧。
這一頓酒,不出意外,還是宋牧最先倒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而陸蘭作為一城之主,點到為止就起身離開了客棧,整個包房內只剩下錢六斤一人清醒,他自顧自的一碗接着一碗,讓為他拿酒的店小二懷疑他有什麼心事,便在一次抱着酒罈進入包房時,壯起膽子問了一句,而錢六斤競直接拉着店小二坐下陪他喝酒,說什麼“一個人喝酒太悶”,沒曾想店小二的酒量連宋牧都不如,在錢六斤的強行勸酒下,沒喝多少便直接側身倒在了地上,錢六斤覺得無趣,就拉起宋牧送入陸蘭走時定下的客房內。
回到自己房中的錢六斤將手中酒壺放在桌上,時而拿起酒壺喝上一樓,喃喃自語,“大劍仙,大劍仙……呵呵,小鬼,若是你在劍道一途真的不可估量,但也千萬莫要成為一名大劍仙啊!成為大宗師就已經極好了,真的,不能再好了,若是你將來有望成為大劍仙,老子定然會出手阻你,大劍仙!無論是中原還是西北草原,有多少人刻意將自身境界壓制在破凡,那些去往北冥之人,又可曾有一人歸來?小鬼……”
這一晚,錢六斤獨自說了很多話,也喝了很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