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收徒

婦人一路上扯着少年的胳膊走向村莊，途中教導不停，每當說到煩心處，婦人握向少年手臂的五指都會加重力道，讓本就愁眉苦臉跟在她身後的少年，因為吃痛而發出慘叫。

宋牧看到的那位背對他的灰衣男子，少年也在將要進入村子時看到，神色激動的少年接連跳起，揮舞着另一隻手臂，大聲叫喊，“徐叔叔，徐叔叔救我……徐叔叔……”

婦人只是暼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對於自家孩子的喊叫全然置之不理，腳步不停地向著村子走去。

山坡上的男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自始至終都對少年的喊叫置若罔聞，連身形都不曾挪動一分。

在得知眼前之人，便是少年口中的徐叔叔，婦人口中的徐騙子之時，宋牧不由得升起警惕之心，躊躇一番，還是走了過去。

在距離男子十步左右之時，原本負手而立的男子突然橫臂在側，不緊不慢的說道：“在下姓徐，清風徐徐徐清風。”

停下步伐的宋牧也隨即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宋牧。”

男子轉過身，一張極為俊郎的面容映入宋牧眼帘，稜角分明的五官，氣宇軒昂，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少了一絲凌厲氣息，一襲樸素的灰色衣衫，加上腰前放置的摺扇，又增添了幾分沉穩內斂，倜儻風流，簡單豎起的長發，隨風輕微擺動的鬢角，帶着淺淺的笑意，使人望之，如沐春風。

徐姓男子拿出腰間摺扇，溫聲道：“宋牧，名字不錯，不知宋小兄弟可否給徐某一個薄面？”

宋牧依照江湖禮儀，抱拳說道：“徐兄但講無妨，宋牧自會細細思量。”

徐姓男子笑道：“好一個細細思量，宋兄弟年紀輕輕，便這般謹慎，如此看來，徐某沒有等錯人。”

沒有等錯人？難不成眼前的徐姓青年早就知道自己會路過此地？宋牧儘管內心震驚，但依舊臉色如常道：“徐兄不妨說說看。”

徐姓男子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道：“徐某有個不情之請，方才的那位少年，宋兄弟也看到了，也輕淺的了解了，所以徐某想請宋兄弟教他劍術，徐某知道，宋兄弟既然出了庭州，自然是有事要做，眼下托宋兄弟教他劍術，實為不妥，不過徐某所請，並不急於一時，宋兄弟可先做它事，教他劍術一事，等宋兄弟歸來之時，也不算遲。”

宋牧仔細打量對方一眼，開口說道：“徐兄可曾想過，倘若宋牧五年，十年……之後再歸來呢？還不算晚嗎？再者他的娘親讓他讀書，宋牧若是教他劍術，豈不是讓他做不孝之人？徐兄此請……”

徐姓男子嘴角勾起，笑意溫和道：“宋兄弟不必顧慮，就是二十年也不算晚，那孩子即是天生劍胚，破境之快自然超乎常理，至於他的娘親讓他讀書一事，徐兄弟此去時日，便是他讀書的時日。”

宋牧神色為難道：“徐兄可知我自身的劍道前路都晦暗不明，也不知該如何教他人劍術，那孩子……那少年即是天生劍胚，讓我一個劍術平平無奇的末流劍客來教他劍術，會不會有些誤人子弟？江湖中劍道境界，劍術卓然之人比比皆是，多如牛毛，徐兄何不找一位成名劍客來教他呢？”

徐姓男子搖了搖頭，“首先，我並不是那孩子娘親口中的騙子，也絕對不會對宋兄弟有任何企圖，所以宋兄弟大可不必對我如此警惕，再者，據我所知，宋兄弟來教他劍術，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我才會不遠萬里回到此處，等候宋兄弟經過。

”

宋牧微微皺眉，試探性的問道：“徐兄就一定肯定，宋牧會答應徐兄之請？”

徐姓男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調轉話題，笑道：“宋兄弟，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宋牧點了點頭，“徐兄請講。”

徐姓男子正了正衣襟，席地而坐，向著宋牧擺了擺手，示意他走進幾步。

宋牧牽馬走向徐姓男子，可在兩人相距五步之時，被徐姓男子橫掌攔下，他微笑道：“就在那裏就好，我這個人不太習慣與人近距離接觸，望宋兄弟見諒。”

宋牧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世人本就千奇百怪，每個人都不會有完全的相同，就算是有同等境遇之人也不例外，他們都有各自獨特的脾性，也正因為如此，才讓這個世界多姿多彩，撲朔迷離，宋牧雖然年輕，但卻明白這個道理。

徐姓男子微微仰起頭，似在追憶往昔，片刻之後，他看向宋牧，講述道：“很久以前，有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國，自建國之時起，歷經三百年光陰，當然，期間也有鄰國幾次三番想要佔領一隅之地，但無論他們怎麼做，最後都只有狼狽收尾的下場，這個國家的霸主地位從來不曾因任何因素而產生動搖，但這個國家最終還是走向了滅亡，你認為是何原因？”

坐在對面的宋牧搖了搖頭，“不知。”

男子輕輕揮動摺扇，接著說道：“人有氣運，國自然有國運，這個國家最終滅亡的原因，便是耗盡了國運。”

宋牧一知半解問道：“為何會耗盡國運？難道國運不可增長嗎？”

男子合上摺扇，微笑道：“可以增長，無論是個人氣運，還是一國之國運，都可以增長，所以這個國家耗盡國運的根本原因，便是有人從中作祟，竊取國運，導致這個國家分崩離析，走向滅亡。”

宋牧疑惑的問道：“徐兄與我講這個故事，是何用意？”

男子始終面帶微笑，他坦言道：“那孩子在劍術一途上，便是有莫大氣運之人，所以我才會在此等你，你教他劍術，對你來說，只有好處而無壞處。”

“可是我真的沒有任何把握可以教他劍術，”宋牧同樣坦言告知。

男子嘴角上揚，“無妨，你只要答應我教他劍術，這就夠了。”

宋牧思索片刻，問道：“一定要是我嗎？”

男子點了點頭，“必須是你。”

宋牧再次問道：“為什麼必須是我？”

男子答道：“就目前來說，你算是最合適的人選，至於為何，我出於某種原因不方便告知，但日後一定會告訴你，所以必須是你。”

宋牧也不再推脫，起身向著男子拱手道：“宋牧雖然不知徐兄為何選我，但想必你這樣做，應該有你的道理，所以宋牧應下了，至於那少年要不要跟我學習劍術，或者他想要找一個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劍客做師傅，就與宋牧無關了。”

徐姓男子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你跟我回村裡，先讓那孩子拜你為師，剩下的事，我會處理。”

宋牧點頭答應，跟着徐姓男子走入村子。

徐姓男子帶着宋牧來到村子裏唯一的學塾，那名嚷嚷着要成為大劍仙的少年無精打採的聽着一位老先生講課，如同第一次聽陳文祿講課的宋牧，昏昏欲睡。

宋牧等在學塾外，徐姓男子進入學塾，與那位眼神不好的老先生嘮了幾句，就將那名少年帶了出來，少年笑容滿面，看起來極為高興。

“徐叔叔，我的木劍被娘親收了，你能再為我削制一柄嗎？”

“徐叔叔，我真的可以成為一名大劍仙嗎？我娘親似乎不太相信，不過我肯定是相信徐叔叔的。”

“……”

少年跟在徐姓男子身後，嘴巴不停，來到宋牧身前。

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宋牧，沒有理會，而是對着徐姓男子眼神熠熠繼續問道：“徐叔叔，成為一名大劍仙，能御劍飛行嗎？”

徐姓男子用手中摺扇板正少年身軀，使他面對宋牧，溫聲說道：“你見過他吧？”

少年冷哼一聲，“當然見過，我喊他救命，他卻不管不顧。”

宋牧撓了撓頭，無奈一笑。

徐姓男子接著說道：“你記不記得我曾和你說過，要為你找一位師傅的？”

少年腦袋後仰，“當然記得，徐叔叔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然後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手臂前伸，輕聲問道：“徐叔叔……不會就是他吧？”

徐姓男子點了點頭。

少年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眼睛時，已是笑容燦爛，他拱手彎腰抱拳，一副江湖做派，充滿豪氣道：“晚輩胡樂見過前輩，先前多有冒犯，前輩您大人有大量，權當晚輩是在放屁就好。”

宋牧笑問道：“你想學劍？”

胡樂重重點了點頭。

“我的劍術平平，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少年不假思索直接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少年連續磕了三個響頭，以至於地面都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土坑。

宋牧蹲下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年，“我叫宋牧，從今日以後，我便是你師傅了。”

胡樂猛的跳起，一把抱住宋牧，口中大喊：“我有師傅嘍，我終於可以練劍嘍，我要成為一名大劍仙嘍……”

然而這份高興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徐姓男子制止，他用摺扇輕輕拍了拍胡樂的肩膀，神色認真道：“你既然有了師傅，是不是要聽師傅的話？”

胡樂神色堅定，不假思索道：“當然！”

徐姓男子接著說道：“那麼你眼下就該好好讀書，多認識幾個字，免得日後連劍譜上的文字都不認得。”

“而你師傅呢，眼下也有事要做，他此次路過這裏，收你為徒，等他再回來時，便會教你劍術。”

胡樂沮喪着臉，看着宋牧問道：“師傅，徐叔叔所說是真的嗎？”

宋牧點了點頭。

胡樂神色十分委屈，不過既然已經拜了師，也只能順其自然的接受。

胡樂問道：“師傅，您多久才能回來呢？”

宋牧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因此只能將這個問題拋給徐姓男子。

男子看到宋牧投過來的眼神，明白其中意味，他輕聲說道：“阿樂，不管你師傅何時回來，他都會教你劍術的，你放心好了。”

胡樂倔強的刨根問題，“可是……總要有個日期吧？”

男子緩緩答道：“等你學塾念完之日，便是你師傅回來之時。”

胡樂轉過身，遠遠的望着在學塾講台上手捧書籍，念念有詞的老先生，他神色痛苦的說道：“我不喜歡讀書。”

宋牧笑道：“我以前也不喜歡讀書，不過先生告訴我，之所以不喜歡讀書的原因，是因為那些文字在你心中，它是死的，是毫無生機的，是冰冷的，當文字在心中活過來的時候，你就會喜歡上讀書，將來你行走江湖，美人如玉，劍氣如虹，豈不是無比的瀟洒快意。”

徐姓男子投來讚賞目光。

少年胡樂思索一番后，重重點了點頭，抱拳說道：“師傅教誨，徒兒記下了，徒兒一定會用功讀書，靜待師傅歸來。”

……

三人一馬走出村子，徐姓男子在村口停下腳步，意味深長的對着宋牧說道：“宋牧，這個世界不該如此。”

宋牧不明所以，反而問了一句讓徐姓男子片刻愣神的廢話，“請問徐兄叫什麼名字。”

“清風徐徐徐清風，我……就叫徐清風。”

胡樂送的比較遠，多出了一里多地路程，宋牧牽馬揮手告別，胡樂站在那裏，神色堅定的彎腰一拜，大聲喊倒：“師傅，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