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劍14
宋牧拍掉身上厚厚的冰雪,回到屋內。
他仔細觀察起手中長劍,劍柄上的所刻一個月牙印記讓他不由的多看了幾眼,但卻認不出這個印記是何緣故,是屬於江湖中某一個人?還是屬於江湖中某一個宗門?
倘若是一個人,那麼這個人一定有着了不起的劍術造詣,否則也不會被攜刀的中年男子如此重視,在宋牧開口拒絕後,仍是厚着臉皮讓宋牧去固守城。
如果是一個宗門,那麼這個宗門在江湖上也一定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又或者是出自某個鑄劍山莊的名劍?
宋牧晃了晃腦袋,不再去想這個問題,畢竟如今的他所見短淺,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絕對想不出答案。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名白衣青年是誰?他從北方而來,可北方只有大漠黃沙和無盡草原,再往北去便是北冥。
大漠黃沙顯然不適合居住,那就只剩草原和北冥,可白衣青年卻是無半點異國口音,難道說他來自北冥?還有他說受人之託,是受何人所託?交託之人又是什麼身份?從青年的出塵身形,雙指隨意夾住一片雪花而使其不融來看,就算是清秋劍樓的樓主趙正卿也遠遠無法做到,更不用說趙玉樓,畢竟宋牧可是親眼目睹了劍樓客卿與青蓮劍宗長老之間的生死相搏,一品高手做不到,難不成是超一品?又或者已是傳說中的大宗師?不知道錢六斤會是何種境界,所託之人又會不會是他呢?
還有那攜帶長刀的中年男子,與青年相比,宋牧至少知道他在固守城有官職,也就是說在固守城中做官,這一點宋牧選擇相信,畢竟中年男子讓他日後去往固守城,其中就算有什麼貓膩,到時候也會不攻自破。
眼下更應該好好練劍才是,只要成為一名強者,很多該有的顧慮就只是過眼雲煙,可以做想做的事,可以見想見的人。
這一晚,宋牧一夜未睡,那柄銹跡斑斑的長劍在宋牧看過之後就放置一旁,比起絕世好劍,他更在意手中那本名為《流螢》的劍譜,畢竟劍譜才是白衣青年來此的本意,而此時的宋牧也卻是需要一本劍譜,《劍十六》他只會前面的十二劍,至於後面的四劍想必是沒有機會學到了。
鹿福離開平安村后,沒有急於回到固守城,他在平安村外的山林中挑選了一根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木頭,坐在樹杈上,用手中長刀削刻成一支發簪,滿身冰雪的鹿福望着手中發簪笑了笑,這才一躍而起,向著固守城掠去。
客棧點燃的那盞青燈,燈油已經燃盡,錢六斤沒有出聲叫醒沉睡中的店小二,他坐在黑暗中,看不清具體神色,但那聲嗤笑卻是格外清晰,喝酒聲,倒酒聲,錢六斤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黑暗,相對來說,他也喜歡這樣的寂靜,寂靜的可以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響,自老爹八兩離世后,錢六斤就過着半人半鬼的生活,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但卻從來不覺得孤獨。
困時天地做床被。
渴時江湖有美酒。
行至那裏,那裏便是家,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流螢》這本劍譜的第一頁,寫有“三重門,如鬼似魅若流螢”……三重門所對應的便是劍身,劍氣與劍意,而如鬼似魅若流螢同樣如此,可令宋牧好奇的是,這本劍譜似乎多了一頁,前面的十幾頁都是泛黃的紙張,而最後一頁卻是獸皮。
可好奇歸好奇,宋牧卻是沒有翻過這十幾頁泛黃紙張,去看最後一頁的獸皮。
他的目光始終盯着第一頁,字字推移,精小密麻的文字自瞳孔走過,仿若行人。
天色大亮,天空依舊飄着雪花,就好似天上仙人喝醉了酒,要把這一年儲存的雪花一股腦的灑落人間。
一夜未睡的宋牧放下手中還停留在第一頁的劍譜,站直身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拉開房門,如往常一般,拿了一些吃食喂狗,他不覺得餓,就簡單燒了一些茶水。
“小宋,小宋……快點開門……”連續的敲門聲和鐵樹憨厚的嗓音在院門外響起,似乎很是焦急。
宋牧放下手中的開水小跑過去。
院門打開,鐵樹手臂向前一伸,一個裝有三個白面饅頭的竹盤映入眼中,饅頭還散發著肉眼可見的熱氣,被竹盤遮擋面部的鐵樹開口說道:“快吃吧,剛剛蒸熟的白面饅頭,俺都還沒吃,就偷偷給你拿來了。”
宋牧接過竹盤,鐵樹原本焦急的神色才有所緩和。
宋牧問道:“你跑出來,你爹不知道嗎?”
鐵樹跺了跺腳,“哎呀,你快吃啊,俺爹蒸的饅頭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饅頭,特別是剛剛蒸好的饅頭,俺一次能吃八個,你個小,吃的應該也少,”見宋牧依舊看着自己,鐵樹嘿嘿一笑,“主要俺是怕被俺爹發現,所以不敢拿太多。”
宋牧拿起饅頭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鐵樹略顯焦急的神色終於恢復如常,他雙手手掌攤開,五指微微彎曲,掌心朝上對着宋牧揮了揮,就好似在驅趕什麼,“快吃,快吃,這個一定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宋牧口中咀嚼着饅頭,有些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大口吃了起來。
三個熱氣騰騰的饅頭,宋牧一口氣吃了兩個,打出一個飽嗝,同時也覺得有些哽噎,本想緩一緩,或是轉回去喝一口熱水,但看到鐵樹那期待的神情后,宋牧長長呼出一口氣,用手掌在胸前腹中向下順了順,細嚼慢咽的吃完了最後一個饅頭。
鐵樹這才露出一個燦爛笑臉,伸出手掌,輕輕拍了拍宋牧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向著家中跑去。
留下呆站在院門處的宋牧不明所以,他木訥的抬起手臂,揮了揮手,直到鐵樹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宋牧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搖頭苦笑,“原來是急着回家吃饅頭啊!”
連續吃了三個饅頭的宋牧回到屋內,拿起了劍譜看了起來,這第一頁他已經看了無數遍,字字斟酌,但有些地方他還是看不明白,其中甚至還有幾個他不曾見過的複雜文字,也正是因此,宋牧只能不停的看,想要以自身劍道境界,推敲出其中真意。
可看着看着,在數遍之後,宋牧眼中的文字開始跳動,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眼皮也在此時彷彿有千斤之重,任憑宋牧如何努力,都撐不起,數息過後,宋牧便一頭栽倒在棉被上。
午時已過,北地的第一場大雪終於停了。
宋牧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眸,把睡前丟擲在床邊的劍譜放回桌面,起身拉開了屋門。
在他的眼前,赫然有一名青年男子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截枯樹枝,在雪地里勾勒圖畫,整個院子的地面都被圖畫填滿,密密麻麻,此時倘若有人身居高處,俯視地面,必然可一眼看出,這密密麻麻的圖畫赫然就是出自一本劍譜的劍招,並且不斷重複,似乎青年只記得前面招式,不記得後面。
鐵樹手中枯枝不停,宋牧沒有選擇去打擾,他小心翼翼的以腳尖點在圖畫縫隙處,細細觀察每一幅圖畫。
先前他在鐵樹面前使出的十二式劍招,眼下都可以看到,無論是形體還是步驟都絲毫不差,可畢竟只有十二式,所畫區域也是極為有限,整個院子的圖畫,顯然已經不知道在鐵樹手中重複了多少遍,可鐵樹依舊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宋牧轉頭看到的,是鐵樹緊皺的眉頭和指間不停抖動的枯枝。
宋牧看了一遍又一遍,很快距離身後鐵樹已經只有短短三步距離,可就在此時,宋牧平靜的雙眸慕然睜大,在他眼中的是一副他從來不曾使出的劍招圖畫,宋牧身軀不動,視線從這個陌生圖畫開始向後推移,一個個陌生圖畫映入瞳孔,站在原地的宋牧不自覺的嘴巴微張,從這些陌生圖畫看來,似乎與前面的十二式劍招有着密切的聯繫,宋牧緊皺眉頭,腦海中浮現當初在青蓮劍宗無意間所看到的劍招。
半晌之後,宋牧轉過頭看向蹲在地上的鐵樹,口中輕聲呢喃,“第十三劍!”
宋牧巡着圖畫一一看去,而身後鐵樹手上的動作仍舊不停,只是慢了一些而已,似在苦思。
第十四劍!
宋牧神色透出不可置信,只不過這第十四劍尚未畫完,而鐵樹蹲在地上的身形,從原本的穩若磐石出現了輕微搖晃,因為是低下頭的緣故,宋牧無法看到全部神色,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鐵樹手中緩慢移動的枯枝,內心如巨浪翻滾,無法平靜。
在宋牧的視線中,那根毫不起眼的枯枝猛然間劇烈抖動,脫離了原本圖畫的軌跡,下一刻,抖動的枯枝從中斷裂,鐵樹一頭栽倒在雪地中。
宋牧急忙過去扶起鐵樹,把他放在了屋內床上,昏迷中的鐵樹,臉色慘白,宋牧坐在床邊,陷入沉思,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個在村中時常被眾人調侃的青年,居然可以畫出僅僅看過一遍的所有劍招,並且居然可以將未完的劍招延伸!而且他在勾勒劍招圖畫之時,與平日裏竟是判若兩人。
宋牧搖了搖頭,內心暗罵自己混蛋,此時想這些東西顯然有些不合時宜,雖然鐵樹看起來似乎是因為疲累過度而導致昏迷,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不知因何緣故而昏迷的鐵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