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慶初四
獨自在沐陽山頂的宋牧無心練劍,他突然想起了楊震虎,許南許北他們,當然還有李迎荷,他提劍向著山下走去,來到山腰處的那個山洞中,山洞中有幾個無人要的空竹筐,底部已經開始腐爛,宋牧沒有動手把這些空竹筐搬出去或是扔出去,他徑直的走入山洞深處,這裏有一張石床。
宋牧走到石床邊上,彎腰在石床下的縫隙中摸出了一個撥浪鼓,這是林原做給他的,記得很多年前,那時候他剛來到村子不久,那一日風和日麗,大人們都在這座山上採摘桃花,楊震虎他們帶着他上了山,在山上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在他聽完規則之後,認為想要不被找到,就要不停地變換位置,因為藏在一個地方總是會被找到的,但他手中拿着撥浪鼓,跑起來的時候總會發出聲響,放在懷中又感覺硌身,所以他上山後就把這個撥浪鼓藏在了這張石床下方,而他則走出山洞,在整座沐陽山上不停地更換位置,捉迷藏被玩成了貓抓老鼠,他邊走邊藏,每個位置都不會待上太久,並且他所移動的方向是山下,這樣就更不會被找到了,因為楊震虎找人是從山下開始的,一個地方被找過了,自然也就不會再去找上一遍。
他記得當初自己在山下一顆桃樹下待了很久很久,然後不知不覺中居然靠着樹榦睡著了,朦朧中像是做了一個夢,然後他挪動身軀,靠在樹榦上的他躺倒在地上被驚醒,他從地上站起,伸手揉了揉惺忪睡眼,仰起頭望了望山頂,可眼中除了幾個大人身形,再有就是一片桃花,他看不到楊震虎他們,以為他們找不到自己回家去了,他也只好向著家中走去。
宋慶初回到家中,笑着告訴他楊震虎他們在山上找了他一個下午,沒想到他居然待在家中,他急忙跑出家門,來到楊震虎家中道歉,接着去了許南許北家中,最後去了村長家中,他們都原諒了這個看起來一臉無辜的新朋友,只是自那日之後,幾人很少再玩過捉迷藏這個遊戲,就算偶爾玩一次,也是指定讓他找,而他們藏。
宋牧搖動着手中撥浪鼓面露微笑,撥浪鼓在他手中發出響亮鼓聲,在山洞中迴響,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離開村子了,由於今日父親宋慶初出村進城時告訴他要去購置一駕馬車,當時的他沒有多問,因為他知道這駕馬車也許是為了王爺爺購置,也許是為了那名青年所說的宗門而購置,其實從心底來講,他還是喜歡這個村子的,原因可能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就是在這個村子認識的吧,宋牧心中有些懷念那時候的村子,倘若這一切都沒變,那該多好。
第二日一大早,父子二人就駕駛着馬車離開了村子,他們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和幾壇桃花釀,另外還有兩柄木劍,至於家中的那幾條狗,宋慶初選擇留在村子,按照他的計劃沒過多久就會回來,雖然如今村民已經所剩無幾,但平安村從來都是不缺吃食的,所以狗在村子裏也不太可能會餓死。
離村路上父子二人都極為默契的沒有開口說太多話,出了村子,宋慶初沒有選擇從那座北方雄城通過,而是選擇繞過固守城向東而去,因為宗門在東。
從村子到青蓮劍宗路程一千多公里,倘若拉車的馬是一匹上等馬,起碼也要用上四五日才可到達,可這匹馬卻是一匹劣馬,那麼所需的時日也就無法確定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至少也要用上一周時間。
宋慶初駕駛着馬車,手中拿着一壺醇酒,時不時喝上兩口,在他的腦海中一直浮現一位老人的樣貌,
那是一位性子如同倔驢的老人,宋慶初當年就時常背地裏叫他倔驢,也正是這位老人救了及冠之年的他的性命,並把他帶回了青蓮劍宗,傳授他劍術,使他不再如一條喪家之犬在偌大的江湖中艱難求生。
宋慶初不由得回想起與老人的初識之時。
那時的老人還未老,宋慶初也還很年輕,在江湖中飄蕩將近十年的他仍是只有一柄木劍,身上所穿衣衫也是破破爛爛,如果不是因為他身形高挑挺拔,加上腰間掛有一柄木劍,很容易就會被他人視作路邊乞丐。
深秋季節的某一日,天空下起小雨,秋風攜帶涼意從人們的衣衫縫隙中無聲潛入親吻肌膚,衣衫破爛的宋慶初在一座石橋下凍得直打哆嗦,懷中死死抱着那柄木劍,生怕被外人偷偷拿走,他緊緊蜷縮着身子,每當有一陣風吹過橋下,他都會忍不住縮的更緊,試圖讓自己溫暖一些,同時也會出聲咒罵這多變的天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天上終於不再用雨水來凍殺這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可宋慶初仍是冷的無法入睡,他動了動控制不住發顫的手臂,從懷中摸出了兩顆銅錢,然後睜開疲憊的眼眸看了看,隨後緊緊握在手中,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用這兩顆銅錢換些暖意,可是如果用了這兩顆銅錢,明日極有可能就要一整日餓肚子。
就在此時,宋慶初似乎聽到了有人說話,話語聲越來越近,最後在橋上停了下來。
從話語中辨別出是三名男子,他們在橋上談天說地,可卻前言不搭后語,似乎是喝了酒。
宋慶初眉頭緊皺,起身從橋下走出來到橋頭,他看到橋上三人中有兩人不顧地面雨水坐在地面,還有一人則是蹲在兩人旁邊,宋慶初正要開口勸說三人離去,蹲在橋上的那名男子突然就嘔吐了起來,一陣難聞的氣味頓時散開,讓宋慶初感到一陣噁心,他趕緊伸手放在鼻前來遮擋這難聞至極的氣味,然後扭頭就向著遠處走去,他走的路正是橋上三人先前走過的路,隨着他越走越遠,先前那難聞的氣味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濃郁的醇酒香氣,視線所及之處可以清晰看到一家客棧,宋慶初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緩緩向著客棧走去,他走的不快,神色若有所思,畢竟他現在身上只有兩文錢,如果拿這兩文錢來買酒喝,雖然買不了多少,但確實是可以解饞,可秋季黑夜漫長,今夜又如此寒冷,明日又該如何?
走到酒樓門口的宋慶初駐足不前,他仰頭看了看漆黑天空,看不到滿天星辰,他轉頭向著石橋那邊望了望,同樣漆黑一片,宋慶初再次握了握手中兩顆銅錢,然後一咬牙,走入了酒樓。
酒樓店小二看到進來之人的衣衫裝束,立刻收起笑臉,不咸不淡的問道:“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
宋慶初笑道:“來一碗黃酒就好。”
店小二看了看宋慶初腰間木劍,思量片刻沒敢說出讓他到外面等着的話語,撂下一句“空桌都可以坐,”然後轉身去給宋慶初取酒。
酒樓不大,只有兩層,二樓是客房,吃飯喝酒都在一樓,此時酒樓的人不多,七八張木桌只坐了三桌客人。
四名攜帶不同兵器的大漢坐了一桌,地上丟放了十餘個空酒罈,顯然是喝了不少酒,他們高談闊論,嗓音如鼓。
其餘兩張木桌,一張坐了一名雙鬢髮白的中年男子,身前桌面上擱放了一柄長劍,兩壺酒,他默默地自顧自喝着酒水,獨善其身。
另外一張木桌坐有兩人,一名身形瘦弱的青年男子和一名姿色不凡的丰韻婦人,他們相對而坐,有說有笑。
宋慶初挑了門口的一張桌子坐下,把腰間木劍摘下放在桌面,店小二很快拿來一碗黃酒,說是一碗,其實只有多半碗,宋慶初也不在意,淺淺呡上一口,砸吧砸吧嘴唇,滿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