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慶初三

第12章 宋慶初三

宋慶初輕車熟路來到城東永安巷,這條只有十餘丈的小巷子依舊人聲鼎沸,彷彿從來不曾變過。

之所以這麼多年依舊如此,原因有三點,巷口的青樓,巷中的酒肆和靠下棋為生的棋手。

青樓名為《春月樓》,在整個北境都赫赫有名,幾乎無人不知,樓高五層,其內不但有身段高挑率性洒脫的北方女子,還有玲瓏小巧賢淑靜雅的南方女子,更有別樣着裝笑靨如花的異域風情,也正因如此,每日出入春月樓的人絡繹不絕,就算是身無分文,也想到此處看一看。

曾經有個風流文士遊歷天下,途經北地之時,在固守城中留下了一篇文章,其中有兩句提及春月樓,“人間春色何處覓,當許北境第一樓”也許正是因為這短短兩句,讓春月樓如簌簌大風吹遍整個北境,可太多人不知道的是,樓中女子多是被一些牙行或坑騙或擄搶賣到此地,她們沒有選擇,只能逆來順受聽天由命,而牙行也是北地的一種特殊職業,他們在中原不被允許,在北境反而盛行,況且傳聞中春月樓的幕後掌柜極有可能就是固守城中某一位領軍將領。

巷子中段的酒肆不大,只有區區三張木桌,一個掌柜的,一個店夥計,酒肆只賣一種酒,是以北地江米釀製而成的黃酒,這種酒物美價廉,很受市井民眾的喜愛。那些錢囊乾癟之人無法進入春月樓喝酒賞“花”,就只能來到這間連取名都是黃酒的酒肆中喝上幾碗兩文錢一碗的黃酒,來的早的就坐在酒肆中,三五人坐一張桌子,都是熟悉面孔,相互之間撒科打諢,而那些來的晚的,就只能端着碗中黃酒或站或蹲在酒肆邊的柳樹下,看着柳樹下的那些棋手對弈下棋,看到興頭上時,也會在錢囊中扣出兩文錢下上一局,至於輸贏已經不重要了。

棋手也正是因此才得以靠自身棋藝在此處賭棋謀生,可天下太平之後,原本在巷子中的棋手已經走的七七八八,剩餘的兩三棋手不是孤寡之人就是身有殘缺,他們對生活沒什麼盼頭,對未來也沒什麼期望,所以選擇待在巷子中賭棋,能活一日就算一日。

宋慶初走到春月樓門口時眼前一亮,一位他從未見過的美貌婦人站在門口,她不像其餘幾人搔首弄姿招攬生意,而是神色平靜站在人後,如同紅塵中的一株荷花,令宋慶初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他總覺得這位婦人很是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青樓老鴇碰巧此時從樓中走出,看到了在道路上的宋慶初,老鴇立刻笑着走上前去,“哎呦,宋大哥,這麼多年你去那裏了?可想死我了,你也不回來看一看,”說著還舉起手來輕輕拍打了一下宋慶初的前胸。

宋慶初笑道:“宋某也想回來看看,但囊中羞澀,要不你請我進去看看?這幾年應該多了不少新面孔吧。”

老鴇雖稱不上美貌,可身段尤其誘人,她貼近宋慶初,嗓音嫵媚地問道:“宋大哥是看上哪位姑娘了吧?以前我為了學棋可是邀請了宋大哥很多次,宋大哥都拒絕了,怎麼今日有如此雅興?”然後她四周望了望,“是因為沒有兒子跟隨的緣故?”

宋慶初笑了笑,“玩笑而已,不必當真,不過珍姐的生意做的真是越來越好了。”

老鴇白了宋慶初一眼,輕笑道:“宋大哥這次回來,是要入樓教我下棋嗎?”

宋慶初落荒而逃,老鴇站在原地掩嘴而笑。

酒肆老闆是個中年人,店夥計是個青年人,他們與宋慶初都是熟識,宋慶初來到酒肆后,

青年店夥計笑臉相迎,並給宋慶初倒了滿滿一碗黃酒,宋慶初端起碗一飲而盡,笑道:“還是當年的味道,一點沒變。”

年輕店夥計再次給宋慶初倒了滿滿一碗,“那當然了,人都是當初的人,酒能不是當年的酒嘛。”

宋慶初哈哈大笑。

中年掌柜走了過來,“酒不是當年的酒,當年的酒兩文錢一碗,現在的酒三文錢一碗,能一樣?”

宋慶初說道:“怎麼漲價了?”

中年掌柜說道:“生活所迫,不得不漲。”

宋慶初點了點頭,“說的有點道理。”

中年掌柜突然笑道:“不過宋大哥來喝酒,還是和以前一樣,兩文錢一碗,贈送照舊。”

宋慶初抱拳,“那就多謝章老弟了。”

中年掌柜擺了擺手,“宋大哥說的哪裏話,若不是當初有宋大哥的幫助,我這小店可能已經不存在了,我也就是怮不過你,要不然哪能收你一顆銅錢,總之酒肆只要一日尚在,宋大哥到此永遠有酒喝。”

宋慶初嬉笑道:“那我就只能祝章老弟的酒肆越來越好,一直都在了。”

掌柜的哈哈大笑,提起酒罈再次給宋慶初倒了滿滿一碗黃酒,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碗,兩人端碗相碰,一飲而盡。

年輕店夥計跑去招呼客人,中年掌柜和宋慶初邊喝邊聊,兩壇黃酒很快就成了空壇,宋慶初起身離開了酒肆。

柳樹下一名衣衫破敗的老者身前擱放一碗黃酒,時不時抿上一口,落下一子,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面色通紅的中年男子,顯然之前沒少喝酒,他落下一子后,猛的一激靈,從石凳上跳起,邊上眾人一陣唏噓,他試探性的問對面老者能不能悔棋,不等老者開口說話,已經有旁觀之人說出“落子生根”四字,老者也隨即搖了搖頭,中年男子想要再下上一局,可伸手摸了摸懷中,卻是拿不出一顆銅錢,只好緩緩起身,把位置讓給了一位手中端酒的青年,青年坐下后,一手端碗一手幫老者收拾棋子放入棋盒,然後從懷中摸出了兩文錢交給老者,一場新的對弈開始落子。

宋慶初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另一伙人群中,棋主是一位獨臂男子,坐在他對面的依舊是一位中年男子,結果相同,中年男子輸了,獨臂男子贏了。

宋慶初再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這個棋主居然是一名婦人,這在永安巷不能說沒有,只能說是十分少見,毫無疑問,這裏圍觀的人是最多的,雖然如此,但棋局對弈之時仍是沒有一人開口說話,往往都是在棋局結束之時,眾人才會聊上兩句,說對這局棋的看法,說哪一步棋走錯了,說如果是他的話,他就會怎樣下,然後那個看法最多的人就會被眾人呼籲坐下對弈,幾乎大多數都會坐下,但結果卻是極少有變。

如今的永安巷靠賭棋為生的人已經不多了,更多的是看客。

宋慶初走到巷尾,在一棟名為“丁府”的宅子門上敲了敲,宅子中很快有人打開大門,宋慶初對着開門之人抱拳說道:“在下宋慶初,來見丁老爺,麻煩通報一聲,”邊說邊從懷中拿出幾顆銅錢交給來人。

那位如同管家模樣的男子收下銅錢後點了點頭,說道:“稍等,”然後關上了大門。

沒過多久,大門再次打開,先前那名男子抱拳笑道:“宋先生請跟我來。”

宋慶初抱拳還禮,然後跟在男子身後走入丁府。

丁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人穿過花園走廊來到客廳,管家彎腰做了一揖,“老爺,人帶到了。”

坐在客廳主座的中年男子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管家退後幾步,轉身離去。

宋慶初抱拳,“丁老爺。”

男子不咸不淡“嗯”了一聲,做了個請的手勢,“請。”

“宋先生來找我何事?”

宋慶初坐下后,一旁婢女端上茶水,“我想在丁老爺這裏購置一架馬車。”

名為丁顯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大漢內亂,好馬都被軍隊徵用,如今府上只有幾匹劣馬,不知宋先生做何用途?”

宋慶初說道:“拉上一些東西回家看看。”

丁顯直接起身向著廳外走去,“管家會帶你挑選,此事之後,你我情分到此用盡。”

宋慶初起身做了一揖,然後跟隨管家來到後院馬棚,管家讓他隨便挑選,無論那一匹都可以,宋慶初沒有一一挑選,選擇了看到的第一匹馬,馬匹通體黑色,看起來沒有那麼健壯,但也沒有那麼瘦弱。

套上車后,宋慶初牽馬離開了丁府,儘管丁顯吩咐管家不收宋慶初一文錢,可宋慶初還是留下了身上僅有的一些銅錢和幾粒碎銀,那是他這麼多年全部的積蓄。

緩緩行走在出城官道上,迎面走來了兩人,一名目盲少年攙扶着一位佝僂老者,宋慶初走中間,兩人也走中間,宋慶初牽馬靠邊走,兩人也靠邊走,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宋慶初牽馬停下腳步,兩人也跟着停下腳步,之間距離不過一丈。

被攙扶的老人望着宋慶初,輕輕搖了搖頭,於宋慶初錯開身位,并行的一瞬間,老人嗓音沙啞,“生氣不足,死氣縱橫,命不久矣,後事善理,”兩人很快走了過去,在原地駐足的宋慶初回頭望了望老者傴僂的背影,咧嘴一笑。

這是老人第二次主動開口和宋慶初說話,第一次是宋氏父子還在固守城永安巷中,以黑白棋子謀生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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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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