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茉莉
風和日麗，瑤光又去了花房。
店主大叔看到她很高興，問道，“花種的怎麼樣？”
“很好。”瑤光在花店裏逛了一圈，最後在一株蘭花面前站定，這是西洋品種，花瓣比一般的要小一些，卻異香撲鼻。
店主大叔道，“那您要不要再買一些回去？”
瑤光點頭，“要的。”
店主問，“要多少？”
瑤光想也不想地道，“八十株。”
店主大叔愣了一下。
見他沒有回答，瑤光轉頭看他，“怎麼，沒有嗎？”
店主道，“有是有。就是蔣小姐要買這麼多做什麼？”
瑤光嘴角一揚，露出個笑容，“佈陣。”
店主沒聽懂，一臉迷茫地看着她。
瑤光也不想解釋，她從手提包里拿出錢包，取出五張一百，又拿了一張名片，一同放在桌上推過去，“這是定金，這是地址，剩下的貨款等到了再付。”
這是一筆大買賣，店主不敢兒戲，急忙接過地址收藏妥當。
“您什麼時候要？”
瑤光，“越快越好。”
店主大叔思慮了下，“給我一天時間，明天一定將貨送過去。”
瑤光沒有異議，生意雖然談妥，但她也沒立即離開，而是指着剛才那盆西洋蘭花，問，“這個多少錢？”
店主大叔忙道，“您是貴客，我不收您錢。你要就拿去。”
瑤光輕笑，從皮夾子抽出一張五十，放在收銀台上，“我不喜歡欠人。”
說話間，店鋪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踏了進來。
瑤光轉頭一看，又是弗朗茨。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大叔，一臉耗子見了貓，在心中連聲叫苦。雖然他不是猶太人，但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這個軍官氣場太大，看人的神情總有種咄咄逼人的威脅在裏頭，叫人不寒而慄。
弗朗茨雙手插在腰間的皮帶上，目光掃過店主，見他唯唯諾諾地站一邊，便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眼珠子一轉，最後在瑤光的臉上塵埃落定。
“蔣小姐。”他用冰冷的聲音點着她的名。
瑤光不吃這套，不但沒應聲，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捧起那盆蘭花，踏着沉穩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弗朗茨飛快地移動步伐，瞬間擋住了她的去路，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同刀光劍影一般地掃過她的臉。
“你來這家店鋪的次數有點多。”他敘述着一個事實，這一次出現在這裏，並非偶然。而是，在執行任務。
一個中國女人，接連出現在同一家店兩次，而這家店正好在監視名單中。這有點耐人尋味啊！
他不動聲色地審視她，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彷彿想要從她眼底找出什麼端倪。
可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偏偏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在這裏頭瞧不到半點漣漪，沒有畏縮、恐懼、沒有驚訝、沒有好奇……什麼都沒有，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身高上的優勢，讓他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肆意打量她，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一個亞洲人。東方人獨有的丹鳳眼，不如他們的深邃，卻細長有形，眼梢微微上挑，笑不笑都帶着萬種的風情。美麗與否，看各人審美，見仁見智，但是那種勾人心魂的媚意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瑤光臉上的面具滴水不漏，用淡淡的口吻道，“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用向你報告行蹤。”
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她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在他側身之際，越過他。
三言兩語就能將他點燃引爆的，瑤光是第一個，弗朗茨心有不甘，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瑤光回眸，似笑非笑，“怎麼，你想動粗？”
她的手腕纖細白皙，一如易碎的陶瓷工藝品，彷彿他稍一用力，就能將她捏碎。但他吃過她的虧，知道她嬌弱的外表只是迷惑敵人的假象。事實上，這個女人，比誰都強悍。
他當然不能對她做什麼，至少現在還不能。弗朗茨鬆開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動作，同時向後退開了一步。
瑤光沒有回頭，卻也能感受那兩道兇狠的目光在自己的背後如影隨形。看來，這個黨衛軍中尉是徹徹底底地盯上她了。她要小心了。
***
次日，花房老闆就按約定將八十株茉莉花送了過來，滿滿的，擺了一馬車。
十年花齡，只能算是幼苗，而且又都是盆栽，一株也就只有半人高而已。不過，儘管如此，八十株還是密密麻麻地佔了小半個花園。也幸虧是城堡地大，不然，一下子運來這麼多花，真就沒地方堆了。
這一下大動干戈，不免驚動了城堡上下，幾個負責打理花圃的園丁都不滿，卻敢怒不敢言。這幾人中，只有雷奧年齡最小，二十歲不到，正是衝動的年齡。所以，經不起別人的慫恿挑唆，一清老早就跑去安雅那告狀。
“夫人，您看這花園被她弄成什麼樣子，不倫不類！”雷奧憤憤不平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安雅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挑眼望去，只見不遠處一片白色花海。現在正是茉莉花開季節，一陣陣幽香傳來，是一種和奼紫嫣紅的鬱金香截然不同的風格，倒也純凈好看。
鬱金香園是園，茉莉花園也是園，所以安雅並不上心，不以為然地道，“她是貴賓，她喜歡就讓她去弄。”
這些鬱金香都是從荷蘭運來，是雷奧親手打造，花費了很多精力和時間，現在卻被這一片茉莉花喧賓奪主，心裏很是不滿。
他張了嘴正想反駁，不料，卻被安雅打斷。
安雅道，“你是園丁，有空多幫着她一點，別讓她覺得我們怠慢了。”
告狀沒告成，還被主人打發去當下手，雷奧心中別提有多鬱悶。但他也不敢反駁主人，只好陽奉陰違地答應了。
走進花園，看見瑤光的身影在花簇中晃動，腳步一轉，便走了過去。
“夫人讓我來幫你。”雖然雷奧只是一個花匠，卻是地道的日耳曼人，更是一名堅決擁護元首的狂熱分子。所以，即便夫人反覆強調，他們都是貴賓，但心裏頭始終沒看得起過這對兄妹。因為不屑和輕視，讓他在面對瑤光時，也沒表現出多少尊重，連最起碼的尊稱您都沒有用。
瑤光正忙着種樹，隨口打發了句，“不需要。”m.
雷奧卻沒走，雙手抱胸地站在一邊看着她挖坑種樹。
坑挖的太淺不說，還排列奇怪，雜亂無章的東種一棵，西種一棵，似乎毫無頭緒。這個花園哪個地方不是被打理得整整齊齊？現在這個奇怪的花陣突然橫在眼前，有損美觀。看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了，嫌惡地道，“你這樣種是不行的，樹與樹之間沒有間隔，而且排列歪歪扭扭，好醜。”
瑤光手中的活一頓，抬頭看向他。
一個金髮小夥子，和艾希差不多年齡，只是個子和長相上有着天壤之別。
小屁孩一個。
瑤光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繼續手上的活兒。
見她對自己愛搭不理，雷奧有些氣惱，伸長了手想去搶她手中的花鏟，想給她演示一下自己的看家本領。誰知，她身影一晃，突然就讓他撲了個空。
鏟子在她手中打了個轉，被她隨手一擲，就聽啪的一聲，插進了他腳前三厘米處的泥土中。這些土很久沒有人松過了，而且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雨，泥濘得很。就是他，也要廢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鏟子插進土裏，可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女人，只是這麼隨隨便便的一揮，竟然三分之二沒入了泥土中！最關鍵的是，這把鏟子離自己的腳丫子如此之近，她要是手一抖，或者眼神不行，那他的腳就廢了。
可怕，太可怕了，一個女人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眼底的輕視和不屑，瞬間被恐懼替代，雷奧閉了嘴，站在那邊大氣不敢喘一下。
瑤光看向他，陰測測地問，“是安雅派你來監督我？”
雷奧被她的目光看得渾身一抖，下意識地搖頭，“不，不是。”
瑤光道，“那就閉嘴。看不慣可以不看。我不需要人給我發號施令，記住你和我的身份！”
被她這麼雷厲風行地一頓調.教，雷奧哪裏還敢造次，心中把自己罵了一千零一遍。有眼無珠，得罪了一個母老虎啊！
瑤光見他杵在那礙眼，厲喝了聲，“滾。”
雷奧不等她說第二次，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到城堡外，確定她再也看不到自己才停下腳。
艾希剛從外面辦事回來，還沒進門，就看見驚魂未定的雷奧。
同為花匠，年齡又相仿，多少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見艾希要去撞槍口，雷奧急忙一把拉住他，道，“別去，母老虎在發威。”
艾希皺起眉頭，抽出自己的胳膊，道，“母老虎是誰？”
回想到剛才那一幕，雷奧縮了縮腦袋，不假思索地道，“你家主子！她……”
艾希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將他拎了起來，神色陰鷙地道，“閉嘴。下次再被我聽到你對她出言不遜，我扒了你的皮！”
艾希平時安靜內向，沒什麼存在感，沒想到發起火來是這般聲色俱厲。
雷奧被他扯的一陣窒息，心臟都被嚇破了，忙不迭地點頭應和。他在心中吶喊，天哪，怎麼中國來的，都是這麼兇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