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暗影

第 6 章 暗影

整件事發生得那麼猝不及防,祺軒十五歲的智謀並未辨出當中的陰謀暗影,只是聽聞父皇的殺意之後,第一時間跪倒在父皇面前。

他伏地的身軀打着顫,額頭貼在平整柔軟的紅毯上,聲音直發抖:“父皇,師父他們不是故意的!父皇這段時日常常召師父殿中對談,應當知道他的為人,而且您若不信任他,當初就不會將兒臣交給他撫養,不是嗎?至於長月,兒臣與他一同長大,兒臣願意為他作保!兒臣求,求求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背對着他,攥緊了雙拳,任他說了這一大通,這才冷笑道:“收回成命,你負責封住他們的嘴巴?”

“兒臣以性命擔保,長月和師父不會泄密……”他急急地抬頭,卻見父皇的眼神冷硬如冰。

“以性命擔保,你替他們死?”

“……只要父皇能夠放他們離宮,兒臣願意。”

皇帝抄起手邊的茶杯砸在他肩膀上,他身子一顫,目光落在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杯子上,依舊紋絲不動地跪着。

“混賬!”皇帝厲聲斥道,“朕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就成了這麼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的命是朕的,朕想取走便取走,還輪不上你以命相脅!”

哦,把五歲的他丟在宮外,十年不聞不問,可真是“含辛茹苦”。

“求父皇饒了長月和師父。”他只是磕頭。

皇帝氣急敗壞,一腳踹飛了他。

“冊立太子之事一旦被泄,你可知後果?朝堂內會有多少人狗急跳牆,鋌而走險!那些個皇子黨派有多少人蠢蠢欲動,伺機而發!朕多年未曾冊立太子,此時忽然傳出消息,有多少人會揣測朕的龍體?還有,劉肅凡與周國各路人士多有往來,他若走出這宮門,周國得知了消息乘機而入,你來替戰爭負責?內憂外患,朕不殺他們,等着舉國大亂么!”

他爬起來,重新跪倒,“求父皇赦長月和師父無罪。”

皇帝怒極,一腳踢在他肩上:“婦人之仁!如何配做朕的皇子皇孫!”

他癱倒在地上,扯着嘴角笑了一聲,低低地說:“父皇不喜歡,兒臣不做您的皇子皇孫便是了。”

“你說什麼!”皇帝粗暴地把他拎起來。

他望着父皇的眼睛,望着裏面的騰騰殺氣,“只要父皇肯饒了他們,祺軒願意做一輩子布衣百姓,絕不與四哥爭皇位。”

皇帝怒極而笑:“就憑你,還不夠格與祺顥競爭。”

祺軒在崇政殿跪了一天。夜深時,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來傳口諭,皇帝終究是退了一步,告訴他,可以答應他的請求,但是——

“朕只饒恕他們其中一人。劉肅凡,孟長月,一個生,一個死。你自己選擇。”

他接過大太監手裏的聖旨,在名字那一處填上“劉肅凡”。伊伊拿了藥水過來給他塗抹,他揚手打翻。

“擺駕萃閣。”

“九殿下,明早再去吧,先處理傷口……”

“現在就去。”

到達萃閣時,師父和長月正靜靜地待在正殿內,相對而坐。師父看着他:“我和長月說,過了子時還沒人來,我們就走。沒想到來的人是你。”

他面色無甚變化,抓着聖旨的手卻微不可見地顫抖着。

“劉肅凡接旨!”

長月青筋暴起,握拳正欲衝過去,師父倏地封住他的穴道,而後平靜地望着祺軒,並未打算跪下接旨。

祺軒硬着頭皮宣旨。

罪名是“出言不遜、抗旨不遵”,長月瞪着嘴巴一張一合的九殿下,全然沒有昔日祺軒的樣子。

師父大笑一聲,把聖旨掀翻,從太監手裏端過御賜的毒酒,笑着說:“你信不信如果我現在強行闖出去,你們誰也攔不住?”

外面被禁衛軍層層包圍。

“但我今天不走。”師父仰頭喝盡杯中酒。

長月拚命掙扎,可是完全動不了,只能緊緊咬着嘴唇,任血腥味流進自己口中,望着師父的眼裏閃着悲痛和不解,看向祺軒的眸子卻滿是咆哮和憤怒。

師父把空杯子一松,砰的一聲輕輕砸在紅毯上。

“祺軒,告訴孫儀善,我不恨他。我會笑着在地府里,親眼看着他來向我懺悔。”

祺軒臉色慘白地看着師父面部表情扭曲變形,慢慢倒地,然後,七竅流血死去。

祺軒恢復面無表情,吩咐道:“拖出去。”

幾個太監上前把師父抬走。

外面的禁衛軍依然沒有要散的意思。

他走到長月面前,看着長月佈滿血絲的憤怒雙眼,裏面映着一個淡然自若的九殿下。他抬手解開長月的穴。

與此同時,長月驟然一腳踢在他跪了一天的膝蓋上,他應聲跪倒。身邊的隨侍人員又驚又怒,外面的禁衛軍見狀正欲衝進來,他厲聲喝道:“統統滾出去!”

眾人面面相覷,識相地退出大殿。禁衛軍見聖旨已經履行完畢,也列隊退出萃閣。

長月衝過去抓起他的衣服,迫使他與他對視。

“孫祺軒,那是師父,你下得去手!”

他漠然看着長月,長月怒吼一聲,踹向他的肚子,他飛出老遠,撞在柱子上。

“狼心狗肺的東西!”長月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臉上,他往後一摔,喉嚨湧起一股腥甜,一時沒忍住,噴出血來。

“誰稀罕聽到那個什麼驚天秘密!太子立不立和我們沒有半點關係!要不是送你回宮,你們以為我和師父稀罕攪和這一派烏煙瘴氣?”

長月赤手空拳,下手格外重,但卻沒用他的武功,只用蠻力。這樣,祺軒痛的同時,他也痛着。

“孫祺軒,你還手啊,你說話啊,你跟我解釋啊!你這個窩囊廢!”

祺軒癱軟在地,眼神空洞無光。

“長月,我不後悔。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

祺軒被打得渾身是傷,太醫診斷時嘆道“所幸都是外傷”,但他還是發著高燒昏迷了一天,醒來時伊伊交給他一張字條,偷偷告訴他孟長月已離開,陛下派的監視孟長月的禁軍暫時不知。

封鎖消息。他吩咐。

展開字條一看,只見上書:

“你可知師父和我為何等在殿內未曾離去?因為師父相信你爹,而我相信你。可是你們對我們並不是這樣。

九殿下,我恨你。你殺死了師父,也殺死了祺軒。”

他攥着竹簡,沉默良久,又問,“他帶走了什麼?”

伊伊答:“殿下送給他的那隻灰色小鴿子。”

這是恨,還是不舍呢?

他想起把送給長月的灰鴿取名為“九哥”時,長月一臉無語的表情。

他又想起幾年前的一個除夕夜,長月獨自一人在後山竹林里,用木劍一刀把碗口大的竹子砍倒時眼中的堅毅決然,把偷偷去找他的自己嚇得呆若木雞。

那之前長月救了一個衣着光鮮的男人,那人拿走了長月最寶貝的紫玉項墜,告訴長月長大後去周國都城平沂來找他,那裏有長月最想見到的親姐……

祺軒當時就模模糊糊意識到,長月總有一天會離開彥國,去北周的都城平沂。

他還想起他們七歲那年,師父在竹簡上寫了一個“治”要他們選擇,他選擇了“治國”,而長月,選擇了“治人”。

————

回去的路上,清兒幾乎目不斜視,埋頭疾走,蕭三放慢腳步,望着前面急速遠離的藍色身影,心中久違的痛楚愈發尖銳清晰。

眼前一會兒是冰窖中那具一動不動的軀體,一會兒是不遠處那抹鮮活的藍色。

為什麼這麼像她?

這種感覺……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清兒的手。清兒詫異地回頭,看見他蒼白的臉,這才驚覺自己走得太快,而他才大病初癒。

“蕭三哥,你哪裏不舒服?”她折回去扶他。

差點就沒控制住。他掩下眼中的驚濤巨浪,只輕輕搖頭,看着對方濕潤的眼眶低聲問:“清兒,你是不是哭了?”

一語道破她的心事,她想起師父的逝去,九爺的冷淡,伊伊的排斥,她滿腔的委屈和恐慌,身邊竟無一人可聽她訴說。

“你才哭,你全家都哭了!”清兒鬆開攙扶他的手,氣道。

蕭三無奈,既然她不想說,那他就提點別的轉移一下她注意力吧,省得她一副愁腸百結的樣子:“清兒姑娘,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你看什麼時候方便出門?我想去拜訪幽州州府大人。”

清兒眉頭一跳,“拜見州府大人幹嘛?”

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我需要勞煩州府大人派人送我一程。”

清兒鬆了口氣,擺手道,“幽州遠着呢,得騎馬。你的狀態目前不能騎馬。”

“清兒會騎馬嗎?”

“我自然會。行走江湖,連騎馬都不會,豈不笑掉大牙。”清兒自得道。

蕭三頓了頓,內心失望地嘆了一聲,面上懇切道:“那我把信物給你,可否請你幫我跑一趟幽州?在下必有重金酬謝。”

清兒本想懟他,我像是饞你錢財的人嗎?但仔細一想,她雖說不稀罕他的酬謝,但伯父一直念叨缺錢,而且,為人辦事,不收酬金似乎不合常理。

“行,具體的酬金我讓大伯和你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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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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