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劇本
“咳,陳總啊,”汪乃謙嘆了口氣,道:“昨天劉郡守找我的時候,還感慨本郡以前可是有三支超級聯賽球隊。現在飛鷹隊的成績這麼差,我很有壓力啊。”
在下屬面前囂狂強勢的陳柏坤,在汪乃謙面前卻唯唯諾諾,聽得此言,便畢恭畢敬地答道:“是是,我已經撤了秦朗,莫知碩雖然年輕,但他是體院的博士高材生,肯定能帶好球隊。”
“哼,”汪乃謙淡淡道:“你好自為之。”
“是,是,”陳柏坤掏出一隻小盒子輕輕放在辦公桌邊緣,旋即大着膽子試探性地問道:“汪區長,不知道最近有沒有願意購買球隊的老闆啊?另外,那幾筆銀行貸款…”
汪乃謙把小盒子往回一推,道:“少來這套,郡里數得上的富豪和投資人,我這一陣子可是都見得七七八八了,但人家只對超級聯賽球隊才感興趣。”
“那…”陳柏坤遲疑着道:“外埠的老闆…”
汪乃謙一擺手,截住了陳柏坤的話頭,說道:“不是我不給你方便,足總可是明文規定,超級聯賽和冠軍聯賽球隊不得遷移出註冊所在府區。”
說至此處,汪乃謙暼了陳柏坤一眼道:“難不成,你還真要把飛鷹隊搞降級了賣到外地去啊?你捨得賤賣,郡里還不一定同意放呢。”
“哪裏,哪裏,我也不想啊,”陳柏坤連忙否認,“不過真要慘到那樣光景,放不放還不是您一句話?”
看着陳柏坤的訕笑,汪乃謙信手端起了茶杯,道:“你還是把心思放在搞好飛鷹隊的成績上吧。”
陳柏坤會意,站起身來道:“我這就回去,一定要莫知碩帶好球隊,您留步。”將會客椅輕輕放好,後退着便離開了汪乃謙的辦公室,卻似是忘掉了那小盒子。
夕陽西下,辦公室里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
汪乃謙等辦公室的門關上后,右手拿起手機,翻開通訊錄找到了個號碼撥了出去,左手取過那小盒子打開,一隻精貴的名表靜靜地躺在裏面。
市場價八十到一百萬。
“汪區長啊,”電話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有什麼消息嗎?”
“齊縣長,”汪乃謙語帶笑意地道:“陳柏坤快頂不住了,飛鷹隊遷到江都縣指日可待,想必你那朋友價錢還能再壓低一兩分。”
“那就多謝汪區長玉成了,”那齊縣長道:“江都縣也終於可以有支甲級聯賽球隊了,我家老爺子應該也會很高興。”
“哈哈,我就先恭喜齊縣長指日高升啦,”汪乃謙一邊把玩着手上的名表,一邊對着手機道:“請替我問老爺子好,改日我再去拜見他老人家…”
……
連着五天的訓練下來,新老隊員彼此已很熟悉。
自稱殺過人的虞子蕭,底子也被幾個老隊員起了出來。
虞子蕭原是華亭區一間酒吧的酒保。那酒吧老闆早些年混過黑道,五年前被仇家找上門來要滅門,酒吧老闆反抗中被殺死,酒吧老闆的女兒被刺重傷,虞子蕭自衛過度致死一人致傷兩人,便被拿進監獄。
虞子蕭在獄中表現甚好,尤其是率領青龍監獄的足球隊連着幾年在警察系統內部的比賽里拿了好名次,便被提前釋放了,也不知莫知碩怎生尋得他來。
這幾日的訓練比賽中,虞子蕭彷彿是個不知疲倦的鐵人,奔跑搶截的範圍幾乎覆蓋了整個後半場,將對方的進攻隊員防得頭疼不已,果真當得上莫知碩所言“掃蕩”二字。
尤其幾個老隊員想使些陰損的小動作時,卻被虞子蕭毫不客氣地以牙還牙,反是吃了暗虧,虞子蕭便在一幫老隊員里得了個“瘋狗”的綽號。
幾番訓練比賽的陣容搭配調整下來,漸漸主力陣容也浮出水面。
守門員鄒文慶,中後衛熊海亮和楊光,邊後衛是兩個老隊員趙慕雲和包喜樂,雙后腰鍾器和虞子蕭,兩個中前衛石浩和黃英傑,一高一塊兩個前鋒朱棟樑和老隊員林巢。
龔北大似是傷還沒好,拿着醫院的診斷證明說是過得幾周當可試試看慢跑,如若狀態不錯便能開始個人的恢復性訓練。
鍾器和石浩私下裏交流過,從幾個老隊員的球感球技來看,水平倒也過得去,不至於連累球隊陷到保級的地步,遮莫是有甚麼不為人知的緣由,二人便留了個心眼。
這一日已是周五,說是上的戰術課,其實乃是為第二天比賽所作的賽前準備會議。
明天下午,吳淞飛鷹將在主場對戰排名第十一的潼川詩聖。
莫知碩在會議室里先是宣佈了明天的首發名單,果然和眾人通過訓練分組已推敲出來的一般無二。
莫知碩又給一眾隊員播放了剪輯過的潼川詩聖的比賽集錦,再是分析了潼川詩聖各個位置上的球員特點,前後便花去了兩個多小時,數個老隊員已經開始七倒八歪心不在焉。
莫知碩等幾個聽得氣悶借尿遁出去抽煙的老隊員回來后,拍了拍掌,道:“最後,說一下咱們明天的打法。”
看幾個老隊員也抖擻精神集中了注意力,莫知碩沉聲道:“就像剛才分析的,潼川詩聖的特點是韌性比較足,習慣后發制人,尤其又是客場作戰,肯定會更加謹慎。所以,我們上半場不急着吃下對方,而是把勝負手放到下半場。”
推了推碳黑邊框眼鏡,莫知碩道:“我們在下半場前一刻鐘爭取進球,然後防守到終場,不給潼川詩聖進球的機會,我希望大家明天可以拿下一場勝利。”
“好!明天,必勝!”黃英傑帶頭舉臂高呼。
“必勝!必勝!飛鷹必勝!”熊海亮和鄒文慶紛紛跟上,一時間倒顯得士氣激昂。
會議解散后,當天訓練便早早結束,好讓諸隊員養精蓄銳。
半小時后,各自開車回家的黃英傑、熊海亮和鄒文慶赫然齊齊出現在因傷未參加訓練的龔北大家中。
“北哥,你看怎麼搞?”在把明天比賽的準備內容盡數告知龔北大后,熊海亮急吼吼問道。
龔北大還是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單手翹起小指摳着鼻子,低頭思索。
“要不,上半場就先放一個?”黃英傑出言道。
“不,”龔北大結束思索,出口否定道:“外面的盤口是小球,我們受讓半球低水,上半場就輸一個球盤口不會變,賺不了什麼錢,放得多了又太明顯。”
“這樣,”龔北大一招手,另外三人便都將頭湊了過來,龔北大亦是低下頭湊過去道:“上半場就按姓莫的說的,先苟住打個平手。萬一要是詩聖隊先進了球,我馬上去買大球,你們在比賽結束前詩聖防守反擊的時候再放他兩三個。可下半場要真是咱們先進了球,盤口到時候變了,我就去買平手高水。如果詩聖隊一直自個兒進不了球,你們就到比賽快結束的時候再放一個,就和上一場一樣,懂了嗎?”
黃熊鄒三人點頭應是。
龔北大又對鄒文慶道:“你和老曹說,讓他向潼川的經理要一百萬,咱們答應至少讓他們進一個球,其他條件都別接口。”
“好嘞,”鄒文慶摩拳擦掌,“明天咱們就瞧好吧,哈哈。”
……
任可在如今很開心,感覺自己的狀態從沒這麼好過。
就像是,生命已重新開始。
每天都能看着心愛的小帥健康活潑地成長,每天都還能到沙洲千里的訓練場踢好玩的足球。
不知為何,每次踢完球滿頭大汗地回去洗過澡后,任可在便覺得無比舒泰。
肌肉雖是酸疼,精氣神卻是十足,時常不經意間便想笑,甚至自然而然地便會唱起歌來。
他不知道,這是內啡肽的作用。
田有養卻很不喜歡任可在。
以前,小雅姐經常花時間指導他踢球,現在,卻又是和小帥玩又是點撥任可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倒變少了。
最可氣的是,任可在的足球天賦比他好上太多了。
從初學迄今不過區區四五天,任可在居然已經開始會顛球了,最厲害的是各種射門動作都一學便會,射得還特別准。
此刻,他們卻坐在一起。
旁邊還有好幾個千里隊的球員,大伙兒一起盯着眼前的投影屏幕。
這是沙洲千里隊的食堂。
現在是周六下午接近三點。
按這一周的聯賽日程,沙洲千里還是周日下午在主場比賽,今日無事的眾人便聚在了一起,看區裏的球隊吳淞飛鷹的比賽。
便連狄皋今日也在,喝一口酒,嚼幾粒從潘石人家帶回來的花生米,好不愜意。
“好了,觀眾朋友們,比賽已經開始,”畫外音來自於區里體育頻道的老牌足球評論員,以犀利的主觀判斷和敢於直言而受到吳淞區球迷們喜愛的嚴康,“在賽前的新聞發佈會上,年輕的莫知碩代理主教練信誓旦旦會為俱樂部和球迷帶來一場久違的勝利,我就很期待他敢不敢對狀態不佳的球隊動手術,而今天,我們看到首發陣容果然有了接近一半的調整。效果如何,讓我們拭目以待,我先為大家介紹一下這五個新面孔...”
“哇,難怪看着這麼年輕,原來是從青年隊調上來的,行不行啊?”有人說道。
“哈,小雅姐,年紀和我們一樣哦,職業球員都不用讀大學的吧?”說話的是田有養。
“這個石浩我見過,那天潘叔帶他來見我爸,好像是他們幾個老夥計的晚輩。”周小雅沒理田有養,倒是認出了石浩。
“鍾器也撈到在一線隊首發的機會了啊,老鍾可不要樂壞了?哈哈。”說話之人應是認識鍾器一家的。
“這光頭有點猛啊!”有人讚歎道。
“莫知碩膽子真大啊,一下子上這麼多新人,不過看上去還不錯,至少跑動積極了很多。”又有人道。
“有什麼用?”狄皋抿了一口酒,嘿然道:“那幾個老油條明擺着有問題,小教練不撤了他們早晚要出事。”
任可在沒說話。
這是他第一次看足球比賽,他看得很認真。
旁邊的小帥居然也趴在地上舔着舌頭看得津津有味。
場面果然如莫知碩所預言的,面對降級區球隊,潼川詩聖也並不冒進,偶有的幾次進攻也被雙后腰虞子蕭和鍾器再加上瞅準時機回防的石浩聯手掐滅。
石浩不但參與防守,更是組織起幾次不錯的進攻。
在給黃英傑製造了幾次機會但黃英傑都揮霍掉以後,石浩便直接自己扯開空檔后妙傳給兩個前鋒,可惜朱棟樑不夠靈活而林巢對抗不足射術也欠佳,球到腳下也都未能把握機會。
上半場戰成零比零。
“可以看到,莫知碩給球隊的調整還是很有成效的。在磨合僅僅一周的情況下,球隊顯示出了超過以往的活力,尤其是鍾器的控制調度,虞子蕭的積極搶斷攔截和石浩製造殺機的能力,讓我們期待下半場飛鷹隊能不能把機會轉換成進球。同時,飛鷹隊不要忽視,習慣在下半場發力的潼川詩聖可能突然加強進攻的…”總體而言,嚴康對吳淞飛鷹上半場的發揮還是滿意的。
……
中場休息,吳淞飛鷹的更衣室內。
莫知碩鼓着掌對眾球員說道:“上半場踢得很好,我非常滿意。”
“嘿,估計那幫潼川來的鄉巴佬也很滿意。”熊海亮敲打着換下來的球鞋,頭也不抬地說著怪話。
莫知碩接口道:“所以我們下半場要加強進攻,后場不變,中前場我們這樣...”
“黃英傑,下半場中路全交給你,你是老隊員,整個樞紐就靠你了。”
“林巢,你的速度快,下半場你不用頂在前面了,你拉邊,空間大了你衝刺起來更舒服。”
“石浩,林巢在右路,黃英傑在中路,你踢左前腰,我不限制你的跑動範圍。”
“朱棟樑,禁區里就你一個人了,有機會你就射門,沒有好機會你就把球做給邊路。”
莫知碩最後總結道:“我們還是堅定昨天佈置的策略,爭取先進一個,然後防守到終場。加油!”
“加油!”
“加油!干它!”
......
下半場一開始,潼川詩聖依舊十分謹慎,擺出一副拿一分便足矣的架勢。
鍾器便緩緩帶球推進,無形中整個隊型也壓了上去。
潼川詩聖的左前腰見鍾器快要攻至中圈,便逼了上來。
黃英傑在中路接應,叫道:“這裏!”
鍾器抬頭一看,便往黃英傑的方向一傳。
潼川詩聖那左前腰伸右腳一攔,哪知竟是個高球,力量尚不小,從他腰側悠悠地掠過,愈飛愈高,愈飛愈遠,落下時竟已是自家大禁區外的石浩腳下。
石浩斜對着球門,面前三米處是潼川詩聖的右中衛,左側十米處是趕來協防的潼川詩聖右後衛,身後五米處是回追的潼川詩聖后腰。
石浩左腳在球上跨了一個圈,接着右腳又在球上跨了一個圈,忽然右腳內側向球上一推。
見得球路是向底線,潼川詩聖的右中衛便停下上撲的腳步,重心向右側移去。
豈料堪堪跑出半步,石浩的右腳掌前端外側在球上一抹,原本朝向底線的足球聽話地改為橫移。
閃出空檔的石浩毫不拖泥帶水,起腳便是一記遠射。
球堪堪擦着橫樑飛出底線。
“哎呀!”嚴康惋惜而呼。
“哎呦!”投影屏幕前的千里隊諸人大叫,或握拳,或抱頭,或拍大腿。
“就這麼踢!”莫知碩在邊線外鼓掌。
五分鐘后,虞子蕭在潼川詩聖一次試探性的進攻中搶得皮球,一個大腳開到了右邊。
正候在空檔的林巢搶先一步奪得球權,往前使勁一趟,在潼川詩聖的左後衛逼上來之前便是一個傳中。
朱棟樑個兒雖大,畢竟毫無職業聯賽的經驗,被潼川詩聖的左中衛先使小動作拽了一下,又是假裝起跳引得朱棟樑過早跳起,便沒在林巢這一腳傳中線路上搶到點。
球被潼川詩聖的右中衛頂了出來,恰好落到石浩腳下。
石浩右腳將球一定,左腳在球上又是一跨,潼川詩聖的右中衛已開始全身緊張。
石浩那一跨果然是假動作,接着右腳便是橫向一趟,閃出了遠射的空隙,直接起腳。
潼川詩聖的右中衛在石浩趟球時當機立斷,整個身體都朝左前方甩了出去,將石浩遠射的路線擋了個扎紮實實。
可惜石浩這一起腳並非遠射,而是一扣,球便滾到了潼川詩聖右中衛的右側。
石浩再一趟,這回球倒是奔向了底線。
潼川詩聖的右中衛連忙轉身去追,協防的潼川詩聖右後衛和后腰也齊齊追趕石浩,那后腰甚至已伸出右手去抓石浩的後背。
石浩一趟之後,再無其餘瑣碎動作,只是左腳跟上,腳板內側兜住球便朝禁區中央狠狠地一掃。
這一掃力量實在太大,球速變得絕快!
禁區中央侯着的朱棟樑在球出之時便伸腿出去搶點,卻仍是差了一點點,球令人遺憾地自腳尖擦過。
球卻進了!
潼川詩聖的左中衛雙手捧着腦袋,低着頭蹲在地上。
烏龍球!
球速太快,力量又大,被朱棟樑搶點晃了一下的潼川詩聖左中衛根本不及反應,球便撞在他的右小腿脛骨上彈進了球網!
主裁判一聲響亮的長哨,手指中圈。
進球有效!
在飛鷹隊眾球員邊慶祝邊走回中圈時,盯着豪華大屏幕電視的龔北大掏出手機,打給相熟的地下莊家下了注。
放下電話,龔北大開始推演接下來的劇本:“飛鷹隊全體龜縮,潼川詩聖壓上,黃英傑那小子中場回傳失誤,給到了詩聖前腰腳下,熊海亮上搶放空,只要詩聖的前腰射門,鄒文慶就能漏進去。”
一切盡在掌握。
龔北大嘴角微微一翹,掏出一根香煙,拿起名牌打火機。
忽然,龔北大張大了嘴巴,香煙黏在嘴唇皮上,打火機噴出的火差點兒燒到了下巴。
電視畫面里,邊線處的第四官員舉起了換人的號碼牌。
黃英傑和熊海亮被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