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出生的那些小事
我是在一個冬夜裏出生的,我奶奶說那晚的雪特別大,哭聲一起,所有人不但沒鬆口氣反而更加緊張。我父親這個時候正在BJ被非典這頭巨獸攔截在千里之外,只有三位老人在外面等候着,等着喜訊。不是剖腹產,外婆總堅信順產肯定更好。媽媽大出血了,我是沒有意識的,但我想紅的發黑的血一定止不住流,所幸撐過了這場從古至今為人婦必經的鬼門關。但母子兩人卻也落下了病根,媽媽青春活潑的身體再也難恢復如初,我也是疾病纏身。
爸爸總算還是趕了回來,從此再很少離開武漢了,畢竟孩子出生了。我媽說我小時候就異於常人,當然不是好的那方面,一抱着就睡着可一挨到床就哇哇大哭,而且不晚上睡非得白天睡,爸媽兩人只得輪流換崗,我爸也難以工作,可家不能只圍着我轉,他必須得扛起責任,我媽自然非常操勞。
生活就是這樣,再苦也得過。我爸是木匠,十四歲學手藝,頗得讚賞,同行之間無不誇他,做活認真仔細,做出來的東西美觀經用。在03年那個時候我爸的收入還是很高的,可惜無奈我一直在生病,基本上小孩能得的病怕是都得了一遍,一直在醫院裏泡着,家裏那些收入基本都投進了白色“銷金窟”。我媽無奈求助姐姐的幫助,也就是我姨媽,我姨媽可以說是我第二個媽媽,我得鼻炎時鼻涕堵在鼻孔里,是我姨媽一點一點吸出來的,就此一點你們該能懂多愛。那是我媽過得最苦的日子,雖然她覺得她過了一輩子苦日子,結婚時爺爺暴病去世,我爸我媽都是家中老么,沒受到家中的照顧,光結婚就欠下一萬多元,那個時候可以說是壓在我父母心中的一座大山。
我媽年輕時很漂亮,我姨媽和我姨夫在深圳創業,自然把我媽也接去了,養的非常好,大氣活潑,自己養活自己,到處遊玩見識世界,非常多人追求她。可外婆一封信把媽媽拉回了黃岡。外婆懷媽媽時,突糟橫禍斷了一隻手,外婆為人剛硬自強,就一隻手拉扯大了媽媽,不肯媽媽嫁去外地。媽媽從小到大頗有主見,單這件事是不敢忤逆,因為她明白外婆是要把她留在身邊養老送終的。於是經我大媽(我大伯的妻子)的介紹認識了我爸,我爸年輕時也很白暫帥氣,而且為人老實又有手藝傍身,兩人就這樣直接在一起了。對我媽來說可能是遺憾沒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對我爸來說可謂是撞了大運,但這些都是后話。
在回頭看那段苦難時光,家中連肉都吃不起,媽媽只能哭着帶着我去姨媽那裏借錢,雖然是至親,但對於我媽這樣體面的人來說,不過是走投無路罷了,爸爸的錢一拿回家就有被醫院收去了,怪不得誰。到了差不多兩三歲我總算硬挺了些,但總是虛弱怕寒,骨瘦如柴,外公總心疼我常來探望,家中幾個孫子外孫中與我最親近。其實母親此時也想出去工作,她回武漢后在酒店找了一個工作,沒多久就升為經理了,當時她才23歲,可奶奶怕我生病不敢帶,把我送到姑媽家。我終日恍惚,越來越虛弱,總坐在陽台上期待着爸爸媽媽來接我。我媽後來回想我姑媽的描述是這樣說:“你姑媽說你看電視,看到蠻(很)晚都不睡覺,你姑媽一想關電視,你就小聲小氣地說叫她莫(不)關,一天到黑(武漢話讀做he)就這樣折騰。再後來你在陽台待到看到一輛電瓶車就問是不是爸爸?你姑媽莫昂(怎麼)受得了。然後你爸爸克(去)接你,你在陽台喜得蹦,現在想哈子(想一下),
你是真欠屋裏(想家裏)欠的傷心。”姑媽見狀實在心疼不得已還是把我送回了家,母親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因為她原就打算等穩定后再把我接回來,可我又必須得人照顧,奶奶又靠不住,最終狠了心做了一名全職媽媽,這可能也是後來我跟她之間矛盾不斷的開端吧。因為她總覺得她還有我,也只有我。
長大一些該上幼兒園,我其實早慧,一歲多便能開口說話,兩歲就滿院子跑了,以至於我每與我媽說我很傻時,我媽總是以此信誓旦旦的反駁,也是有趣。我媽媽總想給我最好的,無論是什麼。我去的是一個私立雙語幼兒園,環境很好,我也很好,除了身子依然虛弱,早上吃飯邊吃邊吐,夜裏常流虛汗,瘦的很。我表現很好,老師都很喜歡我,我媽也說我那時候一天到晚就背書,一本課本從前到后滾瓜爛熟,可我總不記得我有這麼好的記性。
說來也很巧,這所幼兒園卧虎藏龍,裏面的很多小朋友長大后,成為了我現在依然關係很親近的朋友。譬如我的高中同學許星光,一個特別活潑可愛的姑娘,我進高中時與她同班,後來幾次分班也都在一起,相熟之後聊起童年趣事,才發現兩人竟是同一所幼兒園畢業,這麼久遠的事還是讓人感嘆,世界真是小啊!還有我現在的大學校友陳軟軟,關係更是親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從幼兒園、小學、初中、大學都在一起,除了高中因為一些變故,兩人沒能在一起讀書,但相互父母包括我們之間來往還是較為頻繁。
我出生只算是這個世界上的一件小事,但對我的家人來說卻是一場巨變,養大一個孩子,其後蘊藏的責任與艱辛,是我現在還無法體會到的。但我可以理解的是,一個孩子對於世界,對於萬物的認知,從稚嫩到羽翼漸滿,背後無不是巨大的經濟壓力和感情付出,尤其是我們這樣看起來不錯,說起來心酸的家庭。我現在要做的是挖掘一下我的幼童時期的生活,尤其是前一段時間,我的發小琪琪給我發來了一張幼兒園大合照,我媽媽也給我看了她保留非常完好的關於我小時候的視頻,用電腦小心翼翼的讀取那個保存完善的光碟,畫質模糊但笑容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