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黃金面具的女將
腳步聲臨近。
粗大的生鐵鑰匙在鎖孔裏面旋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審訊室的鐵門“哐當”一聲被推開,走進一位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五官如同刀劍刻畫,顯得稜角分明,兩腿微微有些羅圈,一看便是在馬背上征討半生留下的痕迹,脖子上套了一圈像是動物皮毛的圍脖,顯得特別不合這個時代。
隨後的一幕更加讓受刑架上的紀雲倒吸一口氣冷氣……
男人身後,跟着走出來一隻肩高超過成人腰部的大狗,鬃毛炸裂,如同一隻黑色的獅子,但看不出什麼品種,絕對不是藏獒。
紀雲記憶閃現,這男人是申界山的典獄長,胡爾塔,五品戰士。
這隻狗在三年前紀雲剛剛離開監獄之時,還只是一隻小奶狗,現在能長成這樣,有點技術含量。
總算是來了一位自己人。
師父孫承年在申界山監獄供職多年,自己師兄妹三人可以說是在監獄左近的小院長大,情分還在。
胡爾塔見到受刑的紀雲,剛毅的臉上似乎也流露出一絲不忍,但很快又消失,恢復平常那種威嚴不可近人的表情。
“紀雲,你師徒四人在監獄內多年,今日之事看來是凶多吉少,剛才前堂的師爺回報,眼下能給駙馬爺續命的方士只剩下一名了,一會若是公主懿旨下達,莫怪我難以挽留……”
胡爾塔不過區區一座監獄的典獄長,雖然長公主已經從帥位退下,但半數永安城大營的官兵仍然願意奉她的將令,長公主一聲令下,自己無論如何也攔不住。
“我們還有機會嗎?”紀雲雙目已經失神,不過也是問問而已。
“很難了,我這次來,也是送你們一程,問問上路之前還有什麼願望,現在能滿足的,我盡量幫你實現。”胡爾塔說道。
“那你們會受到牽連嗎?”不知道為什麼,見到胡爾塔的那一刻就有熟悉的感覺,不禁想問監獄內其餘人的境遇。
“監獄內進了刺客,這件事我們責無旁貸,只是眼下公主還守在病榻前,無暇想到我等。若是駙馬薨了,我們上下幾十名獄卒恐怕也將無一倖免,下場比你們會更加嚴重。”胡爾塔神情低落,說罷看了看身邊的大黑犬。
這條大黑狗也即將變成無主的野狗了,會不會變成別人菜桌上的狗肉,此刻也很難說。
紀雲知道獄長說的是實情。
現在公主一心只想將駙馬治好,永安城內三十幾名郎中只是第一波受到責罰的人。
一旦駙馬暴斃,整個監獄所有的獄卒,甚至是這個獄長也難辭其咎,他們是軍人,多半直接會送至永安大營,以軍法斬首示眾。
他們的家人,也會受到株連,輕則流放修皇陵,重則押赴菜市口。
胡爾塔似乎仍然是軍人血性,失職便是失職,即使是斬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稍微一鎮定下來。那種視死如歸的神情再次出現。
“你還有什麼願望嗎?趁我現在還能滿足你們,趕緊說吧,你師父他們都已經說了。”胡爾塔恢復如常,似乎時間已經不多,開始催促。
“有駙馬爺的病歷嗎?”紀雲抬起頭,看向他。
“何為病歷?”胡爾塔不解。
“現在駙馬爺什麼癥狀?”見胡爾塔不了解術語,紀雲也直截了當。
“你就想知道這些?沒有什麼其餘的願望?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師父他們可都有自己的想法……”胡爾塔似乎不可思議。
在進入審訊室之前,除了問過孫承年等還有沒有什麼需要之外,胡爾塔正是剛剛從駙馬病榻前歸來。
當下將駙馬的傷情和旁人的推斷一一告訴了紀雲。
其中幾個不熟悉的詞彙跳動着鑽入紀雲的耳朵,讓他神經一下緊張起來。
“南獻國降頭毒?”
紀雲深吸了一口冷氣,自己確實是一名醫生,但離一名巫師還差的挺遠,不屬於自己的研究範疇。
……
公主府,後堂。
駙馬躺在病榻上,臉色鐵青,呼吸極其微弱。
身前一名錦袍方士盤坐在綉墩上,單手抵住駙馬爺的右掌,青色的真氣肉眼可見的流轉。
駙馬爺的臉色並沒有增添血色,方士臉上卻飛速流逝着光彩,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他手中的念珠光華全無,皮膚也逐漸出現褶皺。
公主此刻已經沒了主意,坐在床前探身看着奄奄一息的駙馬,緊緊攥着金線刺繡成彩鳳的錦繡被角,手掌已經握成青白色。
“兩位大人,剛才我府上的侍衛已經說了,能夠為駙馬輸送真氣的在外面只剩一人,而這一人,也維持不了多久。”
公主目不轉睛,話卻是對着身後的人說的。
不遠處站着兩人,分別是身穿淡青色輕鎧,身披斗篷的中年將軍,眉毛鬍子從頭盔中爆棚出來,五短身材,卻背了一柄與身高極不相稱的長劍,但全身肌肉虯結,讓人不能小看。
另一位是一身紅衣的女將,臉上卻帶着半副黃金面具,看不清表情,只有眼眶中冷漠的眼神。
她負手而立,沒有用那江湖上女俠常用的分水峨眉刺,反倒是背着一把四尺三寸的唐橫刀,刀鞘上花紋古舊,縛在肩上的皮帶綳得筆直,顯然重量驚人。
這兩位並不隸屬於公主府,五短身材的將校名叫烏爾都,是永安城駐軍的游擊將軍,是永安城大營的偏將。申界山監獄,就隸屬於永安城駐軍。
另一位,是輔助公主府追查刺客的,名叫秦至柔,來自讓全天下都頗為忌憚的組織——夜井。
夜井這個組織,在太祖皇帝征戰南北之時橫掃江湖各大門派,同時肩負皇帝親兵衛隊的重擔,乃是御前最強的戰力,被稱為太祖佩劍。天下平定之後,演變成了天下官員談之色變的監察機構。
首任夜井之主靈王韋桓,更是朝中僅有的兩位異姓王之一。獵仙符陣,長劍所向,無不是屍山血海。
黃金面具的秦至柔顯然是來者不善,目光緊緊盯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駙馬,言語之間顯得不容置疑。
“駙馬目前的癥狀,顯然是中了南獻國的降頭毒,頸項腫大,臉色青紫,尋常的解毒藥劑肯定是無效的,此事我必要上報靈王,不日征討南獻,為駙馬復仇。”
五短將軍搖搖頭:“要征討南獻也不是你們夜井的職責,更何況現在駙馬生死尚未可知,公主殿下,末將曾有機緣,遇見過西域摩羅國陰陽谷的通靈師,或許此事與西域有關……”
黃金面具下目光森然,道:“自老靈王率夜井眾將蕩平以來,摩羅陰陽谷三十年來未有傳人,江湖上盡人皆知,你這時候搬出他們來,可是想推卸責任,還是想說夜井當年盪魔不清?”
五短將軍一時語塞,此時確實拿不出來什麼證據,不過言談之間尚不露怯,畢竟此時的夜井早已大不如前。
但駙馬現在的狀態真的與傳說中的攝魂有些類似。
顏面黑紫,脈搏氣息微弱。
公主回過頭,絕望的眼神中難掩凶意:“陰陽谷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