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謂日常
我叫段方,是只外星高級生物。
不裝了,我攤牌了,我來地球的目的是顛覆政權然後統治人類給我當奴隸。
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我可當了十多年的人類吧,不能說是一竅不通吧也能說是深諳此道了。作為高級生物的我是不可能採用奴隸制這種在人類看來都過時幾千年的制度。
當然,我對人類沒有什麼惡意。這麼說你就懂了,人類的一切對我都沒有意義。
所以,我的目的,還是在於觀察人類,尋找樂趣。至於現在到底有沒有人類也在觀察我,研究我嘛,這個問題我也仔細思考過,答案是我不清楚也不在乎。但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不希望自己被抓起來,那樣就無法繼續觀察了。讓我們言歸正傳,我好繼續同你們分享我所見。
如果你以為我要分享的是青春熱血戀愛傷痛文學,那可能要大失所望,我雖然熱衷觀察,但還真無法對青春期害羞少年少女們的刻骨銘心感同身受。
並且,我不會唱跳rap籃球,不會踢足球,乒乓球打不過小學生,下棋下不過腦梗康復期老大爺,所以不存在的部分就一目了然。如果你以為我要講日常逗趣,恭喜你,至少對了一點,人類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帶給了我很多樂趣。(無貶義)
……
尤其是校園生活,真是人類生活中很溫馨的場所。
我只感覺一個大巴掌糊到了正在酣睡的我的後腦勺,我心裏一激靈,頓時飛速地思考發生了什麼以及後續會發生什麼。首先我應該是在學校,其次我應該是在下課時小睡了一會兒。
在這短短一秒不到的時間內,我已經想到了這節是數學課,剛才在我夢中的隱約但堅定的聲音是上課鈴,以及糊在我後腦勺的大手八成是我敬愛的數學老師王麻子。後續會是他把手從我頭上拿開,解決方式是我抬起頭尷尬又靦腆地笑一笑,再輕輕說一句:“謝謝老師,老師好。”
在我過去受到的教育中,不管老師對你做什麼,只要我回復謝謝老師(也許是我的表演真誠又打動人心),他們肯定都認為你是一個家教良好並成功被“感恩教育”洗腦了的不容易出問題的人類學生。
至於我本人,我當然了解自己。我是那種會坦然面對甚至參加煽情演講、在作文中真誠讚美不負責的老師的人,但我在心裏真誠地為他們感到無聊,並且打算在沒人的廁所把喂他們幾口屎這種事情付諸實踐。
心裏想着雜七雜八的,計劃卻還是要照常進行。
正當我的嘴角已經醞釀好了一個合適的弧度,打算抬頭的時候,卻又聽到一句宛如延時播放的話。
“段方,別睡了段方,麻子來了,快起來快起來,你再不醒我就打你了!”袁希說著又拍了我的後腦勺一下。
好,打我的不是麻子,是袁希。我敢保證這個人類絕對是故意戲弄我。我醒了之後他還又給我來一巴掌,真是矛盾。
“……”我欲言又止,餘光卻突然瞄到一塊亮斑,是麻子的禿頭。我把剛才要垮不垮的嘴角重新提起來,抄起桌子上的眼鏡戴上,笑着跟麻子打個招呼。
我挨了袁希一巴掌,但不生氣,也沒有什麼還手的想法。我敏銳地察覺到袁希的目的便是要讓我給他一肘子,於是我回頭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大損種袁希,你真是歌姬。”袁希右側的隔了一個過道的男生壓低聲音說著。
袁希朝他齜牙,意思是讓他閉嘴。
袁希實在很聽不慣他說話,因為聲音難聽。音量是低了,他那不男不女的嗓音依舊很有辨識度,這也是他那“張忠賢”名字的由來。
一般來說,具有廣泛認同的綽號都有高度概括或總結一個人的整體或特點的作用,張公公也不例外。
除了陰陽怪氣的嗓音,張公公還有着與大內總管相媲美的觀察別人細節的本事。比如他是第一個發現麻子聽力不算太好的人,於是他仗着自己坐的靠後經常在數學課上和周圍人嘮一些閑話乃至下流的嗑。
時間在張公公宛如災難般可怕的垃圾話中過的飛快,很快就下課了。我正準備再睡一會兒,袁希拿着一個大份三明治走過來,他的屁股飛快地側撞了一下我胳膊,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以人類的經驗來看,這時候最恰當的回應方式是撩起他衣服擰一把他的肚皮,或者是擰一把他的屁股。
但是人類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無論他們做什麼都沒有固定的答案,他們可以在選項之外選另外無窮的選項——就像我現在這樣——轉移話題。
“袁希,我上課之前做夢夢到你了。”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有他手中的三明治。
“啥?高級生物也會做夢嗎?”袁希邊嚼邊問,字音吐的是含糊不清。
各位不要疑惑,他們都知道我自稱是來自地球外的高級生物,既然我說出口,自然是認為不會有人起疑,事實也如此。誰會因為一個長得人模人樣的朋友自稱是外星人就真的押着對方去研究所解剖呢。並且,秘密如果一直不分享,保不齊會腐爛成什麼惡臭物質。
“我夢着你和一隻企鵝在馬路上被車撞了,你躺在地上動不了去,企鵝被碾爆了,紅的白的黃的綠的乾的稀的碎的,都整坨整坨地糊在你臉上,你應該是被溺死了,很慘啊。”
“應該是血和腸子脂肪屎胃袋裏沒消化完的草。”於元夕在旁邊默默出聲補刀。
“企鵝不吃草的,是膽汁吧,我也不清楚,那種東西怎樣都好。”我搖頭晃腦地接了一句。袁希很明顯是已經開始反胃了,這在我的預料之內,我對他的表現很滿意,於是大發慈悲地接過他手裏的三明治啃了兩口。
誰知袁希看到我咀嚼不知道想到了別的什麼,飛快地就沖向了廁所。人類的腦補能力着實強大,超出了我的預料。
“我怎麼感覺你今天有點不一樣,不,應該說你一直都不太對勁。”於元夕問我。
“怎麼看出來的。”我沒直接回答她,而是又問了她一個問題。
“直覺吧,當然你要讓我找細節我還是能想起來的。”她說。
人類女性的直覺有時真是精準得可怕,這一句句簡潔有力的對話,看來我是不得不交代清楚我的身份了,我懷着地下黨接頭時微妙緊張的心情告訴她,告訴這位高大可敬的數學課代表,我其實沒有寫數學作業。
“哈,我就知道,不過你怎麼交的?是交的白卷嗎?”猜想被證實,於元夕臉上揚起一個萬事皆在掌控中的自信微笑。
“我把你的卷頭的名字改成我的了,但是你整理名單的時候,直接就把自己打對號了,所以沒有發現。”我神色不變,從容地回應着。
“沒事,麻子老眼昏花應該注意不到。”我聽見她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課間走動的人還是很多的,只是都三五成群。人類也是,每天與無數個人接觸,但是真正稱得上密切的好友也就小貓兩三隻。大概是因為精力不夠吧,所以說過於龐雜的人際關係令人頭痛。但是即使平時有着好友陪伴,人類又總是找個時間自己品嘗孤獨。
我就不一樣了,你可能以為我要說,我是個外星生物,我不會孤獨。但其實我要說的是,我是外星生物,我很少感到不孤獨,即使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吵吵鬧鬧的朋友間,我也總是孤獨的,我知道了自己與人類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比起貨真價實的人類會感受的痛苦,我自然是會選擇細水長流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