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墮落儀式
“這是……我做的?”莫雷爾德逐漸從嗜血的慾望中清醒過來。
他現在有些迷茫,不知所措。他達成了他夢寐以求的目標——參加狩獵活動並親自殺死一頭野獸。這裏雖然不是狩獵的場地。但是這頭野狼是實打實的被他親自殺死了。
“第二次詢問,莫雷爾德·博·波伊恩·希克斯,你是否願意與我簽訂契約。”梅菲斯托·費勒斯又重複了一遍。
“什麼契約。”莫雷爾德的聲音有些沙啞。
梅菲斯托·費勒斯沒有說話。但這次,他也沒有再次勾起嘴角。
他的身影又消失了。
莫雷爾德單手持刃謹慎地觀察着四周,尋找着蛛絲馬跡。
長時間的“冷卻”,讓他的血逐漸地亮了下來。失去了嗜血慾望的支配和腎上腺素等化學物質的麻痹,強烈的疼痛又重新涌了上來,如同海潮一般拍打着莫雷爾德的大腦,刺激着他的神經,腐蝕着他的意志。
莫雷爾德雖然剛剛完成了單人搏殺野狼的壯舉,但是他也僅僅只是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罷了,對疼痛的忍耐力遠遠不及成年人。
疼痛侵蝕着莫雷爾德的一切,他的手,鬆動了一下。
就在這一個瞬間,破風聲響起了。
一道無形的長鞭從空中落下,直接抽向莫雷爾德,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一道青紫的痕迹。
銀白的利刃落手而出,釘在了不遠處的牆壁上,恰巧刺入了那幅《神愛世人》的壁畫中,無面之神的中間位置。
“好疼!”莫雷爾德喘息着站了起來,他眼前有些發黑,胸口紫青色的痕迹帶着足以令人抽搐的疼痛,灼熱的感覺灼燒着他的神經末端,剛剛獨自擊敗野狼的,不可一世的莫雷爾德在露出破綻的瞬間,被未知的存在一擊擊敗。
又一聲破空聲傳來,莫雷爾德再一次被擊飛,撞到了《神愛世人》的下方,這次可不是只留下一道紫青色的痕迹那麼簡單了。
撞擊時的骨裂聲無不告訴着他,他身上又多出地方骨折,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雖然說他的短刀就在他的斜上方不遠處插着,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更沒有力氣去拔出那把刀,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戰鬥。
“最後一次詢問,莫雷爾德·博·波伊恩·希克斯,你是否願意與我,梅菲斯托·費勒斯,簽訂契約。”梅菲斯托·費勒斯的身影又一次出現了,這次,他站在半空之上。
他的腳下沒有任何的支撐物,上方也沒有任何的絲線,但是他就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盯着莫雷爾德,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願意。”莫雷爾德還是屈從於死亡的威脅,他毫不懷疑這次他再猶豫的話,這個瘋子一樣的男人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很好。”梅菲斯托·費勒斯的臉色不再那麼冰冷,露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
他打了一個響指,一陣地動山搖之後,一座雕像從地宮的中央緩緩地升起了。
那是一座純黑色的,褻瀆的雕像。
雕刻的是異神,或者說是偽神。
至少在教團的教典里是這樣說的。
身上長滿眼球的人,混雜在一塊的觸手,一半是羽翼一半是蝠翼的鳥,器官錯位的狗,腐爛的肉塊,褻瀆的逆十字…….
這個巨大的雕像上刻着很多東西,無不褻瀆着莫雷爾德的信仰。
“什麼契約?”莫雷爾德顫抖着詢問着。
梅菲斯托·費勒斯沒有回答。
突然,有什麼東西觸動了他的回憶。
記憶的片段在頭腦中重現,他隱約記起了一些畫面。
殘肢,血液,騎士猙獰殘缺的面孔。
北方,寒冷,窗外冰冷凄清的月光。
記憶里的畫面殘缺而模糊,好像有一團迷霧籠罩在他的記憶上。
漆黑的神像,邪惡,混亂,扭曲,充滿污穢,這是一種人類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懼,又如同黑洞一般吸引人的注意。
直面神像,直視瘋狂。
盯着神像,莫雷爾德的大腦頓時死機了。
這便是邪惡的魔鬼,恐怖的魔鬼…………令莫雷爾德倍感親切的魔鬼。
他的身體似乎扭曲了,斷裂的骨骼無法阻止他的行動,他的身體扭曲成麻花狀,以一種極為可怕的姿勢,一點一點地向神像移動。他一步步向那座漆黑,邪惡,混亂,扭曲,充滿污穢的神像移動着,步伐雖然緩慢,但是堅定不移。
向前,再向前,一步,又一步。
莫雷爾德一步步走向褻瀆的魔鬼之像。伸手想去觸碰,卻害怕這褻瀆的神像在被觸碰的瞬間蘇醒。
入侵這位虔誠教徒內心的不是無能的狂怒與慌亂的恐懼,而是渴望,對觸碰偉大的奇迹的渴望。
魔鬼露出了笑容,它為聖子的到來而歡呼。
莫雷爾德從出生開始培養的神聖信仰在看見魔鬼神像的瞬間被扭轉。
莫雷爾德在教區生活近十年,經歷過大大小小几十次宗教盛會洗禮塑造出的堅實信仰,在面對更高位的存在的瞬間被摧毀。
他心中高高聳立着的聖神雕像在被魔鬼入侵心神的瞬間被污染,新的信仰誕生了。
這便是魔鬼之血的力量,對偉大的渴求,永無止境的慾望。
“你願意成為浮士德嗎?”好像一個聲音問他。
“我……願意?我……願意。”
莫雷爾德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起來。
他的肉體以怪異的速度癒合着,野狼在他身上留下的血痕甚至沒能留下一道疤痕,就完全的,在高位力量的干涉下完全癒合,完全消失。
他的嘴巴輕輕張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又一個梅菲斯托,不,是一個和梅菲斯托長得一摸一樣的男人從神像的陰影中緩步走出,穿着一身潔白的牧師袍,胸口掛着漆黑猙獰的神徽。
他禱告着,禱告着。
請求他的主,為未來的聖子,降下祝福。
這是一場墮落的儀式。
…………
在遙遠的英格摩爾斯,繁花似錦的花園裏,一位同樣披着白袍帶着黑徽的男人抬起了頭。
一片雲彩飄來,遮住了些許陽光。
透過殘餘的光,那男人的面孔依稀可見,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張和梅菲斯托·費勒斯一樣的面孔。
“牧首大人?”他身邊的一位侍從俯身問道。
“沒什麼,只是該來的來了,計劃準備進入下一階段,統治英格摩爾斯的將軍們吧,準備開戰了,告訴他們,統一世界的機會要來了。”梅菲斯托·費勒斯儒雅地笑了笑,端起左手邊的薄荷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悠閑地看着太陽,以及花園裏日光下玩鬧着的孩子們。
“多麼美好的生活啊。”他由衷地感嘆道。
“很快,大家都可以過上這種幸福的日子了。”他身後的另一位侍從補充道。
梅菲斯托·費勒斯也不生氣,對下屬的插嘴沒有絲毫反應,反而又從身邊的托盤上取出一杯薄荷茶,遞給身後的侍從。
侍從受寵若驚地接過杯子,低着頭,口中喃喃着禱告詞。
“喝完來找我,給你放一個小時假。”梅菲斯托·費勒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園。
見梅菲斯托·費勒斯離開,侍從趕忙一口燜完一整瓶薄荷茶,準備追上去。
剛邁出一步,他感受到有些眩暈。
第二步便摔倒在地。
他向梅菲斯托的方向伸手,嘴巴開合,似乎想要向他偉大的牧首求救。
可惜梅菲斯托·費勒斯早已走遠,聽不見,也看不見他的呼救了。
“多麼美好,不是嗎?”遠處,獨自離開的梅菲斯托露出了駭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