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弒君

第68章 弒君

李資謙無視那邊還在暴怒的王楷,自己找了一個位置,緩緩坐了下來,道:“昔日宋朝太祖皇帝言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我高麗國就在金國旁邊,更勿論雙方之前還曾交惡。莫說他們有這個借口,便是沒有,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王楷說到底,也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剛剛聽見金人入侵的消息,就已經方寸大亂,如今聽李資謙這麼一分析,根本顧不上追究他君前失儀的表現,他滿臉絕望,喃喃道:“那這該如何是好?”

李資謙嘆道:“別無他法,只有放手一搏了。”

“那可是八萬金人!當初數千金人,已經難以抵擋了,如今這八萬人……”

李資謙一拍桌子,厲聲道:“擋不住也得擋!陛下難道要把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給金人嘛?”

王楷也漸漸從恐慌中回過神來,聞言堅決搖了搖頭道:“祖宗創業何其艱難,吞新羅,滅百濟,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興旺,怎可拱手讓人?”

李資謙點了點頭道:“不錯,還請陛下下詔,全面動員青壯,至少再擴軍十萬。此外,臣願意捐一年的俸祿,以做軍資。”

王楷感動道:“國公有心了,朕這便下旨。”

當下,由李銀珠磨墨,王楷親自寫了一道詔書,然後蓋上了玉璽,等墨跡略干后,便將它遞給了李資謙。

李資謙深深望了一下玉璽,伸出雙手接過了詔書,轉身走出了大門。

王楷和李銀珠親自將他送到了院門處。

李資謙回頭望了一下兩人,向李銀珠招手道:“銀珠啊,過來,爹爹有話和你說。”

事實上,李資謙這個稱呼乃是僭越。儘管李銀珠是他的女兒,但是如今成為了王妃,他應該是要口稱娘娘的。

但是李銀珠絲毫沒有覺得不妥,順從的走了過去。

兩人走出了老遠,李資謙看着王楷的位置,已經完全聽不見他們說話了,這才停下腳步,問道:“銀珠啊,你還沒有懷上嗎?”

李銀珠含羞帶怯的瞟了一眼父親,搖了搖頭。

李資謙看着她,深深的嘆了口氣,道:“中午我會給陛下熬點補品過來,你一定要盯着他喝下去,知道了嗎?”最後四個字,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齒縫裏面蹦出來的,有着說不出的陰森和詭異。

李銀珠霍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親,眼中充滿了恐懼。

李資謙瞪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是什麼眼神?只不過是補品而已!”

李銀珠垂下眼帘,細聲道:“我知道了。”

李資謙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等李銀珠回到西院,王楷已經在屋子中了。

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國公叫你出去做什麼?”

李銀珠身子微微一抖,低聲道:“沒什麼,只是吩咐臣妾要好好照顧陛下。”

王楷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了。

他被李資謙軟禁在此,身邊一個親信都沒有,連個小黃門都沒有,其他的妃子、王后,包括李金珠和太后李玉珠,都被李資謙留在了皇家別院延慶宮中,只留下李銀珠帶了兩個宮女在此伺候。

上午時分,李資謙真的遣人送來了一盅熬好的湯藥。

李銀珠從那名侍女手中接過食盒的時候,手都在微微顫抖。

王楷詫異道:“這個是什麼?午飯還早了點吧?”

李銀珠低下頭,不敢看他,

道:“這個是臣妾父親給陛下熬的補品。”

王楷不以為然道:“朕身體好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親其實也是清楚的很,哪裏要什麼補品,你自己喝了吧。”

李銀珠忽然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身子顫抖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楷訝然:“好好的你跪什麼!你還哭了?”

李銀珠捂着自己的嘴,無助的嗚咽着,卻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邊是父親,一邊不但是同床共枕的枕邊人,而且還是一國之主,讓她幫誰?不幫誰?

王楷對這個成為了自己女人的姨媽,雖然生起氣來或者在李資謙這裏受了委屈,偶爾也會遷怒於她,但是大體上對她還是很疼愛的,主要是覺得她心地善良、脾氣很好。

如今見她這幅可憐模樣,不由失笑道:“好好好,朕喝了便是,你且起來罷。”

說完,便伸手去端那碗葯。

但是他剛剛端在手裏,李銀珠猛然站了起來,合身撲了過去,抬手將那碗湯藥打翻在地上。

看着李銀珠的舉動,王楷再愚鈍,也瞬間就明白了。他望着她那發白的臉龐和快被咬出血來的嘴唇,寒聲道:“你的父親,朕的外祖父,是要殺朕?!”

李銀珠哭的梨花帶雨,微微點了點頭,但是很快又搖了搖頭,她低聲道:“臣妾也不知,只是……只是自己猜測而已……”

王楷盯着地上打碎的瓷碗和灑了一地的湯藥,忽然瘋狂大笑,笑的難以抑制,到最後,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李資謙上午從祖宅出來后,便一直在召見群臣,商議徵兵事宜。還好,高麗地處溫帶季風氣候,農作物是一年一熟的。現在是五月初,種子已經全部種下去了,收割的季節則遠遠沒到,現在徵兵,並不會耽誤農活。

忙碌了一上午後,李資謙一直到午時末才吃中午飯。

他中午本來有午休的習慣,尤其是昨天晚上睡的比較晚,今天又起的比較早,更是困的不行。但是他吃完午飯後,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去休息,而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還時不時的看向祖宅那邊。

只可惜,一直等到未時三刻,那邊也沒有傳來什麼動靜。

他終於沒有再繼續等下去,出了書房后,他負手立於庭院之中,抬頭仰視着天空,許久都不發一言。

是夜,繁星滿天,新月如鉤。

隨着夜色越來越深,喧鬧了一天的國公府也漸漸歸於平靜。

王楷今天一天都是心情激蕩,上午的時候是因為金人入侵,下午則是因為李資謙的謀害。

他把自己關在卧室裏面,想了一下午,在想該怎麼掙脫這個牢籠,卻始終沒有頭緒。

宮外忠於他的那一派,早已經被拓俊京殺了個乾淨,如今李家是一家獨大。開京兩班事實上就是以李資謙馬首是瞻,說一聲李黨也毫不過分。而西京兩班,朝中勢力遠遠不如開京兩班,更多的是掌握了宗教神權。

他早先還曾計劃,看看能不能尋機會策反拓俊京,但是如今拓俊京被派到前線去了,開京當中,還有誰能與李資謙抗衡?

他左想右想,想到極端處,甚至想乾脆讓金人來攻破開京算了,他好歹也是高麗國王,若是能主動投降,虛與委蛇,說不定還能說動金人,讓他留在開京,哪怕當一個有名無實的高麗王,也要好過現在這朝不保夕的囚犯一般的生活。

吃完晚飯,他還在想着該怎麼脫困,一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有人在大力的拍打着房門,鼻子也似乎聞到了一陣焦糊味。

王楷睡的迷迷糊糊,開始還不在意,反而覺得有點吵鬧。他煩躁的轉了個身,又眯上了眼睛。

但是剛剛眯上沒一會,他驀然睜開了眼,從床上直直坐了起來,看向牆上的窗戶,只見那窗戶上面,透着紅色的的光。

睡在外室兩個宮女,還在拚命的拍門哭喊道:“陛下、娘娘,快起來,走水了!”

王楷心中頓時一沉,顧不得搖醒身邊的李銀珠,赤着腳跳下床,打開房門一看。只見外面廳堂上的大火,已經燒到了外室的房門口了,根本出不去!

兩個小宮女此時已經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道:“陛……陛下……外面的門,被人從門外反鎖了,出不去!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李銀珠也被驚醒了,她驚慌失措的爬了起來,叫道:“陛下,這……這是怎麼了?”

王楷慘然一笑,道:“你的父親,我的外祖父,要把他的女兒和外孫,活活燒死在這裏!”

火勢瞬間這麼大,而且廳堂的門還被人從外面反鎖,不用想,這必然是有人縱火,或者直白一點來說,這必然是他的外祖父李資謙,想要弒君,想把自己燒死在這裏!

他的這個外祖父,真的好狠的心,要把自己燒死也就算了,連嫡親的女兒都不放過!

可憐自己下午以來,還在想着如何如何脫困、如何翻盤,屆時自己又該如何趾高氣揚的看着這個外祖父失敗的嘴臉,然後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開口饒恕他的性命,顯示自己的慈悲和寬大為懷。

沒成想,他如此果決,晚上就已經對自己下此毒手!

想到這裏,他又是一陣瘋狂的大笑,笑聲之中,他忽然紅着眼,看向李銀珠,狠狠道:“你父親居然敢弒君!罪無可赦,當抄家滅族!你身為李家之人,朕便親手送你上路!”他反身衝進房間,將李銀珠撲倒在地,雙手扣住她的脖子,死死的收緊。

李銀珠凄然叫道:“陛下,臣妾真的毫不知情!臣妾……的……心,早……已經……許……給……了……陛……下!”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由於喉嚨被掐住,吐字困難,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擠。

求生的本能讓她想掰開掐住自己脖子的那雙手,但是她雙手剛剛舉起,卻又被她強自壓抑着放了下來,只是隨着氧氣極度缺失,她的雙手還是情不自禁的開始亂抓亂撓,雙腿也在地面上死命的蹬着,但是也沒蹬幾下,便隨着一陣痙攣,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力氣,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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