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價值 條件 佐官刀
第056章佐官刀
程瞎子的家在凌南縣城南,院子不大,但位置不錯,只是那兩間黃土房略顯低矮,當陳兆龍金秀和程瞎子進屋時,就覺得有些擠。
小彪子沒進屋,他抱着膀子坐在程瞎子家大門口外的石頭上,半眯縫着眼假寐。
屋子裏很乾凈,獨腳墊着木柴的水曲柳柜子就像程瞎子那件破棉襖下面洗得發白抽線的青色長衫一般,雖不值錢,卻乾淨得一塵不染。
炕上的席子,有幾處顏色明顯不同,看得出,這應該是席子破了之後,從新編上去的,只是屋子裏很冷,北山牆掛了一層厚厚的霜。
坐在了炕上的程瞎子摘下了眼鏡,望着金秀和陳兆龍,卻轉頭對外屋地里生火的妞妞道:“妞妞,不用生火,去外邊溜達溜達去,爺爺要和這兩位客人嘮會嗑。”
“哎。”外間屋裏的妞妞起身出了屋子,走到大門前,想了想,卻沒有出院子,反而站在院門處看院子裏的馬。
金秀很不客氣的上了炕,盤腿坐在了炕頭,陳兆龍則坐在了炕邊,程瞎子看了一眼金秀鞋子上落下的冰雪不由得皺了皺眉,單刀直入地說道:“有什麼事兒就說吧。”
金秀笑了笑,一邊打量着屋子裏的陳設,一邊開口道:“這屋子可夠冷的,不過也對,你裝瞎子裝了幾十年,沒法去山上砍柴,那小姑娘還太小,也幹不了啥重活,這日子,看起來不太好過。”
程瞎子冷笑:“你好運來大老遠的跑到這就是為了和我這個土埋了半截子的人說這些?”
金秀沒理他,手指着山牆上一副字問陳兆龍,道:“這字兒怪好看的,寫的是啥?”陳兆龍看了一眼,道:“去留無意。”
“啥意思?”金秀問陳兆龍。
陳兆龍笑了笑,他看了一眼程瞎子道:“去留無意,這四字應該是出自菜根譚,原文是,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金秀皺眉:“你這文縐縐的說的是啥,我問你啥意思。”
愕然地看了看金秀,陳兆龍想了想,道:“意思是,人,無論是獲得榮寵,還是蒙受毀辱,都毫不驚慌,就好像悠閑時觀賞庭前的花朵,花開花落都與自己無關。無論是居官從政,還是貶謫歸隱,都絕不在意,就好像身隨天外飄遊的雲彩,任其卷舒自如而不執着留戀。”
“哦,這麼回事兒啊。”金秀口中應是,但話鋒卻突然間轉向了程瞎子:“我們來是想請你出山。”
程瞎子一愣,隨後他望着金秀冷笑:“當年,若不是你們整整一個營的人窮追猛打,逼着我自斷四指,洗手收山,我程四兒又怎能如此落魄,現在你臉一掉,想請我出山?”
“我男人想拉杆子1。”金秀正色道。
瞧了瞧陳兆龍,程瞎子冷笑道:“我老了。”
“可你還有一副好牙。”金秀盯着程瞎子道。
程瞎子笑了笑,他看着金秀道:“好牙是留着吃飯用的,若是因為牙好就亂吃,那是會掉腦袋的,真是那樣,我寧可自己親手敲掉那一口好牙。”
金秀柳眉倒豎,道:“得得得,你可別跟我彎彎繞,我告訴你程瞎子,別以為你程瞎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少了你別人就什麼事兒都幹不成。”
“請便。”程瞎子淡然道。
“嘿,你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金秀瞪着眼:“你瞅瞅,你現在過的這叫什麼日子?這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我進屋那會瞅了眼灶台,就那粥,米粒都能查過來,你現在就指望外邊那小閨女給你養老送終?那叫臭不要臉!你瞅瞅那小閨女手凍得,跟個包子似的……”
“別說了。”程瞎子面容漸冷,但語氣卻依舊平淡:“日子苦一點累一點,至少還活着,你以為憑你好運來幾句話,我程四兒就能傻乎乎的跟着你漫山遍野的瞎跑?告訴你,別做夢,你好運來有幾分本事我知道,你要是能管好你的大車店就行了,至於拉杆子起局那是爺們的事,你,干不來。”
金秀柳眉倒豎:“程瞎子,我算是看明白了,當年的事是把你嚇破了膽了,你也別和我拿着端着,你要是真心就打算這麼混日子,我謝金秀絕不強迫你。”
程瞎子淡然道:“我老了,土都埋到了脖子跟兒,有個窩住,有口飯吃就夠了,等過了年開了春兒,給妞妞找個好婆家……”
金秀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跳下炕,一拉陳兆龍的胳膊:“走。”陳兆龍笑了笑,一把拉住金秀,對程瞎子道:“我們拉杆子是想打日本人。”
“請便。”程瞎子示意道。
“我不清楚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我只知道,金秀說你是個高人。”陳兆龍道。程瞎子冷哼了一聲,道:“高人,這兩個字,程某人可擔當不起。”
陳兆龍笑了笑,從程四兒到程某人,嘴上說這擔當不起,只怕這程瞎子的心裏卻正是受用。想了想,陳兆龍道:“眼下的局勢我想就算是我不說,你也知道,奉軍撤到了關里,日本人佔領了大部分的城市,現在民團和綹子槍口一致對外,義勇軍,救**,群雄四起,亂世草莽出英雄,你就真的不想做點什麼?真的想老死在這裏?”
程瞎子沒出聲,他看了陳兆龍良久,開口道:“我瞧你順眼,也覺得你有幾分本事,但這還不夠,這並不值得我押上所有的一切。”
“一切?”陳兆龍笑了笑,他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道:“你還有什麼?”
“妞妞。”程瞎子冷聲道:“她是個好孩子。”
陳兆龍笑了:“你可以提條件,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知道你這個高人的價值究竟在哪?”程瞎子笑了,他瞟了眼站在門口的金秀,問道:“她沒告訴過你?”
“事實上除了高人這兩個字外,她什麼都沒告訴過我。”陳兆龍望着程瞎子,道:“體現你的價值,提出你的條件,成不成再議。”
程瞎子冷着眼瞧了瞧金秀,道:“別的本事沒有,我程某人掌過垛的綹子,不出叛徒。”陳兆龍笑了笑:“有點意思。”程瞎子瞧了陳兆龍一眼,似乎從陳兆龍的神情上看出了陳兆龍似乎對出不出叛徒並不感興趣,便開口道:“我能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招攬到最多的人,而且讓他們忠心。”
陳兆龍的眼睛亮了亮:“說說你的條件。”
似乎是看出了陳兆龍眼中的興奮,程瞎子的目光顯得越發冷冽,他冷笑:“我要一把日本人的佐官刀。”
“程瞎子!”金秀柳眉倒豎,開口道:“你怎麼沒要個皇上噹噹?”
陳兆龍皺眉,瞪了金秀一眼。
程瞎子冷笑:“無論你是偷是搶還是買,今天是初五,小進二十九過年,這年前,你們只要能拿得來一把日軍的佐官刀,明年杏花開的時候,我就送你們一隊人馬,這年前兒,要是拿不來這佐官刀,以後你們也就不用來了。”
“行,一把佐官刀換一隊人馬這買賣值。”陳兆龍正色道:“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程瞎子擊掌道。
就在這時,大門前卻突然傳來了妞妞的驚叫聲。聽着嘈雜的腳步聲和咒罵聲,陳兆龍斜着看了眼金秀,金秀雙槍在手,身如靈貓般竄了出去。
從懷裏掏出短槍,陳兆龍查看了一下,對依舊穩穩的坐在炕上的程瞎子一笑:“這地兒還真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