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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也就是我從學校離開一年後。那一整年我都沒有發消息給她,但我一直都在關注着她。
出去那一年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換了好幾份工作,不是被辭,就是毫無希望可言。近年關時,我才幸運地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或者說是我的爸媽和親戚幫我找了這份工作。現在每每想到能得到這份工作,我都充滿了感激。這份工作雖不怎麼好,但它足以在未來幫我建立一個家庭。
那一年我們沒有回老家,開年很快我就去工作了,完全沒感受到什麼過年的氛圍。她那時一定從學校返家了吧,不知道她的年過的怎麼樣。
之後,有一天我發現她更新了個性簽名:開始了嗎?接着是一個愛心的符號。
開始了嗎?愛。
是表示她戀愛了嗎?我看了那幾個字很久,思緒回憶起我初一時聽到有另一個男生喜歡她時的情景,但我那時和這時的感受並不完全相同。我已經斷定了自己再也沒法去見她,我到這時也沒有勇氣站在她身旁,又怎麼會和她產生更多的羈絆。她有喜歡的人了,我當然有些難過,可一直以來,我們都是以朋友的關係在聯繫,而作為朋友,我該為她擁有了喜歡的人而感到高興。在退出那個頁面之前,我在幾個字的下面點了一個贊。
五月份,我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覺得自己完全找回了自己,自信瞬間擠滿了我的腦海,我莫名其妙就有了勇氣。於是我沒什麼猶豫就發了消息給她。我現在回想這件事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怎麼會有勇氣這樣做的?那股勇氣在那之後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我當時所感受到的都只是假象,我還沒有找回自己,我還沒有真正的接納我自己,我還沒有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我發了兩段語音給她:第一段以羅同學開頭,一直以來我都稱呼她為羅同學,接着我問她的網名是不是安逸的意思,她的網名是IE;第二段是以她最新的個性簽名說的,內容是一雙手合十,做祈禱動作。
我時常想起第二段語音,我當時似乎對她說錯了話:“雙手合十,是否是要皈依佛門?”
我中午在宿舍發給她的,發完我就去上班了。在上班的過程中,我一直期待着她的回復,但直到下班我也沒有看到她的回復。她沒有回復我,第二天也沒有回復,她再也沒有回復我,直到現在。
為什麼?我深深地難過了好久的時間。
我花了一年也沒有想通,她為什麼不回復我呢?即使我說錯了話,但那也只是一句玩笑話啊,我們一直顯現出來的朋友關係難道戰勝不了這句話嗎?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
直到不久前我覺得自己才找到了問題之所在:應屆高考後,作為朋友,我沒有向她坦誠自己的事,也完全沒詢問她關於她的一些事,我看上去一定也不關心她,她一定覺得我沒把她當成朋友;復讀的時候,我才向她坦誠自己沒能考上大學的事,雖然我還是坦誠了,但之前的沒有坦誠反而更加坐實了,她一定完全發現了;在復讀期間,我變得好像不是自己了,我的表達欲變得從未有過的強,我似乎愛上了表達,我每天發一條說說,看上去就像我沒有在認真復讀一樣,這應該讓人有些厭煩吧;我離開了學校,再也不敢和她聊天,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沒有在上學了,七月高考時,她到我空間留言希望我能考好,可是我沒有回復她,我沒法回復她,之後我把遊戲裏的很多圖片都傳到了那個空間裏,她一定都看到了,
她會不會覺得我一天就知道玩遊戲,而且這也表示我在,可是我沒有找她聊天,也沒有回復她空間給我的留言,種種的跡象,她一定覺得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把她當成朋友吧。
而我在時隔一年後發消息給她,她沒有回復我是完全沒錯的。當我站在她的角度看待我的那些作為,我也同樣不會回復我自己,而且我發給她的話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回復。我不該那樣說的。後來我每每回憶那句話,我都表示很無語,而她就是這樣做的,她沒有回復我,就表示了她對那兩句話的無語。
我想這一定就是問題之所在了。
雖然她的沒有回復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讓我很難過,但後來我漸漸意識到,我慶幸她沒有回復,我真的很慶幸。我當時還沒有理解人與人之間維繫情感的東西,我總是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對其他人很難注意,即使有時我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也最終是為了把目光引向自己。我總是感受自己,卻不懂得如何去感受他人。對接納感的渴望,讓我隱藏起自認為不好的東西,不遺餘力地展示自認為好的那個自己,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做自己。我為自己的偽裝感到噁心,而這讓我陷入自恨。我不敢接納自己,又怎相信別人會接納我呢!我恐懼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難以和他人產生羈絆,而沒有羈絆又如何收穫他人的友誼呢。只有靠近,才能和他人建立關係,友誼才會從中產生。我當時不明白這一切,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如果那時她回復了我,我想自己一定還是會讓她覺得我沒有把她當成朋友,那樣我就真的破壞了我們之間僅有的一點友誼了。我現在真的真的很慶幸她當時沒有回復我。
早在一年前,她的電話號碼就被我記錄在了我的手機通訊錄里。半年前的時候,我偶然間發現了一個竟可以添加通訊錄好友微信的功能。我點進去看到頭像時,我知道那是她的微信,我清楚記得她曾在那個空間也使用過這個頭像。我沒敢添加她為好友。我知道是她,但我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用這個微信,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她竟然換了頭像,個性簽名也換了,這代表她在。從此以後,我開始時常去看她。
“我一定要對媽媽第一好。”
“小狗才不是貶義詞,小狗永遠義無反顧地追隨你,小狗的愛真誠熱烈。”
“反方向的鐘。”
“知足。”
“知足常樂。”
她陸陸續續依次更新了這些個性簽名,我都截屏下來留在了我的相冊里。
她換了那個頭像,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更換。她的頭像讓我想到她的陽光與樂觀:微弱的陽光從右上角傾瀉而下,一個女孩定格在已經產生裂紋的斑馬線中央,她向兩邊張開雙臂,右手上掛着一把白色的雨傘,她微揚起頭大笑着,簡直有些肆無忌憚,她在向前走,似乎流露出無所畏懼。
我一直都在關注着她,她是我永遠也不會遺忘的人。
現在,我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維繫情感的東西,是把目光放在他人身上,傾聽他人的悲歡,未必需要回應,只要勇敢地和對方站在一起就可以了。對他人的在意,該讓對方知道,否則,藏在自己腦海里的在意又有何意義呢。我曾因為恐懼而不斷逃避,當我追其原因,我發現自己怕的是他人的目光。我害怕他們看穿我的偽裝,透過我支離破碎的偽裝發現我自卑又懦弱的蠢樣,我無法接受這樣的時刻,我想盡辦法逃避這樣的時刻,即使會因此而喪失尊嚴。恐懼讓我不再理智,竟多年來沒有發現他人的目光根本不具備什麼實質性的攻擊力,一切都是我心靈扭曲導致的結果。我錯把希望當成了應該,我不是希望成為更好的自己,而是覺得自己應該成為更好的自己,當我發現自己做不到時,我會難以接受,於是我更加地逼迫自己。這麼多年來,我都欠自己一個道歉。我現在既找到了原因,也找到了方法能讓我從中慢慢地走出來。那就是接納我的一切,善待自己,不再刻意偽裝,自卑就自卑,懦弱就懦弱,我就是我。我曾以為自信來源於外物,現在我發現它其實來自於人的心靈,只要接納了自己,自信的光芒就會瞬間照亮你,你會從此無所畏懼。
我已明白這一切,我已不再畏懼,我已決定把這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並向她坦白我對她的喜歡跨越了快十年。
我見過她長大后的樣子,和我記憶里的她差不多,只是現在她更漂亮了。她的條件,一定有很多男生喜歡她吧,我想她現在可能已經有男朋友了。但我不會退縮,我還是會告訴她這所有的一切,這樣才能清楚解釋我過去的那些種種冷漠行為,我不在乎她會對此做出怎樣的回應。我曾以為喜歡是佔有,說了,兩個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否則第一個說出這幾個字的人就一定會痛苦萬分,但我現在發現自己錯了。喜歡不是佔有,愛也同樣不是。我喜歡她,是一種感覺,它來自於我的心靈,與任何人都無關,也同樣和她無關。我現在只在乎我喜歡她,已不會去在乎她是否喜歡我。前者是付出,後者是索取。付出才是愛,索取不過是帶着虛假愛意的自私自利。
我將向她坦白這些所有,完全不奢望其他,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我多麼珍視我們之間那絲微弱的羈絆,我多麼在意她,我多麼希望她一切都好,我多麼無法遺忘她。我要告訴她,她一直都在我心中佔有重要地位,我真的無比需要她這個朋友,自始至終。
我必將會告訴她這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