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烈焰灼心

下午4點32分，林立回家的地鐵上。距離下班高峰期還有一段時間，但乘坐地鐵的人依然很多，沒找到座位的他只能站在靠近門邊的位置。

“你看到群里發的那個視頻了嗎？江浦路那邊有個小區發生火災了，好像很嚴重。”離林立較近的一位大媽在和她的同伴說。

“現在嗎？我有個朋友就住在江浦路，我看看。”只見她從手提袋裏拿出了一副眼鏡戴上，然後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不是我朋友住的那個小區，但這小區我也認識，之前給孩子買房的時候了解過，好像叫陽光假日，唉，這起火的位置那麼高，希望裏面沒人吧。”

站在一旁聽見整個對話的林立默默拿出了手機，搜了一下相關信息，目前還沒有官方的正式通報，但視頻已經有人上傳。看完視頻，剛才那個大媽說得沒錯，起火位置目測在20樓左右，火勢已經往上蔓延開來，消防救援的難度很大。當代消防雲梯的工作高度為32～52米，相當於17層左右的高度，最高只能達到18層。

用手機地圖搜了一下陽光假日小區的位置，離他不遠，下一站剛好是江浦路站，到站下車跑過去的話大概只需要15分鐘。

“江浦路到了，開左邊門，下車請注意安全，下一站，江浦公園。”隨着地鐵到站的提示音響起，林立走出了車廂，他的腳步開始加快，快走的同時，他給國安局的李淵打去一通電話，前天李淵到醫院找他時，臨走給了他電話號碼。待出了地鐵站，林立掛掉電話，跑了起來。

同一時間的陽光假日小區，消防隊和警察都已經趕到現場。

5輛消防車，25名消防員，1台消防雲梯車，1台超高平台救援車，全部就緒。着火建築的樓下附近，已經站滿了圍觀者，其中也有不少該建築的住戶。

“我5歲的女兒和我媽還在上面，讓我進去。”一位35歲左右的男子狀若瘋魔的想衝進着火大樓。

“你冷靜冷靜，你現在進去就是送死，已經有消防員上去了，相信他們。”小區的保安早已配合到場的警察將該大樓的入口封鎖，兩名保安拉住了該男子，這是他們現在的職責。被拉住的男子拚命掙扎，那兩名保安費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將他擋下，待該男子力氣用光后，他跌倒在地，捂着臉放聲大哭起來，這哭聲包含了絕望與自責，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這並不是現場唯一的哭聲，老人，孩子，男的女的，哭聲四起，加上烈火燃燒的聲音，警報聲，呼喊聲，指揮聲，現場情況萬分緊急。

起火樓層下方的住戶已經全部疏散，高層的有些住戶發現得早，也跑下來了一些，但現在火勢起來后，還在上面的人已經下不來了。

起火樓層已確定是21層，該建築最高是33層，一層5戶，現在火勢已經蔓延到23層。

第20層的樓道中，黑煙滾滾，3名全副武裝的消防員在喘着粗氣，再往上就是火災現場，他們需要調整一下狀態。這樣的火勢，電梯早已停用，他們三個是全程從樓梯小跑上來的，他們現在的這身裝扮加上手上的設備，相當於每人負重約40公斤，也難怪他們現在需要暫停調整。作為他們隊裏最出色的三人，他們一向是沖在最前面，第一批進入火場。

“待會上去后，李嘉恆負責開路，王小波去看看消防栓還能不能出水，我去搜尋被困人員，現在開始倒計時10秒。”說話的是他們三人小隊的隊長，

秦峰。三人中，李嘉恆和王小波同歲，今年都是22歲，隊長秦峰稍大些，也才25歲。

“3，2，1，沖。”沒有猶豫，三人毅然衝進了21層的火場，火勢洶湧，入眼全是紅光。負責開路的李嘉恆熟練的扔出一顆滅火球，隨着爆炸聲響起，前方勉強開闢出一條通道，3人迅速前進，因為這條通道只是暫時的，很快又會被火焰淹沒。他們現在的位置是21層的走廊，艱難的來到消防栓位置，王小波開始接消防水管，李嘉恆負責為他警戒，不時的扔出滅火球，隊長秦峰則繼續前進，他需要去到房間裏確認有沒有被困人員。樓層的住戶佈局呈一個大寫的H型，左邊兩戶，右邊三戶，他現在前往的是右邊。

來到2103的門口，大門已經被燒得變形，他用力踹了兩腳，沒有動靜，拿下腰間的消防斧，對着裝鎖的位置猛地劈下，房門終於有了動靜，蓄力再踹了一腳，門直接倒了下去。迅速進門，藉著防爆頭燈的燈光，他快速檢查了幾個房間，沒有發現人，不幸中的萬幸。接着他依次破開了2104和2105的房門進行檢查，都沒有發現。

“這邊沒人。”秦峰迴到了消防栓所在的走廊位置。

“隊長，水上不來。”王小波已經接上了消防水管，有水，但水壓太小，沒用。

“2102是起火點，你們跟我來。”21層左側的火勢最為兇猛，秦峰需要他們的幫助。

破開2102的房門，王小波和李嘉恆用身上的裝備開始對火勢進行壓制，為秦峰護航，李嘉恆的滅火球已經用完，他和王小波一人帶了3個，剛才在走廊用了兩個，現在唯一的一個也已經扔了出去。

2102內的情況十分慘烈，在破開卧室門后，秦峰發現地上躺着一具屍體，是的，房間裏的人終究是沒等到他們的救援，那人已經渾身被燒了個遍，慘不忍睹，躺在地上沒有聲息。見過好幾次這種場面的秦峰，只能為之惋惜。雖然難過，但他沒時間停留，迅速退出卧室。

“走，裏面的人沒救了。”通過對講機，他將裏面的情況報告給了下面的指揮中心。火災到現在，確認的第一例死亡出現了。

三人衝出2102，向對面的2101靠近。

在秦峰三人身處火場時，外面的消防員也在行動，雲梯和救援平台都已支起，奈何起火高度實在太高，雲梯無法發揮作用，救援平台的高度倒是夠，但現在火勢太過兇猛，無法靠近。

回到21層，秦峰三人檢查完2101，沒有發現人。他們開始向22層進發。

“22層的2203有兩名被困人員，你們立即前往查看，注意自身安全。”對講機里傳來了他們指戰員王國強的聲音。

“收到。”秦峰迴答。

有了確定的情報，他們三人更加拚命，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2203的門口，依然用消防斧破開了房門，進入到2203。很快，他們便發現了兩名被困人員的位置，浴室的門是關着的，門下的縫隙處用毛巾堵着，正確的辦法，他們三人都在祈禱，希望還來得及。破開浴室門，裏面躺着一個小女孩和一個看上去60歲左右的女性，都已經陷入了昏迷，手上還拿着濕毛巾。簡單的做了一下確認，兩人都還有心跳。

“2203兩名被困人員都還有生命體征，請求支援。”

“22樓應急通道準備接應，快！”

秦峰將老人背起，李嘉恆則抱起小女孩。

“走。”王小波將最後一個滅火球扔出，三人嚮應急通道衝去。

上來支援的消防員有3名，其中兩名在通道里接過昏迷的二人，給他們戴上了防毒面罩后，帶着他們迅速往樓下撤去。

“李嘉恆你也先撤下去，我換你。”說話的叫趙志文，23歲。

“我還行。”李嘉恆還想堅持。

“中隊長的意思，下去吧。秦隊，現在什麼計劃？”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場火已經無法控制住了，李嘉恆你立刻撤下去，我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麼顧忌，你們兩個自己決定，想好。”秦峰的語氣中充滿了決絕，說完后他往23樓衝去。

“我既然上來了，就沒想過再下去。”留下這句話，趙志文也往上衝去。

“下去吧，你應該明白大家的心意。”王小波拍了拍李嘉恆的肩膀，也追了上去。

煙囪效應已經形成，應急通道內全是滾滾濃煙，站在樓梯間的李嘉恆最後還是選擇了服從指令，他當然明白為什麼大家要讓他下去，因為他下個月結婚，隊裏的人全都知道。

19層，李嘉恆與等在這裏準備隨時支援的隊友們成功匯合，正準備說一說上面的情況時，樓上傳來一聲巨響，整個樓梯間都跟着晃了一下，幾秒后，樓下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建築外圍觀的人們被爆炸聲嚇跑了一些，但過了一會，見沒事，又繼續圍觀。距離爆炸聲一分鐘后，樓道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隨後，擔架抬出來一個人，上面蓋着白布，看那身裝備，應該是名消防員。

第二名死者出現，只是大家沒想到會是消防員。那些剛才還吵着讓消防員全部衝上去的人，聲音小了很多，外面的消防員全都紅了眼，一些關係密切的更是哭出了聲，朝夕相處的兄弟就這樣走了。救火是他們的職責，沒錯，他們也從沒有退縮，但他們不是神，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在這樣嚴重的火災面前，他們也隨時面臨生命危險。

在他們剛到現場時，根據他們的經驗，已經知道這場火控制不下來了，但他們還是選擇立即展開救援。最先衝上去的三人小隊中，李嘉恆和王小波都才22歲，他們很多的同齡人在這個年紀都還在讀書，而他們已經踏上了火災的最前線，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小隊長秦峰，如他所說，他確實是孤家寡人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19歲進入消防隊，25歲的年齡了卻沒談過一場戀愛，因為他怕拖累了別人。

指揮車內，中隊長王思誠也是滿眼通紅，強忍淚水，擔架上的人是趙志文，他才派上去支援的消防員，上個月才滿23歲，全隊還給他一起慶祝了生日。

“秦峰，王小波，我再提醒一遍，注意自身安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王思誠拿起對講機說道。

往這邊狂奔的林立已經能看到冒着濃煙的大樓，剛才的巨響他也聽到了。咬着牙，林立p再一次加速。

再等等，堅持住，林立在心裏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