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舅舅和小姨

第2章 舅舅和小姨

大別山區的氣候很神奇,中秋前一天還熱得不行,一到中秋就開始變冷。

昨天從深圳回來的時候,熱得要開空調,今天就有些涼快,不得不加了件秋衣。

趙金花把幾個袋子放在一個紙箱裏,綁在摩托車後面,三個袋子裏裝的是魚,肉,糖和月餅,這四樣是擔節的標配,這些是給三個舅的,還有一個袋子裏裝的是香紙和炮子,這是給外婆的。

說實話,張帥並不想去舅舅家,從小就不喜歡他們,三個大男人,個個怕老婆,沒一點孝心,給外婆做一點事,就被舅媽罵得狗血淋頭,外公走得早,六十多歲的外婆,又孤苦一人過了十幾年。

這十幾年裏,她一個人住在山上的老屋,連電燈都沒人幫她接,天天陪着她的就是一條老黃狗,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直到走的前幾天,還在山上砍柴,死在床上兩三天了,居然沒人知道。

兩年前去世的時候,張帥和幾個老表回來狠不得把幾個舅舅抽一頓,念經關燈的時候,看着他們披麻帶孝在鄉鄰面前假模假樣的乾嚎,噁心的直想吐。

老人在的時候不去關心,死了卻表現得多麼的悲痛,多麼的不舍,這是何其的諷刺。

事後舅舅們紛紛表示,老人家性子犟,幾次叫她下來跟他們一起住,方便照顧她,她卻不來,說喜歡一個人清靜。

這真是睜眼說瞎話,老人聽不懂普通話,幾十年了都不看電視的人,去世的前兩年裏,幾次三番的要買什麼老人手機,收音機,小電視機。

這是要清靜的樣子嗎,人越老越怕孤獨,越往後越怕死,不想跟你們在一起,是你們有些事做的太過份。

一向怕事的小姨當場就發飆,說人在做天在看,這麼多年,你們是怎麼對待老人家的,自己心裏有數,年夜飯都不叫老人去吃,良心都給狗吃了,現在人不在了,還在扯嘴皮。

守靈的時候,一個個的大男人都不敢去,自己的親娘還有什麼好怕的,只怕是虧心事做多了吧。

舅舅們對外人唯唯諾諾,膽小怕事,說話都不敢大聲,對自家的姐妹那就像訓犯人一樣,連罵帶吼的,要不是有人攔着估計得上手開干。

張帥和幾個老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連忙沖了上去,三個舅立馬就慫了,說這是做什麼,老人還沒冇上山,客人也都還在,讓外人看笑話。

那年過後,張帥就沒回過老家,也沒跟舅舅們打過交道,有一個親戚群,他退掉了兩次,他媽還是把他拉了進去,他只得屏蔽了,看他們整天在群里嘻嘻哈哈的跑火車,心裏湧起一陣陣反感。

張帥家在村頭,外婆家在村尾,幾里的山路,騎着車走了半個多小時,這是一條鑿空在半山腰的險路,每一個轉彎處下面都是懸崖,一不小心就可能沖了進去。

村頭走到村尾,給一座山峰擋了去路,在山峰腳下有一座大水庫,是幾十年前興修的水利,外婆家在水庫上面的趙彎,這些年條件好了,趙家人都從山上跑下來,把房子建在水庫堤下的路邊上。

大舅叫趙國中,六十多歲,年輕的時候在村裡開雜貨店,日子過得很滋潤,他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去留守婦女家喝茶,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一次不小心給人逮住把腿打斷了,於是大家都叫他趙拐中。

治腳花了一大筆錢,小店也開不下去,倒欠了一屁股債,在斷腿的第三個年頭,大舅媽就跟人跑了,那年他的大兒子趙來富七歲,女兒趙來春三歲。

他必竟也風光過,為人極好面子,哪怕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出手一定要大氣,小時候張帥他們去拜年,唯一發紅包的舅舅就是他,每次出門穿得整整齊齊,把大背頭梳得油亮發光。

老實話,小時候張帥並不討厭他,反而覺得他很有范,除了愛喝茶也沒什麼別的不好,為人客客氣氣,對小輩出手大方,時不時拿些糖果給他們吃。

即使現在又老又窮,還是很愛乾淨,大背頭梳得賊亮,十天半個月的都會叫個麵包車帶他去鎮上理髮店找婦女喝茶。

二舅叫趙國華,比大舅小四歲,也快六十了,他小的時候跟大舅不對付,天天打架,一次給大舅推到水庫里差點淹死,後來就放飛了自我,活得很隨意,年輕的時候是個瓦匠,後來興起建樓房沒人要瓦,他又順勢做了泥匠。

每天一身泥,不愛洗澡也不洗頭,身上總有股怪味,更讓人無語的是兩叢鼻毛伸出來跟鬍子糾纏在一起,也從不打理。

就這樣邋遢的一個人,居然找了個十分愛乾淨的老婆,二舅媽叫孫水花是隔壁孫溝村老村長的小女兒,年輕的時候是附近幾個村的一枝花,不知道怎麼就嫁給了他。

二舅媽也不知道受了什麼打擊,脾氣十分暴燥,每天的愛好就是罵二舅,不分時間地點場合,有事無事張口就罵,二舅總是縮在那裏眯着眼抽着水煙,像沒長耳朵一樣。

二舅的大女兒叫趙來弟,名字取得很好,第二年就來了弟弟,於是就給她弟弟取名趙來錢,果然就來錢了,聽說來錢在工地上做大師傅,一天能賺四五百塊,家裏很是滿意。

三舅叫趙國文,比二舅小了十幾歲,他從小崇拜大舅,做人很講究,穿着黑西裝打着紅領帶,下田插秧,上山砍柴,不管是出門還是在家,永遠襯衣配領帶,沒錢買皮鞋就買雙幾塊錢的塑膠鞋。

他只有一個兒子,叫趙來貴,大舅的兒子叫趙來富,形成富貴組合,只是這個名字按老家的叫法,容易叫成趙來鬼。

張帥到的時候,三個舅舅正和小姨在打麻將,看到他來了都很熱情,連忙起身讓位給他打。

小姨說,不管哪個讓,先把剛才糊牌的錢給了。

張帥說自己不打了,要去給外婆上個香。

小姨笑了,說你么時候回來的啊,也不到我屋裏去玩。

張帥摸了摸頭,乾笑了一下說,昨天早上,你光說我,你今天來的時候,也不到我屋裏來看看。

小姨嫁到了孫溝村,從她婆家過來,剛好要路過張帥家門口,平時有什麼事回娘家,一般都會先去張帥家轉轉。

小姨說,我也不曉得你回來了,早上過來沒走大路,從後面山上翻過來的。

這是大別山腳下的一些小山溝,每個山溝都有一條小河,河兩邊的山腰上若有塊平地,就會形成一些灣落,從這小山坡翻過去,剛好就是小姨婆家,山路雖然不好走,但是很近,要是走大路多彎了十幾里。

張帥沒有再說什麼,經常不聯繫,假客氣的話也不會說,於是把幾個袋子分了,說我先去看看外婆吧。

幾個舅接了東西,紛紛說要你把錢都用了,來玩玩就好,還要帶什麼東西來,這些場面話,張帥都不知道怎麼接口,笑了笑就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小姨追了出來,說怕你找不到,我帶你去吧。

不得不說,小姨真是有心,外婆下葬的那天,張帥倒是跟着去了,後面一直沒回來過,說實話一時半會的還真找不到。

以前山上都有人砍柴,留有山路,現在砍柴的老人都去世了,路上也長滿了茅草,真是不好走,不熟悉的人,連山都上不去,無從下腳。

小姨叫趙玉花,只比張帥大八歲,感情上像姐弟。

張帥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外出打工,是在外婆家長大,也可以說是小姨把他帶大的。

小姨是個苦命的人,沒讀什麼書,小學都沒畢業,人卻長得很漂亮,自小就有一群大男孩圍着他轉。

她結過兩次婚,第一任老公叫孫民來,是個孩子王,講哥們義氣,出手大方,凡事為別人着想,為了兄弟可以掏空家裏,她嫌他不會過日子,就跟他離了婚。

第二任老公叫孫民從,是跟着前任混的小兄弟,這人會過日子,從不亂花錢,以前都在南方打工,大熱天的為了節省一塊錢的公交車費,寧願走上幾站路,工地上很熱,別人都買汽水喝,他是隨身帶個熱水壺。

他自己捨不得花錢,也不要別人花,那年在工地上,小姨熱得中暑了,張帥去買了瓶汽水給她,他以為是小姨買的,當著工友的面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說她是個敗家子。

張帥看了恨不得拍他一磚頭,轉身跑出去買了一箱冷凍的汽水,倒在盆里從他頭上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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