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戰
萊繆爾還記得這麼一個畫面:
一頭孤單的老虎被一群鬣狗死死地圍住。老虎十分的勇猛,儘管身上的皮毛已經因飢餓而開始遮掩不住肋骨的輪廓,但它前肢的肱三頭肌依然強而有力,驅動着厚實的肉掌,將敢於侵犯它威嚴的鬣狗一頭頭地擊飛......
當時的他認為那頭老虎是一頭真正的孤單英雄,只顧着為它喝彩,卻忘記了那些被擊飛的鬣狗是如何一次次的再度起身,繼續圍攻它們的獵物,以及那頭老虎最後的結局——
直到今夜。
......
這是一場殘酷而原始的戰鬥,既沒有華麗的劍法,也沒有複雜的博弈,只有獵人對獵物的一次次試探,以及獵物一次次的回擊。
而這次落入陷阱的,顯然是自詡為怪物捕手的獵魔人。
萊繆爾的個人實力即使放在獵魔人里來說,也能稱得上是出色——他那不遜色於狼人的敏捷能力,能讓他及時躲避狼人的利爪和撲咬,而他的力量更是遠超狼人,即使是狼人那以鋒銳著稱的尖爪,在十字劍下也並不比家犬的腳爪更來得堅韌。
但他就如同記憶中的那頭瘦虎一樣,儘管在狼人的圍殺中顯得勇猛無比,但卻收效甚微——這些狼人如同配合默契的獵人,充分利用了開闊的空間,將數量的優勢轉化為戰術上的壓迫,讓獵魔人如同被一根根無形的鏈鎖束縛,難以發揮他的優勢。
這些泛着紅光的平原狼人幾乎完全摒棄了自己原本的習性,如同真正的狼群一般,分工明確,相互掩護,不斷地消耗着獵物的體力,籌謀着那最為關鍵的致命一擊。
萊繆爾彷彿一台永不停歇的戰鬥機器,每一次揮砍都使出相同的巨力,讓這些狼人無法判斷出他的虛實。1米2長的大劍在他的手裏十分的靈動,防禦時如同一條盤着的巨蟒,在不斷翻騰間格擋住狼群的一次次揮爪,進攻時則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后發而先至,直指狼人的要害部位。
但狼人的戰法十分狡猾,如同草原上的鬣狗一般,每當獵魔人的劍鋒要觸碰到狼人的要害時,其餘的狼人就會拚命向前撲擊,逼迫獵魔人進行回防。
萊繆爾眼前的狼人總共有12隻,而他的體質不過比正常人強上一線,如果與狼人以傷換命,那麼先倒下的一定是他。
但這群狼人顯然不知道獵魔人手中的長劍是怎樣的聖品。
聖母劍由煉金大師鑄造而成,神秘的工藝讓這把劍的劍身同時擁有精鋼的堅韌和純銀的破魔特性,使得獵魔人的劈砍即使只是擦破狼人的皮毛,也能給它們造成巨大的傷害。而劍身無刃處的聖母畫像,更是經由某種未知的存在賜福,那靈動的線條似乎真的召喚來了聖母的仁慈,賜予了使用者無窮無盡的精力!
隨着時間的推移,在獵魔人與狼人群一輪輪的交鋒下,反而是佔據數量優勢的狼人體力逐漸不支,行動也不似最初那般敏捷。
萊繆爾注意到了這一變化,用劍風格一改之前的靈動,轉為大開大合,要抓住這個時機來削減狼人的數量優勢。而狼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致命的變化,仍然迅猛地向前撲擊,卻在十字劍的劍鋒下變為破碎的肢體。
草原上的狩獵變為了斗獸場裏的競技。
倒在獵魔人劍下的狼人已經有七頭之多,被十字劍砍削下來的殘肢以他為圓心,形成了一個血腥而殘暴的圓環。
獨自斬殺7頭狼人,足以讓協會裏的那些精銳獵魔人為之喝彩,
而若是這7頭狼人是同時出現的話,那麼那些見多識廣的老東西們也會為之一愕——儘管狼人的評級只有D級,但那是建立在獨行的基礎上,成群出沒的狼人足以成為大部分獵魔人的噩夢。
但斬殺7頭狼人並非毫無代價,大開大合的劍術在放大了長劍攻擊力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放鬆了對自己身體的防禦。獵魔人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幾個駭人的血洞,而身上那件皮質風衣也已經變成了破爛的碎步,每一道襤褸下面都是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儘管聖母劍還在為他源源不斷地補充體力,但卻無法治癒他的傷口。他儘力控制着身上的傷口,但還是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生命正隨着血洞裏的鮮血一起,如同山泉一般汩汩流出,順着破爛的皮褲流淌至腳下,形成一道蜿蜒的血河,匯入身前的血潭,再不分彼此。
狼人的血液其實跟獵魔人的血液沒什麼不同,也許在神的眼中,這場戰鬥也不過同亞伯拉罕那可憐的兒子一樣,不過是用作殘忍的燔祭。
萊繆爾的思緒開始飄遠,血液的過度流失正在讓他逐漸失去注意力。
但他的面前還有五頭狼人,儘管身上都已經佈滿了猙獰的傷口,翻開的皮肉上也儘是銀質灼燒出來的焦黑,但並未傷到筋骨。
獵魔人的勇猛顯然讓這些天生的獵手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逼迫着向來殘忍狂暴的狼人只能小心翼翼地環繞着獵魔人,伺機向前撲咬,發出那致命的一擊——它們同樣能感受到獵物正因失血而變得虛弱。
沉寂的黑夜幾乎要將空氣凝固,獵魔人突然搖晃了一下。
一頭齜着牙的狼人顯然認為自己找到了機會,它低吼着衝上前,鋒利的尖爪在黑夜裏閃爍着寒光,猙獰的狼吻暴露出尖銳的犬牙,想要迫不及待地將眼前的獵物撕成碎片——它渴望着那鮮美的血肉,滑嫩的骨髓,以及最重要的,雙眼中那臨死前的絕望。
但這隻不過是萊繆爾賣出來的一個破綻,他的長劍依舊剛猛有力!
迅猛的長劍橫砍向這頭狼人的脖頸,儘管它的利爪長如一把把短劍,但相比於獵魔人手中的十字劍,卻還是顯得短小無力。
眼看這頭狼人就要被斬下頭顱,其餘的四頭狼人立馬故技重施,奮不顧身地向著獵魔人撲去,尖銳的利爪對準了他的上身。
但這次獵魔人沒有選擇回防。
他的左手突然從腰間拔出破刃劍,朝着着一頭將利爪對準了他脖頸的狼人擲去。突然的變招讓這頭狼人來不及反應——獵魔人那超凡的力量賦予了破刃劍極致的速度,帶出的罡風甚至在其餘幾頭狼人身上刮出了血痕。
破刃劍的劍尖準確地命中了那頭狼人的額頭,鋒銳的劍刃輕易地劃開了外層的前額肌,而後砸開了厚實的額骨,最後在慣性的作用下,將背後那如同豆腐一般的組織攪了個粉碎。
而與此同時,他右手單持着的十字劍氣勢不減,將第一個撲上來的狼頭一斬而下。
但還剩下三頭狼人,而獵魔人已經來不及閃躲——六雙鋒銳的利爪,以及三張猙獰的血口,足以在瞬間將眼前的人類撕成碎片!
只是萊繆爾從來沒有想過要閃躲。
他抬起右腿,將一頭從側面撲過來的狼人踹飛了出去,而後任由兩頭狼人的尖爪刺入了自己的身體,柔嫩內臟甚至已經感受到了狼人爪尖那金屬一般的冰涼觸感。
但這全在獵魔人的計算之內。
他用強壯的肌肉和堅硬的骨頭將爪子死死地卡住,雙手則握住了長劍的劍柄,向著狼人那粗長的脖頸全力揮砍!
兩顆碩大的狼頭如同熟透的果實一般,乾淨利落地從軀幹上掉落了下來——泛着紅光的眼睛裏,還帶着狩獵成功的嗜血興奮。
獵魔人的生命力在這一劍后也已經燃盡,再支撐不住身體,一屁股向後坐下。隨着他肌肉的放鬆,那兩具被卡住的無頭軀幹也倒在了地上,沉悶的聲音彷彿是在為這場戰鬥做最後的註腳。
散落的殘肢和血液已經將以風景而聞名的梧桐大道變為了地獄,而濃烈的血腥味甚至已經超出了了城郊的屠宰場。
萊繆爾癱坐在血潭之中,以狼人軀幹做靠背,想要撫平身上那些已經快要燃燒起來的肌肉纖維。
他幾乎已經無法再動彈,不斷流失的鮮血已經讓他的身體變得逐漸冰冷,即使是劍上的聖母畫像也無法喚醒他的身軀——無論是是身體還是意識,都渴望着一場睡眠。
但還有一頭狼人。
那頭被踹出去的狼人並沒有收到致命的傷害,很快便回到了獵魔人的身前,準備結束今晚的這場狩獵——這是獨屬於它的獵物。
月亮出來了,慘白的月光映照着大道上的殘肢肉塊,讓本來血腥可怖的現場變得有些悲愁。
有人說,月亮是大天使沙利葉的右眼,在每一個夜晚,撫慰着所有即將逝去的靈魂——或許吧。
狼人高高躍起,高懸的月亮如同它頭上的冠冕,爪尖暈染上了月光,如同遠古壁畫上某些異教的神明。
砰。
扣動的扳機引動了火銃後膛中的煉金陣,爆發出一股熾烈的能量,而這股能量被鐵制的槍管死死地約束住,轉化為龐大的動能,推動着槍膛中的純銀彈頭向前迸發,向著那顆猙獰的狼頭撞去。
那顆沉寂了一晚的子彈,為今夜的狩獵畫下了最後的休止符。
“治療感染......一次一顆子彈。”
萊繆爾嘴角泛起一絲弧度,想起這句經典的台詞,手中火銃的槍管因過度過度發燙而發紅,就像未熄的星火。
他看着狼頭在銀彈的撞擊下緩慢地變形、破碎,所有的一切都在拉長,而後幻滅,如同那不定的時間在瞬間被延長,而後停滯,將周遭的血腥場所變為一幅色彩鮮艷的抽象油畫——
如同墜入一個斑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