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有擅長騎獵的蠻族突然從東方的山地下來攻打蘇美爾，他們知道城邦的文明人恐懼阿卡德時代的怪物，於是就化妝成動物的樣子，成群行動，口中叨念着惱人的怪吼，喋喋不休；他們時不時地從山上下來，侵擾一番就逃回山裡。他們專門獵殺遊走在城外的毫無還手能力的弱者，好比河邊洗衣晾晒衣服的婦人、田間玩耍的孩童；莊稼被破壞，房屋被點燃，而他們卻鮮有什麼損失，沒當有城邦的軍隊追擊，他們就立刻逃跑，不一會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天使與總督們，因奉了熾天使米迦勒的指示，不得干預地上的政治，就任由這些『野蠻的動物』，繼續破壞文明世界的秩序，直到南角諸國都起了飢荒，各城起了叛變。那些野人又趁着四起的混亂和戰火，突然現身，坐收漁利，攻下巴比倫、尼普爾、烏瑪[1]，甚至連陪都拉格什也在不久后陷落。

看着四處升起的狼煙，伊奧斯問：『你那時完全不去管這地上的事了嗎？這樣的情況讓天使們繼續堅持「不干預」，豈不是違背了設立這條誡命的初衷？』

男孩回答：『這些就是「古提」人，他們侵擾蘇美爾的時候，正是我剛剛開始專註於閱覽阿卡西不久。那時的我無暇顧及這些瑣事，把自己關在烏魯克的宮殿裏，除了米迦勒以外，地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在做什麼，人們就是從那時開始對我起了怨恨。

『每當我準備開始閱讀那些遙遠的世界前，我都會把即將進入的區域大致的坐標告訴米迦勒，並告訴他除非「萬不得已」，不要隨便過來打擾我。當古提人攻下拉格什的時候，米迦勒不得不隻身進入阿卡西內，在那些我可能存在的眾星中，尋找我的靈體。與凡人借用天使們的眼睛閱讀阿卡西不同，當我在觀看和體驗那些世界中眾生記憶的時候，我是保有自己的意識的，因而在那些世界裏，我知道我是誰，我也有能力使用權柄的力量去做到任何事情。但這次，我不是來拯救這些世界的，而是為了搜尋「那種感覺」的源頭，所以我只是觀看，從不進行改變……

『因而，米迦勒在這些世界裏，很難發現我在哪裏、誰是我；於是，他就在閱讀他進入的那些角色的記憶時，使用力量做出修改；當我看到我周圍存在「太過突兀」、「過分荒誕」和「超越性的力量」的人或事存在時，就會率先懷疑是米迦勒留下的信號。我接近那些人或事物，米迦勒就會出現，他用這種方式來找到我，並把我拉回到烏魯克去處理緊急的事。

『等我醒來，就授權天使軍去驅散古提人，扶持南角新的人類國王烏圖赫加爾[2]，穩定南方的秩序。我將烏爾、烏魯克與周圍的幾座城邦最終合併，讓建築師烏爾納姆[3]建造大圍牆把這些城圍起來，改名為天城，立為宇宙之都，為的是威懾地上的人類王國，秉行道德與仁義的理念，不要因我限制天使的力量，就肆意妄行；同時，我在天使內部定立新的規矩，凡「人類」王國的內政仍然不得干預，但若有來犯的「蠻族」和「非人類」種族，就允許天使們用自己的力量清剿和嚴懲。那時，地上的人們常用「動物」去形容蠻族，我只是借用了他們的語言，並未多想就脫口而出；但也就是因為這小小的疏忽，從那一刻起，人們開始了對人與非人這二者的區分與誤解，引發了後來你所知道的一系列災難……』

『這時才開始區分嗎？不是從烏魯卡基那的時代，人們就已經開始迫害「閃」的後裔了嗎？』伊奧斯問。

男孩擺手說：『不是的。你忘記後來所有人的記憶都缺失了一段嗎？沒有人記得那次戰爭前後的來龍去脈，也沒有人記得那些倖存的魔獸和龍與閃族人之間有什麼關係。一開始，人們只是本能地追捕那些逃往各地的怪物和龍族後裔，人們也並不像烏魯卡基那時那樣仇視他們，當他們躲進森林和山洞裏，附近的居民只是雇傭獵魔人進行儀式性的驅魔捕殺，目的只是單純的辟邪。古龍庫爾也只是被封印，而未有遭到殺害。那模仿這些獸人的古提蠻族，和閃米特人也沒有一丁點的關係，追溯到他們的祖上，是雅弗人的後人——米底人。

『當我下達這新的敕令后，就繼續回到阿卡西中去了。但是這次，上至天使長米迦勒，下至每一個普通的民眾，都歪曲了這條新的律法。無數的人死於這種歪曲，不僅僅是那些從「阿卡德」時代遺留下來，躲到森林和深海的族裔——人魚、飛獸和半獸人都被立即排除出「人類」的範疇，開始被稱為「亞人」，遭到大規模的獵殺。接着，「蠻族」和「非人類」開始被對等起來，就連那些因文明落後而生活在山裏的蠻族、那因天生畸形與殘疾的可憐人、失去勞動力的人、無法受孕的女人以及犯了重罪的普通人，都曾根據判罰者的需要，被隨意的划入「非人類」之中，遭到關押、流放和殺害……

『各個王國爭相自稱為「正統」的「人類王國」，凡與那些被天使授予了「人類王國」稱呼的國家敵對或征戰的小國和邊緣王國，就會被自動歸類為「非人類」之國，這就包括後來與南方產生過一段摩擦時期的埃蘭。

『起初，被定義為「非人類」至多只是一種歧視，並不會造成太多的實質影響。畢竟我下的令是——嚴懲「來犯」的「非人類」，於是天使們聚集在一起商討出了一套律法體系，定義何為「來犯」，其中就包括「人類」與「非人類」的通婚和生育；包庇、收留和豢養「非人類」種族；或是宣講妄言、鼓動造反以及叛逆天使和天城的統治等等……

『在很早之前，大約是杜姆齊德剛剛成為天使長不久的一段時間，他發現西面兩座城市：所多瑪與蛾摩拉，就像我給他舉過的例子——奇迹山丘那樣，因城內居民不斷膨脹的慾望而導致末日到來。他問我能否直接毀滅這兩座城市，我當時進行了千萬次的推演，認定毀滅這兩座城市是不可繞開的唯一途徑，才最終授意他執行的。但自從「非人類」之國這樣的概念出現，很快就有天使提議，凡這樣的國家犯了任何一條符合「來犯」律法這一禁忌的，都可被直接等同於「罪惡之城」，而被直接毀滅。後來的阿托爾，就遭到了這樣的打擊……』

『這些黑暗的事，你當時都不知道嗎？』

『完全不知道……我當時全然地沉浸在尋覓「他」的旅途中……』男孩帶着伊奧斯·卡夫索飛到高空，俯視整個大地，『因為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了……』

他們看到，那時並未獲得「人類」稱號的埃蘭的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進攻南方，兵臨拉格什城下，逼迫南方承認埃蘭「人類之國」的名號，東角總督撒拉艾爾[4]本以為整個埃蘭會被定義為「來犯」的「罪惡之城」而清算到自己頭上，就先行自殺了。誰料膽小怕事的南角總督沙利葉慫恿南方國王伊比辛[5]投降，割讓領土，同時承認埃蘭的地位，這讓一向講求大事化小的米迦勒不再追究埃蘭的責任，並讓沙利葉同時兼任東方總督。

南方王國的實力不再，迅速分裂，開始了諸侯割據，城邦伊辛率先宣佈獨立建國成為最強的一方，沙利葉也跟着搬到了那裏躲避戰亂。埃蘭的成功形成了一個模式，越來越多的「蠻族」鋌而走險，快速攻擊文明地帶的城邦，一但成功，就會立即獲得「人類」的稱號。不久，西北敘利亞地區的一支講閃米特語的游牧蠻族——亞摩利人，快速攻佔了北方重鎮馬里，在北方總督拉貴爾決定動手前，向南越過一道道防線，奪下巴比倫城；同樣的，沙利葉再次選擇綏靖和放任，就這樣讓亞摩利人一路南下，統一了天城以北的所有領土，直至沙利葉完全承認了他們「人類正統」的稱號，而這就是巴比倫尼亞王國的誕生。

亞摩利人成為南方的統治者以後，就開始接納從各個方向來投奔的蠻族同胞，為他們正名；加喜特人就是在這個時期從東方高山的中部遷徙而來的一支野蠻人，他們搬到了巴比倫尼亞，迅速被同化后，滲透到王國的權貴階層，最後趁着赫梯人的一次來犯所造成的岸谷之變，宰相阿古姆·卡克里姆[6]取代了亞摩利人的王成為巴比倫尼亞的統治者。與此同時，在北方的蠻族胡里安人如法炮製，從山上下來，佔領北方的諸城邦，建立了哈尼加爾巴特。

此時，男孩感慨道：『其實，在這些天使的眼中，根本沒有「蠻族」與「人類」的區別之言，誰能夠服侍好他們，就能夠成為「人類」，誰不能服侍好他們，甚至違反他們的意志，就會被想方設法的定為「非人類」，這些律法漸漸成為了他們謀求私利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他們偷偷幫助了蠻族入侵？』

『是的，經常……』

『這些事，米迦勒不知道嗎？』

『你要知道，在這個時期，即使是最高的熾天使，那直接回溯地上眾生記憶的權柄也被我剝奪了。所以米迦勒並不知道他的總督們正在暗地裏幫助着他們心儀的勢力成長。但關於很多被定義為「人類」的政權是起源於蠻族的事，他多少有所耳聞，但他又能怎樣做呢？雖然蠻族確實入侵了城市，但他們不像古提人那樣肆意破壞，而是在佔領城邦后立即選擇「文明化」的處理方式，難道他還要為此殺更多的人嗎？所以他無法因此懲罰任何人，無論是入侵者還是天使們……』

『那些總督們呢，他們對這樣不斷地偷偷違規，從而為自己牟利的行徑不會忌憚嗎？』

『當然不是……總督們是害怕米迦勒的，他們揣測早晚有一天，米迦勒會揪住他們的小辮子，拿他們執行「律法」不力來處置他們……因此，他們急需一次機會，按照「律法」的條文進行一次大規模的審判和定罪，來證明自己的公耳忘私和忠誠。』

『怎麼做的？』

『那時，正巧南方的沼澤地帶，宣佈從巴比倫尼亞獨立，自建西蘭王國[7]，巴比倫王不但認為這是埃蘭策動的，還派人調查這些沼澤民的血統，翻出了舊賬，並一口咬定這些雖然現在是用巴比倫的阿卡德語進行書寫的人，但曾經是從埃蘭遷移過來的「蠻族」後代。東、南兩地的關係進入到又一次緊張的狀態之中，天使們齊聚巴比倫尼亞商討裁定，最終認定埃蘭不再擁有「人類之國」的名號……接着，無論是北國還是南國，凡是和埃蘭人通婚的人，以及他們的後代，開始遭到殺戮和流放……』

時間繼續流逝，烏巴里特領導北方城邦聯合反抗哈尼加爾巴特，立國阿托爾，幾十年後阿達德·尼拉里即位，他的侄子薩爾瑪那薩爾與卡拉赫的大公沙圖瓦拉，出現在了阿托爾城的集市上。兩位東方樣貌的少女，身穿端莊的連衣裙，黑色的披肩發，深灰色的瞳孔，一邊逛街一邊嬉戲着，露出潔白美麗的牙齒。

『他們就是在這兒邂逅的……』伊奧斯眨了眨眼睛，難掩已經開始打轉的淚水，『然後，蘇珊娜就出生了……』

『蘇珊娜嗎？她降生在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是這個名字……』

『那是什麼？』

『塞彌拉彌斯[8]。』男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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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1]烏瑪（Umma，在現代伊拉克的濟加爾省，以前也被稱為吉什班，Gishban）是蘇美爾的一座古城

[2]烏圖赫加爾（英語：Utu-hengal），（約公元前2123年—約公元前2113年在位）烏魯克國王，他擊敗游牧民族古提人，成為烏魯克第五王朝的建立者

[3]烏爾納姆（約公元前2112年—約公元前2095年在位）（英語：Ur-Namma）烏爾第三王朝首任國王，為了乞求神靈，他在埃利都、尼普爾、烏魯克和烏爾興建神廟，並在烏爾修築城牆

[4]撒拉艾爾（英語：Sabrael）是於《所羅門遺訓》和《以諾三書》中被提及的一位天使，在《所羅門遺訓》中，與別處不同的是，烏列爾在此書中被列為第三大天使，而撒拉艾爾則被列為第四大天使

[5]伊比辛（約公元前2028年—約公元前2004年在位）（英語：Ibbi-Sin）烏爾第三王朝末位國王，他竭力維護國土，卻最終被埃蘭人擊敗，他也被敵人俘獲，死於流放中

[6]AgumKakrime，巴比倫國王，於公元前1595年被赫梯國王穆爾西里一世擊敗並洗劫巴比倫后的某個時候，建立了加喜特王朝

[7]dynasty，即海地王朝，約公元前1730年由伊魯馬·伊魯姆於南部蘇美爾的沼澤地所建立的一個獨立城邦，亦名巴比倫第二王朝，該王朝持續近3個世紀，約於公元前1460年滅亡

[8]Semiramis，亞述神話中的國王尼諾斯（Ninus）的傳奇王后，成功地接替了他的亞述王位，在西亞和小亞細亞很多已被遺忘或不知出處的古迹上，都用到了塞彌拉彌斯這個名字，古幼發拉底河或伊朗的每一項巨大工程最終似乎都歸結到她，塞彌拉彌斯的名字流傳在亞述各地和整個美索不達米亞、米底亞、波斯、累范特（Levant）、小亞細亞、阿拉伯半島和高加索，只是稍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