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譫妄
奧斯汀從劇痛中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正抱着那位所謂的“聖女”跌坐在第二層石台邊緣，右大臂上插了一柄匕首，它正是劇痛的來源。
等不及思考什麼，奧斯汀下意識抱住懷裏的聖女滾下第二層石台，緊緊貼着第二層石台的基座。
炮火已經接近了尾聲，八月雄獅號這一輪打出了十二枚炮彈，全部正中“靶心”，石台上的海盜們損失慘重。但令人驚奇的是，在如此猛烈的轟擊下，石台居然毫髮無傷，那根石柱也依舊佇立在那裏。
李維倚靠着石柱坐在地上，手裏握着一塊逐漸黯淡的海藍色水晶，這塊得自於海神恩賜的“水之護盾”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看着倒在石台上的手下，李維胸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至於那名祭司，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李維懷疑他趁亂帶着聖女逃離了這裏，或許就藏在附近的密林中，但他已經沒有那個心力再去搜尋了。
李維只想趕緊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他已經反應過來，剛剛儀式的時候自己被某種神秘力量影響了，不然以他謹慎的性格，在發現二副失蹤后就會選擇先撤退，而不是一門心思想要先完成儀式。
“該死的！”想到這裏，李維重重地錘了一下地面。
扶着石柱緩緩站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讓自己再次變得冷靜下來，自己在其他地方還留有後手，只要沒死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深吸一口氣，李維抬起頭。
一個穿着麻布衣服的年輕人站在面前。
“你……”
奧斯汀冷冷地看着面前狼狽不堪的海盜船長，沒有給他發表長篇大論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接下來，奧斯汀又花了幾分鐘時間，殺死了還活着的海盜，最後拿走了李維一直死死攥着的那塊水晶——神明的恩賜除了能力外還會有具備特殊效果的神器，但神器不認主，誰拿到就歸誰，李維手裏這塊水晶也是從其他人手裏搶來的。
聖女躺在石台上一動不動，就像懸浮在水球中的那條金魚一樣。
奧斯汀簡單包紮了右臂的傷口，橫抱起聖女，走進了密林。
夕陽給死氣沉沉的祭台鍍上了一層金邊，神聖的氣息更加凸現，一道穿着主教袍的身影緩緩從石柱的陰影中升起，沉默地凝視着奧斯汀離開的方向，然後又慢慢淡化在最後一抹陽光中，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奧斯汀在密林中前行，直到走過了冥冥中的某一條界限后才停下來，淡綠色的眼眸閃爍着迷茫與冷漠，然後一頭栽倒，和聖女一起倒在了厚實的腐殖層上，濺起一圈枯朽的塵埃。
奧利弗和馬菲等人只往密林中前進了十米左右便停下來趴在地面上，雖然奧利弗沒有危險感知的能力，但豐富的經驗告訴他，深入這片樹林可能比暴露在炮火中更危險。
五人靜靜地趴在地上，等到炮火和槍聲都停歇後，奧利弗才開口道：“剛剛我們所經歷的是一場邪神祭祀，石柱上那個五隻眼睛的怪物冒充了偉大的海神，海神教會沒有聖女，馬車的紋樣也不對，只是拙劣的模仿罷了。”
奧利弗知道那是多弗雷拉王國海神教會的主教袍，但他沒有說出來，這種時候必須先穩定住船員的精神，至於這場祭祀到底是什麼性質，他不願意多想，在大海上，有些時候裝糊塗的人能活的更久。
馬菲舒了一口氣，他選擇了相信見多識廣的大副，但在內心深處，一枚種子已經悄悄埋下。
“那我們成功阻止這場祭祀了嗎？”一名水手問道。
“我想我們應該是成功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教會的人來判定吧。”奧利弗半蹲着，試圖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叢看清石台那邊的情況。
“我們先離開這裏，天馬上就黑了，留在島上的話會很危險。”
幾人都贊同奧利弗的看法，貓着腰穿過樹叢，朝着來時的那條小路走去。
“那些奴隸怎麼辦？”馬菲突然問道。
“交給後面的援軍吧，單憑我們幾個人救不了他們。”
馬菲有些不甘心，但他也知道大副說的有道理，只能默默地跟在隊伍最後面。
他們沒有深入樹林，因此很容易便找到了那條路，幾人都沒有回頭去看石台上的情況，在奧利弗的帶領下跑了起來。
馬菲總感覺有些不舒服，一開始以為是對那些奴隸的愧疚，並沒有在意，隨着距離岸邊越來越近，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像是有蟲子不斷啃食着他的心臟，但馬菲死活搞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當五人沿着路跑出密林看見停靠在岸邊的八月雄獅號時，像是有一層始終包裹着大腦的障壁隨之破碎，五個人都像是噩夢驚醒一般猛地瞪大了眼，冷汗瞬間濕透了麻布衣衫，在海風的吹拂下泛起透體的寒意。
馬菲終於找到了不舒服的原因，大喊道：“船長呢？船長去哪了？”
奧利弗彷彿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一些丟失的記憶碎片在劇烈的頭痛中重新聚合，那道年輕的身影逐漸明晰。
“該死的！”奧利弗轉身朝石台的方向大罵了一句，然後兩眼一翻昏死過去，包括馬菲在內的幾名船員也是如此，接二連三地倒在了地上。
這一幕直接讓跑下船的馬丁愣在了原地，跟在他後面的亨利撓了撓馬丁的光頭，問道：“他們走的那條路去哪了？”
墨藍色的海水，白色的光芒，被束縛的五眼怪物，奧斯汀醒來后便看見了這樣的情景。
一團白色的光芒像是已經等待了很久一般，在他醒來的瞬間便包裹住了他的右手，最後凝聚成一把黑色的燧發槍。
“神諭完成，獲得恩賜。”冷漠的聲音響起，讓還有些懵的奧斯汀清醒過來。
他看了一眼手裏的燧發槍，然後又把目光轉向了被束縛住的怪物。這一次在獲得恩賜后他沒有立即回歸現實，那怪物也沒有降下新的神諭。
心中有一股異樣感升起，奧斯汀突然明白了現在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環節，於是心領神會地開口問道：“你在大漩渦海域嗎？在大漩渦的中心？你到底是誰？”
怪物的五隻眼睛全部睜開，目光如同利劍一般刺入了奧斯汀的額頭，在劇烈的頭痛中，他似乎看見了幾行扭曲的文字。
【神明被他的子民拋棄，美好的願望被埋葬於深淵，死亡的潮水即將湧現，腐朽與破敗將吞併整個世界。】
奧斯汀強忍着劇痛睜開眼睛，艱難地問道：“什麼......意思？我要......怎麼做？”
怪物沒有回應，五隻眼睛同時閉上，包圍着他的光芒迅速消失，整片空間完全陷入了黑暗，奧斯汀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深海的惡意，四肢被扭曲，內臟被壓碎，然後炸成一團血霧。
“啊！”
奧斯汀猛地坐起來，然後又蜷縮着身體躺下，在腐殖層中翻滾，那種粉身碎骨的疼痛似乎永遠也不會結束，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他的神經。
就在奧斯汀又要昏死過去時，一道湛藍色的光芒籠罩了他，也照亮了陷入黑暗的密林。
疼痛在逐漸減弱，奧斯汀掙扎着睜開眼睛，然後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側的聖女，以及兜帽下那雙大海般深邃的眼眸。
她真的是聖女吧。奧斯汀在此刻湧現出這樣的想法。
“怎麼辦？船長沒了，大副和水手長都昏了。現在怎麼辦？”馬丁搓着手在船長室里走來走去，口中一直這樣喃喃着。
他不是沒有在失去船長和大副后獨自帶領戰艦戰鬥或者撤退的經驗，只是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船長的失蹤大概率是涉及到了神秘力量，現在生死未卜，而且島上的四百多奴隸和海盜也不知所蹤。
馬丁從未經歷過這種複雜的情況，一時間亂了陣腳。
亨利罕見地陷入了沉默，不是為現在複雜的情況，而是為自己還未收到的研究經費。
不知道換一個船長還能不能有這樣的待遇？欠着的研究經費還會發嗎？亨利這樣想着，惆悵地望着天花板。
“二副！右舷方向有船隻接近！”桅杆頂上負責觀察警戒的水手大喊。
馬丁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表面上看起來沒那麼焦躁，對着銅管下令：“全體注意，右舷船隻接近！起錨！戰鬥準備！”
光頭二副捏扁了手邊的錫壺，臉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他們剛剛發動了四輪支援炮擊，又和海怪獠牙號大戰了一場，現在的彈藥儲備已經不足以遠距離擊沉一艘船了。
“對方打出了旗語，是六月雙子號！”
支援來得那麼快？馬丁愣了一下，旋即喊道“可能是這座島嶼上的神秘力量在作祟，戰鬥準備不變！”
此刻距離八月雄獅號使用神術水晶發出求援信號只過了不到六小時，這裏又不是暖潮內海的“黃金航道”，援軍不可能來的這麼快，一定是幻象！對！一定又是這該死的島嶼在搞鬼！
馬丁想明白了其中關鍵，所有的焦躁在不經意間都化作了惱怒。
“全速前進！留神剩餘彈藥數量！接舷戰準備！所有船員兩人一組，小心幻象影響！”
馬丁對自己有信心，他是從血與火中走出來的傳統皇家海軍軍官，雖然只是中尉軍銜，但論單純的戰艦戰鬥指揮，絕對不輸一般的海軍艦長，是這艘船上這方面最強的那一個！
“亨利！現在你是水手長！準備戰鬥！”
“好的，沒問題。”亨利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恢復了活力，伸出右臂手腕下翻露出一個黑洞洞的炮口，“完美的產品總是需要實戰的檢驗，這樣的機會我可不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