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落差
“該死！那幫人想要的根本不是什麼和平，一群短視又野蠻的傢伙！”
黑髮少年握緊拳頭氣憤地砸在路邊的一棵樹上，矮樹收到衝擊搖晃了一下，就又恢復了平靜，敷衍的態度如同在嘲笑少年的怒氣一樣。
而與他一同行路的夥伴，似乎也沒有把他的憤怒當回事，自顧自地向前走着，直到發現少年沒有跟上來，才嘆了口氣回過頭對他說。
“以我對人類這個種族的研究，他們總是趨利避害，按照利益趨向來理解的話，那些國王的行為還算合理。”
“那你的意思，錯的是我嗎！沒有一個穩定的環境，時代如何才能進步！而他們卻在為土地和糧食互相掣肘！”
少年再次捶向矮樹，樹榦依舊微微搖晃，再沒有任何波瀾。
“我倒覺得是你的思維方式太過超前了，人類國度大大小小改朝換代，戰爭一如既往。你卻到處遊說什麼聯合與和平，他們無非是看中你的魔法才華，否則根本不會聽你說話的。”
“我知道！但必須有人來做這件事！”
少年的聲音除了憤怒之外還透着幾分悲哀，但一旁帶着兜帽隱藏面容的同伴，並沒有因此說什麼安慰的話。
“你的這種固執也來源於你遙遠的故鄉嗎？我到想問問，你一直吹捧的那和平又安穩的故鄉難道從開始就是那副美好的樣子嗎？”
“不……當然不是……”
黑髮少年沉下臉來，他閉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回憶着什麼。
“野蠻和落後是文明初期的主基調，就是在我的故鄉也不例外。”
少年又陷入了回憶，過了好半晌，才抬起頭。他看了看那顆被他狠狠捶過的小樹，伸手撫摸了一下它那粗糙的表皮，眼神彷彿是在為自己方才的行為道歉。
“在我故鄉的歷史中，人們跨越海洋瘋狂地搜尋黃金和香料，將弱小的民族當做牲畜一般販賣奴役，那是一條條染血的航路啊……”
“但……不可否認的是，世界在那時被人們連接了起來，積累的血腥財富後來也成為了文明發展的動力……我一直以為那是一段久遠的歷史，仔細想想也不過幾百餘年。”
“幾百餘年？以人類的壽命來說已經是相當漫長的歲月了。你和你的故鄉真的不像是屬於這個世界的。”
兜帽同伴露出幾分驚訝的神情，但語氣依舊十分平靜，就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故事一般，顯得有點事不關己。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次認清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世界要想改變免不了經歷陣痛，我的壽命太過短暫，或許窮極一生也無法看到人類前進半步吧。”
“我早就說過了，現實就是如此。不過……聽你的口氣，你也不打算放棄是嗎？”
“當然。”
黑髮少年恢復了他平常的神情，帶着平靜又有些許自信的微笑看向同伴。
“哪怕我做的僅僅是讓人類少走半步的彎路，也是有意義的！既然北方那些王國不待見我，那我就需要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籌碼。”
“看來你已經有計劃了，不錯。”
兜帽下的同伴不動聲色地微笑着，她拈起一片樹葉，帶着幾分綠意的落葉在她手中化作縷縷絲線包裹住了少年的右手。少年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上的擦傷和淤青。
“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不只是這個，剛才你也是在變向開導我吧，每次都是這樣。若不是有你陪着，我大概也不會走這麼遠。
”
聽聞少年的話，同伴壓低了兜帽，把臉扭向一邊。
“我可沒有那麼好心，只是在確認你的覺悟而已。若是你不再讓我感興趣了，我隨時都會離開，既然暫時一起旅行，這點幫助也就不算什麼。”
“嗯，我知道，畢竟要論精靈的歲數比我太爺爺都大吧，我在你眼裏大概就像個孩子吧。”
“…………”
黑髮少年撓着頭嘿嘿笑着，卻沒注意同伴臉色有些改變了。
……
“你不應該先去找你那個可憐的學生嗎？怎麼到我這裏來了。”
一間有着深色木質地板的房間中，學院長布倫特·羅納德正在埋頭在書桌上辦公，審閱着成冊的文件。
這裏是位於聖雷奧那學院後方，是連接着經典魔導科技教學樓的小別館，院長辦公室。一般的學生和老師不能輕易進入的地方。
辦公室的門口，卡佩教授正一臉鐵青地站在那裏，惡狠狠地瞪着他。但布倫特似乎並沒有在意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依舊低着頭批閱着文件。
“最近有學院慶典，文書上的工作沒法全部交給他人，先坐吧。”
在翻開另一冊文件的時候，布倫特利用抬頭的空隙邀請卡佩教授坐下，然後頭繼續投身於工作當中。
然而一根纖細的芒草忽然從他的辦公桌上穿刺而出，如同錐子連帶着桌面以及厚厚的文件一齊貫穿，直到臨近布倫特的眉心處才停了下來。
“不是什麼困難的工作吧，畢竟你已經做過好多遍了！”
布倫特沒有回答，他手指輕點長出的芒草，芒草瞬間化作灰燼消失不見，只是桌面上留下了細小的孔洞。
“有句俗語說得好，一把青草能裝備多少精靈大軍，這被用來形容遊刃有餘。”
“如果你想的話，我會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答案！”
卡佩教授冰冷的話語傳來，布倫特卻不以為意。他站起來對她禮貌地伸手邀請。
“莉莉絲，我們坐下聊吧。”
“……你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居然還在這裏裝作沒事人一樣！”
卡佩教授沒有理會布倫特的邀請，她直接來到辦公桌牆，一巴掌拍在上面，成摞的書本文件紛紛倒塌散落了一地。
“看來我需要叫人重新打掃一下這裏了，連帶着更換新的文件。”
布倫特看着滿地的狼藉和損壞的文件，淡淡地說道，一副輕鬆平常的神情，就好像卡佩教授質問的事，只是普通的工作而已。
“你開什麼玩笑！”
卡佩教授向前憤怒地抓住了他的脖領，同時房門被打開，不知哪裏出現的一個全身甲胄的高大守衛出現，對着卡佩教授拔出了劍。
布倫特向門口揮揮手，守衛沉默着，沒有絲毫的猶豫便關上門離開了。卡佩教授沒有在意，她死死盯着布倫特的雙眼，然而那雙眼睛中看不到一絲情感的波動。
哪怕是野獸在面對同伴或敵人時，眼神中也會流露出情感，開心也好，悲傷也好，憤怒也好。
而卡佩教授從布倫特的眼睛中再次確認到，長生者就如同人皮貼在無名的混沌上，沒有人類該有的感情和共情能力，單單依照自己的理性做出行動。
然而就是這位拋棄人性的長生者，造就了人類文明幾百年間的飛躍發展，被所有人尊重和崇拜。
卡佩教授知道他為此所做的一切，光明的事有，骯髒的事也有。而這些所帶來的後果，所付出的代價，最終造就了這位布倫特·羅納德。
“為什麼！你不再像以前那個人了。如今又給他人帶來痛苦，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讓你死的！”
“你跑題了，莉莉絲。你不是來問我這些你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的。”
布倫特掙脫開卡佩教授的雙手，整理了一下褶皺的着裝。
“你認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我，可我跟你一樣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而已。”
布倫特話語中明顯帶着嘲弄的意味，但正如他所說，這四次的世界重置中，卡佩教授一事無成，沒有做到任何有實際意義的事來阻止悲劇的發生。
“你若想尋求真相，不該來找我，哪怕你這幾天全天監視我也無妨，只是不知道你的那位學生，身體還能不能再撐住賢者力量的爆發。”
“你一直都知道！你卻選擇放任不管，為什麼？”
布倫坐下來特搖了搖頭，似乎對卡佩教授的問題很是不理解。
“我可沒有不管不顧，這可是一次難得的觀察實驗啊，賢者力量引發世界產生劇變，如此難得的機會。只要詳細觀察記錄很可能會對將來的研究有重大意義。”
布倫特的話讓卡佩教授震驚不已，人命居然不比實驗重要，面前這個人的思想已經扭曲到這種地步，這種事情她早該清楚了。
“如今人類走到這一步，將來還要走下去的路，總免不了一些必要的犧牲的，我們不就是這樣一路走下來的？難道你不明白嗎？”
“……唉～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是我自己太蠢了，還對你抱有希望。”
卡佩教授轉身離開，身後的布倫特禮貌地向她揮手告別，走到門口時卡佩教授冷冷地說道。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任何話了，我會親自去驗證，如果你真的干預了此時，我保證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