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宋大爺的快樂
“小木,你是哪裏人啊?”
“肅南市西江縣,跟安溪市通明縣都不算遠...”
“哦,西江縣的呀,那咱們確實很有緣分啊!”
“我年輕的時候,在西江縣搞過礦,你們那兒的錫礦很有名,現在還搞不搞了?”
“是嗎?我們西江縣也就錫礦還行,不過現在也都停了,不讓在搞了...”
“嗯...西江縣,還有個西江賓館,這個賓館裏有個葯浴方子特別好,當年我們可是沒少泡啊...”
“還有,你們那個竹杠面確實好吃!”
“那會兒我每次到縣城去,都要吃上一碗才滿足咧,嘿嘿...”
“哦對了,還有你們那個仇池古國搞起來沒,有沒有人去?”
宋大爺不問還罷,這一問可算是找對人了。
我也沒有想到,這天底下還有如此湊巧的事情。
宋大爺知道西江縣,還在西江做過生意,並且待的時間似乎也不短。
不僅知道西江賓館的葯浴和竹杠面,就連現如今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仇池古國都沒有忘記。
可見,對於曾經的那一段歲月,大爺到了現在還是很懷念。
“仇池古國啊,就修了一條盤山路,到底算搞了沒有,倒是不清楚了!”
“旅遊的話,咱們那些小地方,還是不太行。”
“這麼多年了,也沒見有啥起色,估計也就那樣了...”
“倒是竹杠面,到現在還保留着,我也特別喜歡,每次經過縣城都得吃一碗。”
“呵呵...旅遊的事兒嘛,那還得靠政府和國家,咱們啊就吃好喝好就行!”
“來小遠,你也二十來歲了吧,既然複員了就在家好好乾!”
“不管在哪裏,咱們都得生活不是,腳踏實地總能將日子干好!”
“你呢也別著急,工作啥的以後都會有,如今就先好好歇一歇!”
“往常你們在部隊裏,怕是喝不了酒吧,呵呵…”
“今兒沒事,能遇到你們兩個年輕人,我這老頭子也是開心,多少喝一點兒...”
“呵呵,沒事的,今天就陪大爺和木哥喝一杯!”
“嘿嘿,這才對嘛,來來來,小木一起端一個...”
“來大爺,干一個!”
說句實話,能和宋大爺聊天兒,是一件很讓人舒服的事情。
大爺不緊不慢,為人溫和謙遜,即便在我和溫遠這兩個小輩面前,也不會倚老賣老。
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完全就像同輩人一樣,讓人無比輕鬆愉快。
更難得的是,宋大爺的心態非常好。
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又有啥可惆悵的呢!”
豁達開朗,風輕雲淡,這是經歷過了無數大風大浪。
又在現實生活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之後,宋大爺悟出來的生命真諦。
按照他的故事,年輕的時候也是東奔西跑,走南闖北。
什麼闖蕩江湖之類的話呀,他們年輕的時候也都熟悉。
並且覺得只有那樣奔波,才對得起青春歲月里,最美好的那些年華。
如今年紀大了,自然沒了多少精力和想法。
也就想着安居樂業,種一點自己喜歡的瓜果,平平淡淡度此餘生罷了。
至於子女兒孫們,他則是認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和義務,也有各自的幸福與生活。
所以,
子女選擇大城市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
而當自己選擇了田園生活后,同樣子女也不會幹預。
反正逢年過節什麼的,該收的禮物和生活費,也是一個都不少。
家裏的東西,兒子女兒啥都能置辦着來,就是沒有時間回來來長住一住。
一年到頭兒,也就是春節前後,這個小院裏能熱鬧上一陣兒。
等過了這陣兒,則又人去樓空,大的小的都進了城,全家又剩下他自己一個獨守空院。
這些年年年如此,時間長了任誰也就都習慣了。
後來,不管是生病感冒,或者家裏有個啥大小的事兒,也不再給兒女說了。
說了之後,不僅沒啥用處,還惹得兒女們心裏內疚不已。
如此,還不如不說得好,平平淡淡地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就是了。
宋大爺聊起天兒來,就像講故事一樣。
總能說的有聲有色,忍不住就叫人投入情緒。
對於空巢老人來說,我並沒有什麼發言權。
因為我也是子女,也是留下父母進了城的人。
所以,聽着大爺的自述,我能想像得到自己父母,獨自過日子的情景。
這輩子,他們哺育了我們,將我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教養成人。
又看着我們,都像個長了翅膀的小鳥兒一樣,越飛越遠,越飛越高。
從盼望着高飛,到盼望着停留,他們的這一輩子,過得實在太過辛苦。
因此,當聽到宋大爺說到,自己應該為自己生活的時候。
我便覺得只有這樣,他們的內心之中,或許才能充實美滿一些。
畢竟,當我們到了這個年紀之後,也要思考這個現實的問題。
現在,大爺每天也不用愁腸什麼,自己吃得好穿得好,身體健健康康。
既不給社會添負擔,又不麻煩子女,整天在自家地里營務一會兒,別提有多自在了。
反正,干多干少都是自己的,天晴天下都不妨礙莊稼的生長。
總之,他自己又不靠種菜賺錢,管着自己夠吃就行。
有時候自己吃不完,多出來的便趕個集賣出去幾個。
也算是能換幾個錢就換上幾個,又不做強求的生意。
這樣一年下來,不管是自己賣菜所得,還是兒女們給的零花錢。
全都新新的攢着,反正自己也沒個啥地兒花去,就繼續存着給孫子孫女們發紅包。
要說對於現在的生活,還有什麼想法或者意見的話。
恐怕除了擔心兒女們,過年不回家之外,基本沒有任何煩惱。
不僅如此,快樂的事兒倒是還有不少。
比如趕集打牌這事兒,絕對是宋大爺這輩子,最值得敘述的東西。
也是除了付出勞動收穫果實,從而獲得的快樂充實外,最大的快樂源泉。
許是喝酒喝得開心的緣故,見我和溫遠都有幾分醉意。
宋大爺這才娓娓道來,講述了一個關於他的終生愛好。
他說年輕的時候喜歡打牌,但不是撲克牌,而是比較傳統的老牌。
那時候農村裡窮得叮噹響,家家戶戶的年輕人,每天除了下地幹活外,根本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又因為沒有電,大家都趕早吃晚飯,吃完了便四處溜達,消磨白天身體上的勞累。
關於消磨的方式,村裡大致分為三種,排在第一的便是打牌。
第二是下象棋,第三則是串門子閑談,但這兩種宋大爺都不喜歡。
大爺獨愛老牌,通常需要的人不多,三人一組便可上手。
若有第四個人的話,那便算剛剛好,每一把總有一人歇着。
如此把把輪換,不管是手氣還是牌勢,都能有個轉變,不至於讓輸得人一輸到底。
當然,既然是打牌,若沒有彩頭的話,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更何況,有輸有贏,那才有動力,以及智慧的較量嘛!
所以,每逢這種場合,開局自然要立好規矩,輸贏賠率等等都要講好。
大多情況下,一二五毛是最常見的,至於一塊錢的場合,幾乎沒幾人參加的起。
自然,那時候大家都窮,能有幾毛錢來耍耍,已經是對每天辛苦的最大犒勞。
大家沒有多少錢去揮霍,所以這種方式只是娛樂,而非賭博。
大爺說,每當冬季降臨之後,那才是村裡人最輕鬆歡樂的日子。
也只有在那些普通的歲月里,大家才都恍然覺得,自己還活得像個人。
大地上凍,再下一場厚厚的雪,聽着雪花簌簌的飄落聲。
心底想着瑞雪兆豐年的好事,這天底下便再沒有了勞累與煩憂。
反而是燒得暖暖的熱炕,還有豬肉燉粉條子,以及徹夜不眠的牌局。
總之,湊着約上幾個老友,白天多少給家裏干點活兒。
等到晚飯後,黑夜漸漸吞噬白晝,將大地山川房屋,都徹底變得暗昏昏的時候。
三五老友聚在一家,點起一盞煤油燈,或是一支洋蠟燭,反正多少需要一點點的光明。
如此,即便屋裏暖烘烘的催人困頓,但老友們卻彼此精神矍鑠。
老漢煙一口接着一口,總能將整個屋子熏得煙霧繚繞,不似人間,好似仙境。
如此氛圍,自然要打幾把牌的,大小早定,輪換有序,誰都不用着急。
往往如此冬夜,時間一閃而過,半夜踏雪回家者,十有八九便是此中之人。
宋大爺說,半夜冒雪回家這種事兒,他可沒少干,也總不免被媳婦說道一頓。
那時候沒啥可消磨時間,就打牌還有點意思,多少能換點快樂的時光。
不料牌打着打着,自己就老了,老友也漸漸被歲月帶走。
剩下的全是不會打老牌的人,沒辦法他只能改變自己。
如今除了不會打麻將之外,什麼牌都學會了。
甚至有時候,還會跟村裏的小年輕炸金花,玩一玩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當然了,宋大爺最大的快樂,都在趕集的時候。
這些年,每逢鄉鎮趕集的日子,大爺從不缺席,總是第一個先到,第一個洗牌等候者。
至於,他所等候之人,則是這些年累積起來的牌友。
這些牌友十分忠實,對打老牌有一種無法割捨的鐘愛。
因此,每逢集會,幾位牌友趕不趕集,或者買不買東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在集上看到老友,然後幾人圍在一起,也算聊天,也算敘舊,日子一天天便這麼過來了。
說起逢集會牌友這件事兒,宋大爺眼中不止有多少歡喜。
甚至讓我覺得,只有在那個場景之中,才是他的靈魂最自由的時候。
只是,宋大爺說到最後,也像是醉了一樣,渾濁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種落寞與孤寂。
原因很簡單,牌友越來越少,還能走得動趕集的人,也是越來越少。
這種情況,就像樹林裏的老樹一樣,每過一秋,每經一冬,總有熬不過去的那一個。
好在大爺樂觀豁達,早就看淡了生死,儘管有時也會落寞一會兒。
但轉身之間,又像是嶄新的一日。
重新下地幹活,繼續保持自己的小興趣,保持平淡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