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生的意義

慾望侵佔了我的大腦，但是身體首先不應允。我再一次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剛要想通過洗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就直接嘔吐了出來。一旁的地中海大叔走過來輕撫着我的背，親切地問我說：“小夥子，還好嗎？”

我感到非常抱歉，打開水龍頭想幫忙清洗乾淨。大叔連說沒關係，他可以解決，問要不要扶我走。我婉拒地謝了他后扶着牆壁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我沒有回到卡座上，而是走到酒吧外面試圖讓自己在冷風中清醒過來。我剛走都外面感覺自己已經完全不行了。我開始自言自語地說到：“算了算了……”

我雙腳撐着地面，屁股抵着牆，想要撐着不倒下，然而沉重的睡意快速地催促着我倒下。我拿出手機，艱難地發了條語音告訴蔡說我在外面，以免讓他們擔心。發完信息我一溜煙地坐在冰涼的大理石路面上，感到了一陣放鬆的愜意。

這時候的我看什麼東西都已經是天旋地轉，充滿殘影，根本已經顧不得上路人如何看待我了。我直接雙腳一伸，躺在了放着雪糕筒的路邊。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當我睜開眼看的時候周圍有五六個人圍着我。一個手裏拿着大哥大式呼叫機的保安喊醒了我，問我有沒有朋友一起來。我應該是回答了說有。他隨後問我能否站起來，畢竟在這裏很危險。他們把我拖到了一個安全的位置之後就都離開了。

我聽到手機來了電話，但是當我掏出手機的時候我的手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手機被我直接摔在地上，我試圖撿起地上的手機，但是這時候的我就像是一個撈水中月亮的猴子，怎麼也無法做到。手機像是一塊光滑肥皂不停從我手中溜走。我咬着牙振作精神終於拿起了它，想要通過指紋解鎖手機才發現自己拿反了。

大概是因為太久了，蔡的電話停了。我想要打開微信回復他，卻發現我在微信的界面怎麼也無法點到那短短的一行。我第二天才知道這個時候的我竟然點進了母親的微信，還按了一下“拍一拍”。那讓我第二天見到的時候心有餘悸。

我終於點開他的微信聊天框的時候看到他發了將近十來句話，最後一句話是“千萬別睡着！”

我知道蔡享受其中，我不想掃了大家的興緻。我用力地按到了語音發送鍵，含糊地說到：“不用管我，讓我在這裏睡一覺就好。”

然而過了一會之後，蔡還是走了出來。他將我拉了起來，讓我倚靠在牆邊。他嘴裏在說著什麼，但是我已經幾乎聽不清楚了。總的來說像是“正常的，正常的，都是這樣的……你沒事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睡着！保持站立，別睡着！”

這個時候的我不知為何變得有點感性，痴笑着說話：“不好意思……我太遜了……你別管我了，讓我睡到明天，沒事的。”

我當時真的想要就這樣躺下，即便他們放任我在那裏我也不會怪罪誰。我以為自己還保留着清醒可以應付任何情況。

蔡說的下一句話徹底地讓我穩住了腳。他說到：“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意志這麼脆弱，讓酒精把自己打敗就此倒下。我會選擇站起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這段話徹底地激發了我內心的求勝慾望，我藉著牆壁站直了身子。他伸出左手抵在我肩膀上方的牆壁上，隨後說到：“其實昨天我和你聊天的時候聽你說了不少，但是我感覺你想得很淺顯。你至今連女孩子都還沒搞明白，但是你試圖了解人生。你對待未經歷的事情卻有一種過度的自信認為那不過如此，

彷彿你已經體驗過了一切。”

我在極力保持清醒，在我迷糊的視野之中看到熏醉的蔡雙眼通紅。他的話讓我感到難以置信。我從沒想過蔡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對我說話。在這一刻，他的話沒有引起我的憤怒，反而讓我覺得很感動。因為我覺得蔡向來是一個說話圓潤，帶有討好型人格的傢伙。我一直認為我們的關係不需要他在說話時包庇我的情感，我渴望聽到他真情實感的話。

我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同樣通紅的雙眼看着他。我連連點頭，表示我全都聽到了，我全都明白。我感到自己高興極了。我告訴他可以先回去，自己沒事了。

他去給我買了一瓶酸奶，回來跟我說到：“你喝了它會好起來的。”

這時候我已經感覺自己清醒了一點，對着他說：“我想我今晚有機會。”

蔡笑着說：“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讓你帶走了她你也什麼都做不成。”

我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

蔡說到：“看來你還能再撐一會，你等等我，我再去會一會她們！”

蔡離開了。我靠着牆壁站立，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關節都在承受巨大的重量，而我將所有的重量都全靠背後的牆壁支撐。但是酒精讓我的膝蓋感到無力，我半蹲了下來避免自己坐在地面上。酸奶讓我感到精神了一些，但是不消一會我就把酸奶和胃裏混合著殘餘食物的酒水吐了出來。我嘔吐了兩次，讓地面看起來十分骯髒。我根本顧不得上街道的乾淨和路人的冷眼了。

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完全沒有道德可言。我第三次嘔吐之後我感覺自己變得清醒了不少。我在一種痛苦之中彷彿感到了一種重新的愉悅，一種快樂。我的意識掙扎着想讓我重新站起來，讓我再走回去。

江邊的晚風扑打着我的臉，耳鳴的聲音在我的耳蝸里“嗡——”地長鳴。突然，我看見了一扇窗戶打開了！

我明白了！人生的意義，活着的意義，生命的意義。在這種近似死亡的痛苦掙扎之中尚存的人性的慾望讓我明白了我為何還想要嘗試着清醒，不願睡去。我想要去體驗愛，不論是精神上的還是肉體上的，這讓我不想閉上眼睛。我也終於明白了蔡為什麼哪怕借錢都要出去喝酒！他在這種地方尋找的是什麼！

我放聲哈哈大笑，旁若無人。蔡是在借喝酒達到一種“如死”的狀態，而人只有在意識到擁有的東西即將失去之時才開始明白所擁有的一切是多麼的寶貴重要。他想要在醉酒的狀態一遍一遍地感受死亡的痛苦和求生的慾望，以此來體會生命！

在酒吧里，我的聽覺被震動的音樂剝奪了，我的視覺被鐳射燈剝奪了，我清醒的意識也被酒精剝奪了，連同我的慾望也因為身體不支而倒下了。當我想要放棄一切的時候我感到身體愉悅，但是我的內心感到痛苦。因為，一切都在於一種不甘心。

沒錯，人活着的意義就是拒絕任何自己所珍視的東西被剝奪！

沒有工作，尊嚴就會被剝奪；沒有伴侶，愛就會被剝奪；沒有健康，身體就會被剝奪；沒有錢，自由就會被剝奪！這種對被剝奪的厭惡之心逼迫着我們繼續向前，一次次跌到又站起來。

我感覺自己參悟了人生，我開懷大笑，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