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21章
馥郁軒坐落於行宮池畔,沿着溪流的盡頭處看,有一巨大水車,緩緩流淌的涼水飛濺,沁出冰涼水氣,往窗檐里送。
唐蓁半趴在偏殿窗前,望着這水簾霧氣,頓感舒爽。
宋辭在正殿議事,沒她什麼事兒,她便退了出來到偏殿躲清涼。
沒一會兒功夫,眼皮子就耷拉了下來。
直到有個小太監推門而入,“欸喲”一聲,唐蓁才轉醒。
“姑娘原來在這兒,可是讓奴才好找。”
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唐蓁下塌,低頭理了理衣襟。
“出什麼事了?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老祖宗在西邊林子前搭了戲台,正點着戲呢,方才差人來請殿下去,師傅這才讓奴才來尋姑娘。”
唐蓁點點頭,跟着他朝外頭走。
只見正殿裏議事的大臣早已散去,宋辭坐在上首喝茶,似乎在等她。
見她來,倒也沒多做停留,只吩咐李良德和她一塊兒跟上。
因着戲檯子搭得不遠,宋辭沒坐轎攆,三人步行着過去。
路上,宋辭見唐蓁頗為滑稽,一雙眸被陽光刺得眯了起來,恨不得將兩隻手捂在臉頰上,遮擋陽光。
他搖了搖摺扇,偏頭問:“愛聽戲么?”
見李良德無甚反應,唐蓁錯愕,反指自己:
“殿下在問奴婢嗎?”
宋辭瞥了她一眼。
“奴婢打小家裏窮,沒聽過戲。”
自從進了宮,唐蓁發現自個兒說謊的本領都靈光了不少。
男人聽了倒也沒嗤她,只將摺扇收起,輕輕敲了下她的頭。
唐蓁發現宋辭特別喜歡敲她頭。
“那待會兒就好好聽一場,可別再睡著了。”
這話多少有些揶揄的意思,天兒原就熱,被宋辭這一番戲謔,唐蓁的臉頰燒得更紅了。
須臾,便可聽到嗩吶鼓板的聲音,從戲檯子高樓處傳來。
唐蓁跟在宋辭後頭,朝戲台中間走去。
先是同太后和皇後行了禮,宋辭便走去太後身旁的位置坐下,唐蓁與李良德分立兩旁。
“難得硯之肯來陪我這老太婆聽戲,今兒這出《牡丹亭》是皇後點的,你可別嫌無趣呀。”
宋辭作揖,“孫兒不敢。”
《牡丹亭》這種情情愛愛的戲,宋辭確實毫無興緻。
可隨意瞥了眼唐蓁,瞧這丫頭倒是感興趣的很,他便按下了中途離場的心,只從李良德手上接過碗烏梅汁,呷了一口。
行宮避暑,不止皇室內眷一同前往,就是連上京的貴女們也都跟着自家父親來了。
平日裏見不着太子的面,這會兒男人姍姍來遲,倒是令這些個貴女們瞧了個真切。
男人身量高,寬肩窄腰的,生得英俊肅雅,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那張俊臉雖喜怒難辯,可到底是身份尊貴,周身氣場十足。
貴女們秉着教養,皆不敢多瞧。
只她們大多都沒想到太子竟長得這般好看,紛紛紅了臉。
有些膽子大的,還悄悄抬着眸子看。
太后雖坐在前頭,可後面這些孩子的動靜她也不是不知道。
她朝着身旁的孫子看了看,只見宋辭目不轉睛地盯着戲檯子,根本沒朝後頭瞧一眼。
太后嘆了口氣,不禁想,究竟什麼樣的女子能入了這主兒的眼?
沈皇后也瞥了宋辭一眼,自是知道太后在想什麼,便也順着道:
“老祖宗也別急,總歸這上京的姑娘都在這兒了,還怕做不了主么?”
太后最是知道宋辭脾氣秉性的。
如若他自個兒不情願,誰還做得動他的主。
搖了搖頭,太后沒接話,沈皇后也不再自找沒趣,眼神落回到戲檯子上。
唐蓁這頭倒是聚精會神的,戲台上的花旦唱得極好,她完全被這戲吸引了去,沉浸在裏頭。
宮婢們適時端上了點心,送到宋辭身側的是一盤芙蓉酥,瞧着就甜膩。
他蹙了蹙眉,慵懶地靠着軟墊,身子斜到一旁,將那一盤芙蓉酥推了推。
感覺到他的靠近,唐蓁的身子頓時僵了幾分,她不動聲色地朝一旁挪了挪,試圖將注意力重新回到戲台上。
可男人身上的氣息縈繞而來,唐蓁避無可避,只得低頭去看他。
宋辭見她神色緊張,身子站得筆直,只覺好笑。
這丫頭可是比戲檯子上唱得戲有趣多了。
“殿下有何吩咐?”
經這些時日的相處,唐蓁多少對他的性子有了了解。
多半是宋辭覺得這齣戲實在無聊得緊,這才拿她尋開心。
他垂眸,用下巴點了點那盤芙蓉酥:
“賞你了。”
唐蓁環視四周,見其餘人的注意力都在戲台上,小聲道:
“殿下別尋奴婢開心了。”
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她哪敢擅自用宋辭的點心。
“孤不喜甜食,賞你了就是你的,吃吧。”
他是知道唐蓁口味的,那一嘴兒可是嗜甜的很,這芙蓉酥正巧也是她喜愛的。
唐蓁不敢動,眸子直直地盯着宋辭看。
“殿下別害奴婢了,奴婢回去再吃。”
宋辭睨了她片刻,偏頭一笑,“膽小鬼。”
唐蓁沒應,重新投入到戲裏。
這二人不知道的後頭,卻是有兩道目光緊緊盯着他們。
自打宋辭來,沈承徽的目光就沒從他身上挪開過。
她見宋辭竟靠向唐蓁,滿臉愉悅地同她說著話,還將桌上的芙蓉酥推到她面前。更讓人氣憤的是,宋辭竟還對唐蓁笑。
殿下從來沒有對她這般笑過。
唐蓁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宮婢,她憑什麼得到殿下的青睞?
沈承徽的鄰座,便是向來沉默少言的蔣承徽。
她心細如髮,自是也注意到了那頭的動靜。
偏頭瞧,只見沈承徽牙都快咬碎了,緊攥着拳頭,憤憤地盯着宋辭。
蔣承徽不動聲色地輕笑了聲。
這場戲宋辭終究是沒聽完,便匆匆退了場。
他一走,滿場的貴女都像丟了魂兒一般,連帶着這齣戲都變得索然無味了許多。
*
在行宮的日子,要比在宮裏頭清閑許多。
這日,聖人留宋辭在行宮用午膳。
因着御前伺候的奴才不當心,宋辭的衣襟被潑了不少的酒。李良德當即命人回來,讓唐蓁取件新錦袍,送去行宮。
唐蓁捧着宋辭的衣裳,從馥郁軒門前的小道,往東邊兒行宮趕。
因着池邊樹木茂密好乘涼,唐蓁便一路沿着池邊走。快要趕至行宮時,竟在行宮前頭的橋廊上遇到了兩個人。
正是沈承徽同蔣承徽站在橋廊之上,說著話。
二人向來不對付。
沈承徽因着家世顯赫,自然瞧不上小門小戶出身的蔣承徽。平日裏就是遇着了,也不屑同她多言。
今日怎的會湊在一塊兒。
唐蓁沒上前,她不想碰到沈承徽,只默默站在不遠處。
“這自打來了行宮,也沒瞧殿下召見你,莫不是殿下厭棄了你?”
蔣承徽不語。
沈承徽見她臉色頗為難看,得意着繼續道:
“你也別不說話,瞧瞧今日這場面,就連着聖人都沒多瞧你一眼,有甚可得意!”
今兒個,不光是太子被留了膳,連帶着東宮後院幾個有位份的也都被召了來。
無非還是老生常談。
東宮無子嗣。
聖人有心,對宋辭自然期盼得多些,可這等了又等,人也塞了幾個進去,怎的還是遲遲沒有動靜。
提到午膳,蔣承徽臉色終是有所變化。
她對自個兒的出身向來介懷,若不是因着他哥以命相救,哪裏輪得到她這等出身的入東宮。
“姐姐近日莫不是被殿下召了,妹妹怎麼不知道?”
蔣承徽面色平靜,一張沒有攻擊性的臉蛋,和沈承徽有着鮮明的對比。
“你……!”沈承徽想了想,又笑道:
“本宮再不濟,也是被聖人欽點着要為殿下繁衍子嗣的,你呢?聖人可有提到一句?”
“這人吶,貴在要有自知之明,你這般的出身,即便是生下殿下的子嗣,也是無用的。非但母憑不了子貴,這子也得遭你連累,何必呢?”
蔣承徽捏緊手心,縱是恨不得給眼前的人兩巴掌,到底還是穩住了。
她眼力好,瞧見了不遠處似是站着個宮婢,便以退為進。
“姐姐說的這般好,也得殿下給機會不是?據妹妹所知,殿下還未臨幸過姐姐吧?”
“你胡說什麼?”沈承徽自然不認。
蔣承徽上前一步,傾着身子,貼在沈承微耳旁道:
“姐姐不用惱,這事兒闔宮都知道,也不是妹妹胡謅得來的。”
“畢竟,這還是宮裏頭大伙兒茶餘飯後的笑話呢。”
“你給我閉嘴!”
沈承徽瞬間被激怒。
她用力將身前的女人推開,恨不得上前撕了她這張嘴。
行宮坐落於湖面之上,四面環水,正殿外連接着蜿蜒的橋廊,一直通到池邊。
橋面甚窄,欄杆偏低,沈承微因着憤怒,用的勁兒甚大,竟直直地將蔣承徽推落了下去。
“撲通”一聲,湖面濺起一陣水花。
蔣承徽落在水中,身子時高時低,想要呼救卻喊不出來,還喝了好幾口水。
不遠處的唐蓁懵了。仟韆仦哾
聖人喜靜,行宮又建在湖上,故此侍衛們環湖而立,並不在殿前守衛。
眼下要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浪費的時間頗多。
眼瞧着蔣承徽快要無力,沈承徽也嚇傻了,杵在一旁直瞪眼。
唐蓁再也看不下去,顧不了那麼多,扔了宋辭的衣裳,撲通朝湖裏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