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13章
翌日。
南曦沒敢倦怠,因着今日還要發落趙全,她早早便起了身,到慈寧宮來伺候太后晨起。
太後向來疼她疼得緊,眼瞧着今天這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卻仍是慈眉善目地等南曦做完了大全套,這才揶揄起來。
“今兒個怎的起來了,哀家見你平日裏最是貪覺,是不是又惹事兒了,有求於哀家呀?”
南曦訕訕一笑。
“皇祖母這說的哪裏話呀,在您眼裏孫兒就是這樣的嗎?”
太后輕哂,“那不然呢?你還當自個兒是什麼樣子。”
南曦剛想辯解,外頭倒先通傳了一聲。
“太子到。”
距離大軍出征已長達四個月,宋辭率領大魏將士於滇州苦戰數月,終是擊退敵軍,奪回邊關失地。
因着要向聖人述職,宋辭這才先大軍一步,從滇州趕回了上京。這將軍盔甲都沒來得及脫,便上了乾清宮,這頭又趕來了慈寧宮報平安。
太后瞧見宋辭,也顧不得再同南曦胡扯,上前抓住他的手,上面瞧瞧,下面瞧瞧。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硯之回來了,快,快給皇祖母瞧瞧。”
太后打量着他這一身鐵甲,倒也瞧不出什麼來,只能盯着他的俊臉,道:“怎的黑了,人也清瘦了。”
邊關不比上京,大軍被困在峽谷多日,風吹日晒,行軍打仗沒得那麼多身份講究,縱使他是太子,也不得例外。仟韆仦哾
數月來,他同將領們同吃同住,絲毫不敢懈怠。
宋辭笑道,“皇祖母這是嫌孫兒丑,濁了您老人家的眼了?”
太后沒好氣地拍了拍他,低罵一句。
“你個小狼崽子,愈發渾說。”
“皇祖母,您還是快讓表哥回去換身衣裳吧,這多遠我都聞到臭味兒了。”
南曦慣愛同宋辭做對,眼下擰着鼻子,趕人跑。
“沒規矩,見着表哥也不行禮。”
南曦見宋辭比先前黝黑不少,人似也更壯實了,這寬肩窄腰的,一身戎裝英姿挺拔,頗有大將風度。
這一別數月,太子擊退敵軍,立下汗馬功勞,就是瞧着人都高大了幾分。
“恭喜太子哥哥凱旋歸來。”
南曦倒是難得正經一回,心裏頭也高興得緊。
宋辭懶得理她,只抬手輕輕彈了下她的腦袋,便做回應。
“欸,疼!”南曦推他。
“表哥快回東宮吧,我這兒同皇祖母還有事兒發落呢。”
宋辭點了點頭,今兒個只是先頭過來請個安,本來也沒想着多留,正準備打道回府。
“皇祖母,昨兒個浣衣局出了樁醜事,恰被孫兒趕了個正着。眼下人已經扣着了,孫兒還等着皇祖母發落。”
“浣衣局?浣衣局的事兒怎的鬧到哀家這兒來了?”
“孫兒去找皇後娘娘怕是不妥,便做主將人扣了,等皇祖母親自審問。”
太後點點頭,“既是在哀家這兒,便帶上來吧。”
太后已鮮少問事,可她到底也是在這後宮混出了名堂的女人,什麼風浪沒見過。
宋辭走到宮門外,聽得浣衣局三字下意識停了步子,又瞧見剛趕來的李良德臉色不佳,便折返了回去。
趙全從偏殿被押上來時,正巧同宋辭擦肩。
“表哥你怎麼還沒走呀?”
宋辭輕哂,脫下盔甲,撩起戰袍往塌上一靠。
“孤累了,在皇祖母這兒歇會兒再走。”
太后早已見怪不怪。
這二人打小便是一對冤家,成日吵吵嚷嚷,不是今兒個宋辭將小姑娘惹哭了,就是明兒個小姑娘因着成功報仇哈哈大笑。
南曦命人將趙全帶了上來。
經過一夜,他早已恢復意識,眼下瞧見太后、太子及康樂郡主齊齊坐着,心裏頭也沒個底。
“昨兒夜裏,孫兒替皇祖母去取葯膳,路過慈寧宮後院,聽着有宮婢在呼救,便上前看了一眼,沒成想竟瞧見一個太監拉扯着一個宮婢。”
太后擰眉,“那可是二人暗自對食?”
太監宮婢對食的情況並不少見,大魏民風開放,宮裏頭聖人寬仁,上了一定歲數未被放出宮去的太監宮婢,稟了先頭主子,確是有機會相互找個伴兒的。
南曦搖頭。
“若是如此,孫兒又豈會鬧到皇祖母跟前。孫兒趕到時,只見那宮婢正奮力抵抗,還求孫兒去後面封了的梧桐院救人。”
這後頭的事兒便順着南曦的嘴全數倒了出來。
太后震怒不已,雖是奴婢,卻也是一條人命啊。
“趙全,你還不認罪!”南曦厲聲道。
趙全到底也是在這宮裏混了這麼久的,哪能那麼容易就栽了。
“老祖宗明察啊。”
趙全磕頭。
“奴才怎敢做這等醜事,那兩個宮婢時常偷懶,奴才平日裏就對二人嚴加管教。可這二人心生不服,又欲偷懶,便想着來勾引奴才,昨兒個夜裏,就是她們二人將老奴引到那梧桐院的啊!”
南曦聽得他本末倒置,氣得直瞪眼。
“胡說!”
南曦恨不得眼下有塊驚堂木。
“你當本宮是三歲小兒不成,是不是要本宮將你壓至京兆尹行刑,你才肯說實話。”
宋辭嘴角抽了抽。
她當這宮裏頭的慎刑司是擺設不成,還需要去京兆尹做何,這丫頭怕不是想當衙役想瘋了?
“奴才說的都是真的,郡主可別冤枉奴才了啊。”
“好,既然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們便來當面對質。”
南曦朝身旁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便兩手一拍,門帘隨即被掀開。
唐蓁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時,趙全方才的話她在外頭也都聽見了。
眼下只恨冬雪沒了,趙全竟還敢在此含血噴人。
唐蓁今日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她低着頭,緩步進到殿內,朝着堂上之人行禮。
她沒有想到宋辭會趕在今日回宮,眼下老老實實問安,等着給主子回話。
宋辭見小丫頭低眉善目的,人瞧着倒是比先前瘦了不少。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彷彿都快沒了,宮裝穿在身上更是沒了幾兩肉。
呵。
也是能耐了。
沒幾日,連人命都扯上了。
“唐蓁,趙全說是你和冬雪意欲勾引他,此事可當真?”
南曦難得過了把判案的癮,稀奇得很,模樣倒是做的足。
唐蓁搖頭,“回郡主,絕對沒有,是趙全想利用冬雪將我引去,冬雪不依,他這才命人將我擄了去。”
趙全見唐蓁來,原先心裏頭還發了慌,可她見這賤人又給自己做了偽裝,頓時靈機一動。
“老祖宗明鑒,您也瞧見了這丫頭的樣貌,奴才平日裏謹言慎行,恪守宮規,怎的會如此飢不擇食,挑這樣的婢女下手啊。”
“你……”
這是唐蓁這麼些年,第一次被人罵丑。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頓時漲紅了臉,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擊。
“那冬雪的死你又做何解釋?”南曦接了唐蓁的話問道。
“那是她意圖勾引奴才,奴才寧死不從,這才不小心將她推倒在了桌角上,真的和奴才無關啊!”
“你胡說!”唐蓁怒斥,“分明是你有意侮辱,冬雪為了救我才被你推倒的。”
趙全卻是反笑,“拜託,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哪一點值得我做這麼些事啊?”
唐蓁咬唇,“血口噴人,簡直無賴……”
想到冬雪的慘死,死後還要被這樣的人侮辱,唐蓁眼淚止不住地掉,卻又無能為力。
局面頓時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李良德從殿外走了進來,在宋辭耳邊耳語幾句。
男人輕嗤一聲,朝他挑了挑眉。
很快,昨兒個那兩個小太監的供詞就呈了上來。
在這宮裏,只要是進了慎刑司的,便別想有好着出來的。
李良德做事麻利,早在趙全被押解入殿時便跑了一趟慎刑司,只交代了幾句,不消片刻,他們嘴裏就吐了實話出來。
南曦將供詞遞給太后一瞧,這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接下來都沒再多問,趙全便被拖了出去。
唐蓁紅着眼,惡人終有惡報,可有些人卻怎麼也回不來了。
因着一早這慈寧宮就被整得烏煙瘴氣,太后沒再多說什麼,就趕了人。
唐蓁退至殿外,想着去內務府再瞧一眼冬雪,卻是倏然被李良德喚住。
“唐姑娘,殿下有請。”
唐蓁沒敢多問,只垂首跟着李良德去了偏殿。
李良德朝她做了個“請”的動作,人也就沒動了。
唐蓁其實很怕同宋辭單獨相處,她總是摸不准他心裏頭究竟在想些什麼,是喜還是怒。
宋辭身子頎長,眼下一身戎裝,顯得人更加高大挺拔。此時他掐着腰,背對着唐蓁,瞧着便是意氣風發。
“奴婢參見殿下。”
上頭的人沒應聲,只是緩緩轉身。
他清雋的面容確實黑了些,卻比從前更顯英氣。劍眉薄唇,一雙眸子泛着幽深,渾身充滿着成年男性的魅力。
宋辭步伐緩慢,沒幾步就來到了小姑娘身前。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半晌都沒說話。
唐蓁被這樣的眼神盯得發怵,又小聲問道,“殿下?”
這道輕聲低軟的嗓音陡然撞上了男人的心頭。
宋辭只覺自個兒是真的瘋了。
是了,就是這樣一張臉,有什麼值得他深究和探索的?
他回神,輕聲道:“唐蓁。”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被他暗啞低沉的嗓子喊出來,竟也比旁人好聽幾分。
可接着,宋辭語氣輕蔑,道:
“幾月沒見,長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