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奇異馬戲團(4)
這個人比池閑矮了太多。
從身形判斷,來者是個女人,或者是一個矮個子的男人。
這是誰?為什麼在這個點來他家找他?
姜霽北遲遲不開門,電話鈴聲頗為不甘心地自動中斷了,監控畫面閃爍了一下,視頻面板忽然黑屏。
出故障了?
姜霽北上前一步,正要重啟顯示屏,沒想到,尖銳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丁零零零——丁零零零——”
鈴聲在寂靜的家裏迴響着,竟然滲出幾分詭異的凄厲。
原本黑了的畫面再次閃爍了一下。
下一秒,屏幕重新亮起,一張流淌着黑血的爛肉臉驀地出現在屏幕中間!
這張臉近得如同直接貼在攝像頭前,一雙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霽北,似乎正在通過監控攝像跟他對視。
姜霽北直直盯着屏幕,倒抽一口冷氣。
這臉他熟悉得很,是豬肚雞!
豬肚雞的目光看起來很呆板,眼睛裏沒有一絲光彩,她的臉正在腐爛,看起來腫脹又噁心,從僅剩的一點還算完好的皮膚組織可以分辨出仍留在上面的詭異刺青。
木然的表情配上臉上的爛肉和刺青,顯得無比瘮人。
她怎麼會出現在樓下?
這張臉,這個狀態,又到底是怎麼回事?
彷彿看穿了姜霽北心中所想,屏幕里的豬肚雞緩緩咧開嘴角,露出如野獸般森白尖銳的牙齒,扯出一個僵硬又詭譎的笑容。
兩行血淚從她的眼眶裏涌了出來,順着臉流到下巴。
她幽幽地張開嘴,說了一句話。
儘管聽不到聲音,姜霽北依然通過口型看清了,她說的是——
“我,知,道,你,在,家。”
與此同時,顯示屏忽然瘋狂地閃爍起來,豬肚雞的鬼臉瞬間消失在屏幕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
尖銳的電話鈴聲戛然而止。
不祥的念頭從姜霽北心頭升騰而起——豬肚雞多半是上來了!
不,她也許不是豬肚雞,而是一個用了豬肚雞面孔的AI,就像《最後的家園》裏那個用了池閑面孔的卡斯托爾。
姜霽北沒有猶豫,他迅速轉身拉開玄關處的柜子,從裏面拿出一根實心棒球棍。
他拎着棒球棍站到防盜門後面,雙手握緊球棍,屏住呼吸,留意着走廊上的動靜。
門外一片寂靜。
就在姜霽北的神經高度緊繃的時候,防盜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又快又急的敲門聲:“篤篤篤篤——”
猝不及防的聲音像一道在耳邊炸開的驚雷,讓他心驚肉跳。
這也太快了!簡直就像從一樓瞬移到了二十七樓的他家門口!
看來門禁對這個女人根本沒有作用,她到底是什麼?鬼嗎?
姜霽北深吸一口氣,握緊手裏的棒球棍,輕輕移動着腳步,靠近貓眼,往外看去。
貓眼後面,是一隻正在流着血淚的眼睛。
對方也在通過貓眼觀察他!
她是來殺他的嗎?
來者視門禁為無物,說不定就連這大門也擋不住她。
想到這裏,姜霽北迅速後撤。
他剛在拐角處擺出迎擊的姿勢,門外突然傳來“哐哐哐”的巨響,砸門的人用力到整個門板都在大幅震動。
姜霽北緊緊握住手裏的棒球棍,剛做好隨時迎戰的準備,沒想到,門外的動靜卻忽然消失了。
她走了?還是潛伏在門外?
聽不到聲音,他不敢鬆懈,屏息凝神,留意門外的動靜。
不知為何,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驀地爬上背脊,姜霽北突然快速往玄關處衝去,並猛地回過頭!
刺青女人不知什麼時候穿過了門板,瞬移到了他剛才所站的位置。
似乎是沒想到姜霽北反應如此機敏,她僵硬地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充滿遺憾的詭譎微笑。
這次是面對面親眼所見,姜霽北留意到,這個長得和豬肚雞一模一樣的女人穿着連帽衛衣和長褲,露出的臉和雙手都是爛的。
這讓他想起了手機相冊里那具正在腐爛的屍體。
難道,那具屍體是……
來不及細想二者之間的關聯,姜霽北迅速後退,一手緊握棒球棍,一手伸到身後摸上門鎖,趁機打開門,倒退着衝到走廊上。
見他逃出家門,刺青女人張開雙臂,朝他飛撲過來!
已經在走廊上站定的姜霽北適時揮起棒球棍,朝着對方狠狠砸去!
意料之外的是,棒球棍竟然沒有砸到女人,而是直接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糟糕,她真的是靈體,物理攻擊沒用!
棒球棍揮了個空,姜霽北反應極快,猛一閃身,也讓女人撲了個空。
互相都沒討到好,兩人保持距離,在走廊上對峙着,虎視眈眈地盯着對方。
忽然,不遠處的電梯傳來“叮”一聲響,電梯到了停靠樓層。
又有人上來了!
姜霽北用餘光瞥去,只見電梯門緩緩朝兩邊打開,裏面的燈光傾瀉到了走廊的地面上。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電梯裏沖了出來:“哥!”
看到站在走廊里對峙的姜霽北和刺青女人,池閑腳步一頓,目光在兩人臉上迅速晃了個來回。
“阿閑!”姜霽北眼睛盯着她,對着池閑低聲喝道,“她有問題!”
此時池閑也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飛快地將手伸進背包里,抽出一張黃符。
他用手在其上懸空寫下一串咒語,隨後雙指併攏,屈指往符咒的邊角輕輕一彈:“哥,打散她!”
藍色火苗瞬間從符紙里躥出來,符紙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迅速朝姜霽北飛去!
符紙貼上棒球棍,藍色火焰頃刻間包圍住了棍身,姜霽北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灼熱。
他握緊球棍,雙臂用力一揮,朝刺青女人重擊而去!
只聽“砰”一聲巨響,來不及逃竄的刺青女人炸成了成百上千的藍色火焰碎片,如同灰燼一樣緩緩落地。
望着一地閃爍着幽藍色熒光的碎屑,姜霽北的胸口不斷起伏着,背脊發涼。
緩了幾秒,他轉頭看向池閑:“這些東西怎麼辦?”
話音剛落,滿地碎屑忽然憑空消失。
“不用管,她已經散了。”池閑快步上前,從姜霽北手裏接過棒球棍。
姜霽北原本緊繃的背脊稍微放鬆。
他一邊觀察樓道里的動靜,一邊朝着家門點點下頜:“先進來吧。”
走廊里空蕩蕩的,再無其他人的蹤影。
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也不見鄰居出來,真是邪門。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家,關上門,姜霽北徹底放鬆了身體,背靠着門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池閑把棒球棍放到柜子上,開口問:“哥,豬肚雞她——”
話說了一半,姜霽北突然上前一步,伸出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噓,讓我抱會兒。”
池閑立刻回抱住姜霽北,感覺到他哥在自己的脖頸處低低地喘氣。
感受到池閑溫暖懷抱帶來的安全感,姜霽北的心總算平穩下來。
“來客廳。”他鬆開手,帶着池閑走向客廳,“你真是道士?”
池閑抬起左手,給姜霽北看他手腕上的一串咒文手珠:“在這部電影裏的身份是。”
姜霽北側過頭瞥了一眼,想起剛才池閑彈出的那張符紙。
看來在這部電影的世界觀中,通靈馭術之人的能力還是很強大的。
“我很懷念上一場電影裏你虛空捏光球的本事。”他調侃了一句,順便想藉著日常閑聊測試電影中的限制,“你的打火機呢?有沒有什麼辦法直接離開電影?”
系統沒有任何反應,看來這一映場的規則十分寬鬆,什麼鬼話都能說。
“帶着,但因為前兩場電影限制使用,這次又來得倉促,只有一發子彈了。”池閑從懷裏拿出打火機,遞給姜霽北,“沒有直接離開的方法。”
姜霽北知道池閑的意思是讓他留着防身,這次劇情太過詭譎,他沒有推辭,接過打火機,塞進口袋裏。
來到客廳,池閑摘下背包,放在了沙發上。
姜霽北在沙發上坐下,往後一靠,讓自己陷進沙發里,靜靜地看着池閑:“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去緬甸那天?”
“那時看直播的不是我,是角色原主。”池閑沒有坐下,而是在屋中隨意走動觀察,“我是昨天才來的。”
“看來每個人進入電影的節點是有差別的。”姜霽北看着他,“我一個月前就來了。”
觀察完環境,池閑走了回來,在姜霽北面前蹲下身,仰起臉看他:“抱歉,哥,我來晚了,讓你等了我這麼久。”
“也沒多久。”姜霽北抬起手,用手指蹭了蹭池閑的髮絲,“我失去了整整一個月的記憶,睜開眼就是一個月後了。”
“我的角色設定是關注你直播間很久的粉絲,昨天一進來我就把你最近三個月的直播回放都看了一遍,看到最後一場直播的時候,我確定你已經過來了。”池閑道,“沒想到的是你竟然失蹤了,我一直守在你的主頁前,直到你剛才恢復直播,我立刻給你發了郵件。”
“小道長,”姜霽北用食指輕輕地推了下池閑的額頭,“還給我算命,還我弟弟是我男朋友,裝神弄鬼。”
池閑順勢握住他的手指,拉到自己唇邊,輕輕地吻了吻:“不是嗎?”
“當然是。”姜霽北忍俊不禁,“小道長,除了等我出現,你還幹了什麼別的嗎?”
這是個正經話題,池閑把姜霽北的手輕輕放下。
他坐直身體,表情變得嚴肅:“我昨天出了一趟門,認真觀察了我們生活的城市。這個城市很正常——我是說,我可以去任何一個角落,觀察到每一處細節。‘城市’如真正的城市一般運作,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行動規律,也有自己的思考方式,我接觸到的人看起來與真正的人類沒有區別。”
姜霽北聽懂了,城市的人口以百萬計,Feb投入電影中的工作人員必然沒有那麼多,這說明AI的模擬水平已經越發成熟。
池閑接著說:“我本來想出國一趟,去確認我的可行動範圍有多廣。但考慮到你隨時會出現,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沒關係,等我們一起去到東南亞就知道了。”姜霽北說。
“嗯。”這回輪到池閑提問了,“豬肚雞是怎麼回事?”
他一提這個,姜霽北就覺得頭疼,他伸手覆上額頭,用拇指按了按太陽穴。
池閑站起身,在姜霽北身邊坐下,伸出胳膊,安撫性地摟住了他哥的肩膀。
姜霽北直接往池閑身上栽,將腦袋往他肩上靠:“你看了我在緬甸的直播吧?賣票給我那人,長得跟你義父一模一樣。”
“我看到了。”池閑靜默兩秒,“當時的他應該不是本人,但現在他有沒有進到電影裏來,還不好說。”
“還有畫面里最後出現的那個女人,也就是剛才那個和豬肚雞長得一模一樣的刺青女人。”姜霽北跳過了阮杜蘭的話題,“我覺得她不是豬肚雞,但還不能確定,畢竟場外的豬肚雞正在接受一些我們無法知曉的實驗。”
“如果是本人而非角色設定,她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對。”作為研究員,池閑深知豬肚雞的情況並不樂觀,“大腦的直接損傷,比如被切了一塊,或者被使用大劑量的藥物……這種物理性傷害造成的影響,絕對不是用堅強意志就能扛過去的事。”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在這部電影裏沒有實體,物理攻擊對她沒用,還好有你的符咒。”姜霽北說,“剛才她在樓下按門禁電話,我以為是你,還好看了一下監控。門禁根本擋不住她,她幾乎是瞬移到我家門口,直接出現在我身後。”
池閑靜了兩秒,說:“想要在電影裏找到這個刺青女人,確定她是不是豬肚雞本人,只能先找到馬戲團。”
“沒錯。可是想找到那個馬戲團,恐怕沒那麼容易。”
池閑鬆開胳膊,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他打開相冊,找出一張截圖,遞給姜霽北看:“哥,還記得馬戲團擺在門口的廣告牌嗎?上面說,他們在東南亞巡迴演出。”
“也就是說——”姜霽北接過手機,是那張廣告牌的截圖,“馬戲團很有可能已經不在緬甸了?”
“很有可能,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姜霽北又一次覺得頭疼起來。
前五場電影都是在限定的地域範圍里發生的,再怎麼遠至少也是在同一個城市裏,這場電影可好,可以全球跑。
縮一縮範圍,那也是整個東南亞。
這怎麼找?Feb這是存心搞他吧?
“哥,別擔心。只要它出現過,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池閑道。
“嗯。”姜霽北把手機還給池閑,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對了,給你看幾張照片。”
他打開那個沒有名字的相冊,把手機遞給池閑,將照片的事情仔細地向他復盤了一遍。
看完那些詭異的屍體照,池閑皺了下眉:“最開始只是一具骸骨?”
“按照從早到晚的文件創建時間排序來看,骸骨照是第一張。”姜霽北說,“雖然現在還沒頭緒,但這些照片和馬戲團脫不了關係。”
“嗯。說到馬戲團,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看。”池閑把手機還給他,“是我來找你之前找到的一些資料。”
“跟我來書房。”姜霽北站起身。
池閑也跟着站起來,順手拎起自己的背包。
在書房內坐下,池閑從背包里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向姜霽北展示自己查到的東西。
他年幼時混跡在金三角一帶,跟着東南亞各國的□□干過一陣,再加上自身的語言天賦,除了熟練掌握柬語外,他對緬語、越南語等小語種也並不陌生。
進入電影后,池閑費了不少工夫,逐個登錄了這些國家的論壇,篩出了幾十條與奇異馬戲團密切相關的帖子或發言。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的是,奇異馬戲團在五個國家內進行巡迴展覽,分別是緬甸、越南、柬埔寨、泰國和老撾。
在一個匿名論壇里,池閑還發現了一條高樓熱帖。
“排除掉發帖人自導自演的可能,這個帖子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很大。”他指着屏幕,對姜霽北說。
“我看看。”姜霽北把電腦挪到自己面前,認真讀起池閑發現的帖子。
發帖人是一位來自北歐的旅遊者,他在帖子裏以直播形式分享了自己在東南亞參觀“奇異馬戲團”的經歷。
在帖子主樓,發帖人自稱在2011年時,自己與一位同伴到泰國旅行,在深夜街頭遇見了一個名為“奇異馬戲團”的展出。
就在他們買了門票準備進去觀看時,他突然因肚子疼臨時跑去上廁所,讓同伴先進去了。
然而,等發帖人上完廁所,重新回到原處時,馬戲團竟然不翼而飛,同伴也不知所終,只剩一片空空如也的土地。
他本以為這是一場惡作劇,沒想到的是,他的同伴真的失蹤了。
這些年來,發帖人一直致力於尋找他們的蹤跡,可無論是同伴還是馬戲團,全都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再無消息。
原本快要放棄尋找的他,竟然在越南再次見到了這個馬戲團!而他發帖的這一天,已經是十年後的2021年1月30日。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團,發帖人立刻買票,並同時發帖直播自己的所見所聞。
在接下來的帖子裏,他的語言斷斷續續,似乎是在邊看邊文字直播。
“……雖然名叫‘馬戲團’,其實它的性質更像一個藝術展覽,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這位藝術家的作品真是天才又詭譎,我想很少有人能接受這麼前衛的作品。”
“我現在在看一堵照片牆,上面展示着一些離奇的屍體照,它們的死法不太對勁,看起來很像某種神秘古老的獻祭儀式。”
“在展出的藝術品中,有一些噁心又獵奇的東西,看起來像用屍塊拼湊起來的……天哪,離得有點遠,我不能判斷這是真的屍塊,還是只是以假亂真的仿製品。”
“除了靜態的藝術作品,還有動態的獵奇表演,比如三個人連起來形成的十二腳人跳火圈,不過他們跳過去之後頭髮燒着了……現在我看到小丑拔下三顆燒着的頭玩拋拋球,這倒跟‘奇異馬戲團’的主題更為貼合。”
…………
在這些獵奇的文字描述中,發帖人的最後一條帖子顯得尤其瘮人。
“……各位,我看到了我的同伴!我一眼就認出他了!他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哦!我的上帝,他被做成了一件藝術品,擺放在展覽區里!”
回完這條帖子,發帖人便失去了動靜。
不管其他網友如何質疑和擔憂,他再也沒有回過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