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消失的故友(2)

第 80 章 消失的故友(2)

姜霽北倒回床上的同時,天花板上淺淺的文字驟然散去。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半夢半醒之間,腦海中慢慢浮現出關於池閑的更多回憶。

姜霽北想起年少的時候,他和池閑經常邀請對方到自己家裏玩。

兩個人待在一起,或談天說地,或打打遊戲,或是一起出去玩,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到了深夜。

那時兩家人關係不錯,孩子在對方家待得晚了,就乾脆讓他在那裏過夜。

想到這裏,姜霽北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2021年8月12日,13:28。

他沒覺得有什麼奇怪,訂了一份雪梨醒酒湯后,便放下手機,起床洗漱。

店家離姜霽北所在的公寓不遠,不一會兒,醒酒湯就送了過來。

等候在門口的配送員把封裝好的湯品捧在手上,臉上露出恭恭敬敬的笑容:“先生,您的餐點到了。”

“謝謝。”姜霽北接過餐點。

等他關上門后,笑得死僵的配送員才鬆了一口氣。

之所以配送員如此緊張,是因為姜霽北現在獨居在首都富人區的高級住宅小區里。

這裏的房價已經漲到了二十萬一平,金錢的篩子篩過一輪,小區的精英氛圍很濃郁。

鄰居有的是企業高管,有的是科研工作者,如果時機恰好,甚至可以在小區里碰見常在各類新聞中出現的熟悉面孔。

姜霽北自然也是精英中的一員。

籠統地說,他現在是一名電影人,搞幕後投資,也會參與電影的創作。

畢竟,姜霽北的父親是享譽影壇的知名導演,母親是一位優秀的作家。

父母雖然忙碌,但也會抽空過來看他,小住幾天。

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相互分享近期的所見所聞。

可以說,姜霽北的成功離不開優渥的家境。

但池閑家不一樣。

或者應該稱為池閑的父母家——如果他現在已經搬出來獨立生活了的話。

姜霽北想起來,池閑家坐落在郊區的城中村裡。

那裏的街道和窄巷縱橫交錯,狹窄的路面被各種攤販的推車霸佔得水泄不通,抬頭仰望的時候,能看到被電線分割成幾塊的天空。

池閑家所在的地方甚至算不得小區,他家住在本市糖廠的職工宿舍區里。

池閑的父親是糖廠的工人,母親在超市打零工,勉強維持一家人的日常開銷。

姜霽北記得,池閑還有一個年長五歲的哥哥。

他們讀初三時,池閑的哥哥正在外地讀大學。

糖廠的居民樓低矮破舊,幾乎沒有超過六層的。

記憶中池閑家就住在六樓,姜霽北每次去找他玩時,都要爬上六層樓。

在回憶起池閑之後,關於他的記憶像是被猛地揭開幕布,呈現在聚光燈下。

去池閑家,那時的姜霽北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現在他回憶起這一切,也想起了池閑家的位置。

喝完醒酒湯,姜霽北漱了漱口,拿起車鑰匙,驅車來到多年未曾踏足的那片城中村。

開進廠區大門,姜霽北小心地駕駛着車,駛上一條不算寬敞的水泥路。

這條路的路面坑坑窪窪,碎成了蜘蛛網的模樣,車輪一碾上去,減震極佳的四輪驅動車瞬間失去所有性能,瘋狂地顛簸起來。

姜霽北回憶起來,以前他和池閑時常在這條路上追逐玩鬧。

道路兩側都是居民樓,池閑住的那棟就在路的盡頭。

把車停在道路盡頭的空地上,從車裏下來,姜霽北一眼就認出了池閑家所在的那棟樓。

他順着石桿上因漏水而生着滑膩青苔的樓梯一路走上去,樓梯一側的牆面上,有人用各種顏色的筆肆意塗畫。

姜霽北瞥了一眼牆面上的字跡,“xxx是大傻逼”、“xx是狗”。

他笑着搖搖頭,繼續往上走。

走到六樓,姜霽北的身體先大腦一步,嫻熟地右轉了。

他在樓道右側的綠漆門前停下了腳步。

木板門上的綠漆近乎完全脫落,門口的銘牌也斑駁不堪,划痕底下隱隱透出602的字樣。

沒記錯的話,在姜霽北第一次去池閑家玩的時候,他家的門鈴就已經壞了。

他伸手一按,果然沒有反應。

門鈴按不響,姜霽北改為用手敲門。

咚咚咚——

咚咚咚咚——

等了一陣,他聽見屋裏傳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門被人從裏面拉開,突然出現的一張面孔讓姜霽北心頭一跳。

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頭髮花白,面色憔悴,臉上佈滿了可怖的燒傷疤痕。

男人目光警惕地看着姜霽北:“你找哪位?”

姜霽北頓了頓:“……你好,打擾了。”

他雖然對池閑記得分明,但對他父母的印象卻模糊了。

看到這張可怖面孔時,姜霽北感覺自己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地址絕對是正確的,想到也許是太久沒見,忘記了池閑家人的模樣,他沒有對不滿疤痕的臉露出訝異的表情。

姜霽北禮貌地問:“叔叔,請問這裏是池閑家嗎?我是他的初中同學,叫姜霽北,想聯繫一下他。”

也不知道是聽到了哪句話,男人的眼睛驟然睜大。

屋裏響起女人沙啞的聲音:“誰?找誰的?”

“找錯人了。”男人迅速回過頭,對屋裏的人說,隨即又看向姜霽北,“趕緊走,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男人充滿敵意的眼神讓姜霽北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池閑的家,為什麼男人是這個反應?池閑難道被逐出家門了?

或者……是改名了?

姜霽北換了一種提問的方式:“叔叔您別急,我想問一下,你們的兒子——”

“兒子!兒子!有意思嗎?”男人一瞬間怒火中燒,滿頭花白的頭髮伴隨着他憤怒的表情晃動起來。

“兒子”一詞像是一個觸發器,門后的女人突然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她衝到家門口,把門撞得哐哐響,男人頓時鬆開了把住門的手,用力地抱住她。

門吱呀呀地開了。

姜霽北看見了一張憔悴的中年女人的臉。

女人的額頭一片烏青,新傷疊着舊傷,被撞破的皮肉滲出絲絲鮮血。

她眼神憤恨地注視着姜霽北,表情猙獰,口中發出持續不斷的號叫聲。

姜霽北反應過來到,這個女人可能一直在用頭撞東西。

一陣風聲襲來,他下意識地一偏頭,躲過了一隻拖鞋。

“滾!趕緊滾!”男人光着一隻腳,一隻手按住婦女,另一隻手去撈剩下的拖鞋。

姜霽北心知現在絕不是繼續留在這裏的時候,留下一句“打擾了”,轉身匆匆下樓。

剛下到第五層,走廊里突然傳來一陣酸澀的門軸轉動聲。

他警惕地停住腳步,發現掛着502門牌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門縫後面露出一張老態龍鐘的臉,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姜霽北。

他停下腳步,看清門後站着的是一個阿婆。

“你找樓上那家的孩子?”阿婆的目光在姜霽北的臉上來回打轉,“你是什麼人啊?”

“我是他的初中同學。”姜霽北頓了下,回答道。

想來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剛才樓上的動靜全被左鄰右舍聽去了。

“哦,初中啊,怪不得……”阿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盯了姜霽北一會兒,一臉神秘地將手掌攏到嘴邊,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吧?那家兒子十幾年前就死啦。”

死了?

姜霽北徹底愣住。

失語一陣后,他勉強問道:“怎麼可能?”

姜霽北表露出來的震驚之情正在阿婆的預料之內。

阿婆滿意地露出詭異的表情:“死得可蹊蹺啦,應該是2010年左右的事情了,那個孩子被綁在河邊的竹林里,等人發現的時候,他下半身已經被春筍扎穿了……到現在還是個懸案呢。可惜了呀,好不容易養出一個大學生。”

這話的前半段讓姜霽北聽得頭皮發麻,但最後一句的關鍵詞引起了他的注意:“大學生?”

“是啊,他家兒子那時在上大學呢,應該有二十了。”

十一年前,他和池閑都只有十五歲,還在上初三。

死掉的那個孩子,原來是池閑的哥哥。

姜霽北驟然鬆了口氣,緊接着問:“那他弟弟呢?他弟弟還好嗎?”

“弟弟?”阿婆露出疑惑的表情,“池家只有一個兒子啊,叫池一鳴。”

這句話成功地讓姜霽北再一次被鎮在原地。

“那池閑呢?你認識池閑嗎?”他盯着阿婆,語調忍不住揚起,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他們家應該還有一個弟弟,那年十五歲,讀初三——”

“沒有這個人啊,小夥子,你找錯人了吧?”阿婆往門縫后縮了縮,不等姜霽北說話,便重重地將門關上。

姜霽北在門口站了幾秒,大腦一片空白。

繼續下樓的時候,他聽到了好幾家住戶里傳來說話的動靜。

老房子隔音效果實在不好,他甚至可以模模糊糊地聽到他們討論的內容。

“誰又去他們家面前提孩子的事了?”

“嘖嘖嘖……太慘了……就一個崽……”

姜霽北刻意放緩了步伐,但即使是從其他住戶的嘴裏,也沒有聽到半分關於“另一個孩子”的討論。

怎麼可能呢?

離開糖廠生活區,姜霽北沒有立刻驅車回家,而是在廠區里轉了轉。

沿着一條直行的道路,他來到了少年記憶中的一片廢棄荒地前。

回憶里,那片荒地上長滿了各種野生綠植,還有一個巨大的生滿鐵鏽的鞦韆。

十一年過去,姜霽北看到,那片荒地已經被填平,原本放置鞦韆的地方也改成了一個商店。

商店裏,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正在買零食。

他們圍在櫃枱前,掏出口袋裏零碎的紙幣,把它們湊到一起,興奮地交到老闆手裏,換來一捧五顏六色的糖果。

孩子們剝開玻璃糖紙,把糖果塞入口中,再將玻璃紙對準太陽的方向,透過玻璃紙欣賞陽光。

在姜霽北逐漸蘇醒的記憶里,池閑也曾經說自己要看太陽。

那時他們就在這個地方,池閑站在那個破舊的鞦韆上,張開雙臂,兩隻手緊緊地抓住鞦韆的吊索,鼓勵姜霽北把他推得更高一些:“還不夠高,再推用力一點!我想離太陽更近一點!”

“那你抓穩一點!”他身後的姜霽北也大聲回答。

在歡聲笑語中,姜霽北越推越遠,池閑也越飛越高。

他大膽地鬆開一隻手,往太陽的方向探:“阿霽,再推我一把!”

盪到半空的池閑離太陽彷彿只差一指的距離。

“好!”

姜霽北往後退了幾步,瞅准了池閒蕩到最低點的時機,沖向鞦韆,用力地推了他的背一把。

池閑果真飛起來了。

鞦韆的吊索從他的手中滑出,有那麼一瞬間,他像一隻滑翔的隼,在太陽前停滯了幾秒,臉上還掛着沒有收盡的笑容。

隨後,在慣性和重力的作用下,池閑的身體在空中畫了一道拋物線,整個人重重地摔落在地。

草地里傳出了清脆的折裂聲。

姜霽北聽過這種聲音。

那是他導演父親劇組裏的音效配音師在折芹菜,這音效對應的畫面是——

骨頭折斷的畫面。

池閑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幾下,朝地的臉下漫出鮮紅的血。

“阿閑!”姜霽北慌慌張張地跑到他身邊,想去把他扶起來,卻又怕傷着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姜霽北渾身發抖地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求救的時候,池閑卻自己爬了起來。

他抹去染紅了下巴和脖子的鮮血,對姜霽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事,我是不會死的!”

池閑拒絕了姜霽北提出送他去醫院的建議,把池閑送到家樓下后,姜霽北因為過於擔心,還在樓下站了好一會兒。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池閑竟然奇迹般地痊癒了,只有下巴留下的一個小小的疤痕,證明這件事情真的發生過。

但在此之後,姜霽北就堅決不幫池閑推鞦韆,也堅決拒絕池閑給他推鞦韆了。

沒有姜霽北助推,池閑的鞦韆盪得不起勁兒,他不停地遊說姜霽北:“阿霽,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每次池閑一開口,姜霽北就擺出嚴肅的小大人樣,正義言辭地拒絕他:“不可以,你坐上去晃晃就行了。”

現在來故地一游,就算是想再一起盪一盪鞦韆,也找不到人,更沒有鞦韆可以盪了。

姜霽北把車開離廠區,停在廠區外的街邊,在街上轉了轉。

記憶之中,他對池閑生活的這片街區了如指掌。畢竟十幾年前,兩個少年騎着自行車,鑽遍了大街小巷。

姜霽北記得,出了廠區大門,再往前走兩個路口,在紅綠燈拐角處的行人路上,有一個二手書攤。

那個書攤的攤主是一個看起來精瘦乾癟得像人蔘精一樣的禿頂老頭,他時常騎輛小破三輪,滿大街小巷地轉悠,上人家家裏收廢品,再把收來的二手書積攢起來,以極低的價格擺攤售賣。

池閑和姜霽北經常光顧這個二手書攤。

姜霽北不缺零用錢,想看什麼書,大可去書店購買全新的。

但池閑常來這個書攤,他性格開朗,和誰都能聊兩句,連帶着攤主也認識了姜霽北。

“這裏的書都很便宜,”那時的池閑告訴姜霽北,“而且在這種舊書攤上,你會收穫一些意想不到的老書。”

後來他們果真一起在老頭的書攤上淘到了一本神奇的書,書的扉頁上還寫着他們班自然老師的名字。

姜霽北已經想不起自然老師姓什麼了,但他還記得當時的場景。

“原來自然老師還看這種稀奇古怪的書。”那時的他翻着那本舊書,驚訝地說,“涉獵範圍真廣。”

“是,怪不得他總能編一些精彩的故事給我們聽。”池閑說,“那些地皮卷啊白龍洞裏的小白龍什麼的,編得跟真的似的。”

“你不也總是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嗎?”姜霽北抬眸望他,“你那個通靈儀式搗鼓得怎麼樣了?到底能不能召喚出筆仙啊?”

“差不多成了。”少年池閑自信地抬抬下巴,“明天下午,叫上聶明他們,一起試試。”

哦,聶明。

回想到這裏,姜霽北想起來,聶明就是昨天在聚會上把他叫醒的那個黑瘦男人。

可是,聶明為什麼跟他說,沒有池閑這個人呢?

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來到記憶中書攤所在的位置,姜霽北毫不意外地發現,那裏空空如也,擺攤的空地此刻被一排嶄新的黃色共享單車佔滿。

首都到處拆拆建建的,不能說不好。

只是隨之一同被拆走的回憶連落腳點都消逝無蹤,他突然覺得有一些空虛。

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攤主說不定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回到家,姜霽北對眼前的情況感到一籌莫展。

池閑在他記憶中如此鮮活,可為什麼大家都說並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呢?

他坐在沙發上,把雙腿搭在茶几上,開始在腦中思索池閑最後一次在自己記憶中出現的場景。

那是在“筆仙事件”發生后不久,並不是什麼快樂的回憶。

召喚出來的筆仙指引姜霽北去溶洞探險,姜霽北卻在洞裏摔倒,並倒霉地被石鐘乳扎穿了大腿,因此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彷彿是不幸地開端,傷好出院后,他突然厄運纏身,在很長一段時間諸事不順。

池閑就是在那段時間突然失蹤的。

那時的少年姜霽北自顧不暇,忙得焦頭爛額,池閑不找他,他也沒心思主動去聯繫對方。

父母不是不知道姜霽北玩筆仙的事情,但他們認為這只是流行在孩子們之間的新遊戲,沒有往心裏去。

直到母親親眼目睹姜霽北莫名其妙地從樓梯上摔下來,原本就沒好全的腿上又添了新傷,立刻託人四處打聽。

懂行的熟人告訴她,隨意通過通靈儀式叫來孤魂野鬼是大忌,召喚者會被鬼魂纏上,倒大霉。

在熟人的介紹下,父母帶着姜霽北一起到有名的法師“八姨”家上門拜訪。

在八姨家,那個兩鬢花白的女人上下打量着姜霽北,露出嚴肅的表情:“孩子,你印堂發黑,身上鬼氣極重,是被邪祟纏身了。”

姜霽北唯物的導演爹上一秒還在拿着鏡頭對着八姨家的神幡瞎晃,下一秒聽到她語氣如此嚴肅,終於也擔心了起來:“我的兒子怎麼了?請您——”

八姨像是早有準備一般,從袖中取出幾張黃符。

她用毛筆蘸了墨,認真地在符上書寫起來:“請神召邪,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一旁的母親緊緊握住姜霽北的手,露出憂鬱的表情:“請您指點。”

“這道鴻福並進開運的靈符,可以息災除惡,把它貼於家中東南方。”八姨把黃符遞給她,又寫了幾張符,“把這些拿回去,化成灰兌水給孩子喝了。”

父母對八姨千恩萬謝。

回到家中,母親把黃符仔細貼好,又按照八姨的囑咐,將剩餘的燒成灰,兌進水裏,端來給姜霽北。

她是一個溫柔又優雅的女人,有着一頭烏黑的長捲髮,眉毛細長似柳葉,常穿顏色素雅裁剪大方的旗袍,看起來韻味十足。

姜霽北繼承了母親古典的容貌和高貴的氣質,頭髮顏色卻和擁有一半外國血統的父親一樣,是金棕色的。

看着姜霽北皺着眉把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母親擔心地說:“寶寶,以後別玩邪門的東西了,把那些通靈儀式的道具扔掉吧?”

“好。”姜霽北點點頭,他再也不願意美麗憂鬱的母親為他的胡鬧行為露出憂愁的表情。

其實,他們召喚筆仙,並不像影視劇和書籍里描述的那樣,需要過多複雜的道具。

在池閑的方法裏,僅需一張紙和一支筆,就能進行召喚儀式。

召喚筆仙一般需要兩個人十指相連,夾住那支筆,配合協作。

而池閑是他們那群人里“通靈能力”最出神入化的一位,他不需要任何人幫忙,自己獨自單手就能召喚出筆仙。

姜霽北一開始總叫不出筆仙,是池閑握着他的手指,帶着他感受手中那支筆所爆發的驚人力量。

次數多了,他漸漸地不再需要池閑的幫助,自己就能叫出筆仙來。

姜霽北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筆仙產生了依賴,凡事做決定前總要問一問筆仙。

他和池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疏遠的。

既然答應母親處理掉那些召喚過筆仙的道具,回到房中,姜霽北把那些舊紙筆整理出來,擺在桌面上。

他坐在書桌前,盯着那些東西,發了好一會兒呆。

姜霽北想起好久沒見的池閑,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都聯繫不上。

筆仙會知道池閑的下落嗎?

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在姜霽北的腦海里盤旋了一會兒。

他拿起紙筆,決定在處理掉這些東西之前,再算最後一次。

姜霽北在白紙上寫下“是”和“否”兩個字,單手把筆握在手心裏,拇指搭在最上面,讓手臂保持懸空,筆尖輕觸紙面。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筆尖,在心中默念。

“筆仙筆仙快快來。”

“筆仙筆仙快快來。”

“筆仙筆仙快快來。”

在一片寂靜中,姜霽北忽然感覺到,手中的筆動了!

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了他手裏的筆,拖着他的胳膊在半空中來回晃動。

在這股力量的驅使下,姜霽北手裏的筆在白紙上畫了一個黑色的圈,隨後不停地繞着這個圈打轉。

這種詭異的情景對於姜霽北而言再熟悉不過了,他在心中問:“筆仙,是你來了嗎?”

手裏的筆在紙上轉了幾圈,開始拖動着他的手臂,顫顫巍巍地在紙上留下痕迹。

筆仙在白紙上的“是”上畫了一個圈圈。

姜霽北接着問:“筆仙,那你知道我的朋友池閑現在在哪裏嗎?”

手裏的筆再次在“是”上畫了一個圈,然後拖着他的手往旁邊的空白處移動。

筆仙要寫字了。

姜霽北屏息凝神,盯着筆仙在紙上留下的軌跡。

筆仙寫得頗為艱難,拽着他的手在紙上來回划拉。

片刻后,筆停了下來,隨後重新在原地打起轉轉,不停畫圈。

姜霽北湊近白紙,看筆仙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墨痕。

他勉強辨認出來,白紙上那幾個支離破碎的大字是——

“在你旁邊”。

這個答案太過荒唐,姜霽北在心中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現在請你回去吧,再見。”

筆在紙上迅速地轉了幾圈,慢慢地停下了。

姜霽北站起來,拉開抽屜,拿出打火機。

他把這張滿是詭異黑色筆跡划痕的紙燒成灰,連着筆一起扔掉了。

從此之後,姜霽北繼續過着他一帆風順的生活,彷彿那段厄運纏身的時光從未出現過。

而曾經的故友池閑,也消失在了他的記憶中。

…………

回憶了半天以前的事情,姜霽北擱在茶几上的雙腿開始發酸。

他突然覺得好笑。

如果一個人的記憶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誰都說不存在,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他存在的人,那麼以他的認知判斷,這個人一定是精神出了問題。

可姜霽北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的問題。

——要不,再請一次筆仙吧?

姜霽北的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想到這裏,他立刻起身走到書房,在書桌前坐下。

姜霽北拿出一張白紙和一支黑色水筆,在紙上寫下“是”和“否”。

然後,他單手握筆,拇指搭在筆的尾端。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做過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召喚出筆仙。

姜霽北深吸了一口氣,懸着手臂,輕輕地把手臂往下壓,直到筆尖接觸到紙面。

他盯着筆尖,在心中默念曾經池閑教給他的口訣。

“筆仙筆仙快快來。”

剛默念一句,姜霽北就感覺到,手裏的筆開始顫抖,自己快要拿不住了!

筆仙來了,來得還很狂暴。

他握緊手裏的筆,控制着平衡,在心中問:“筆仙,是你來了嗎?”

筆仙大力地拽着筆,拖着他的手臂沖向“是”字,畫了一個圈,然後不停地畫圈。

姜霽北盯着那個“是”字,問出第二個問題:“筆仙,我想知道池閑在哪裏。”

雖然緊緊握着筆,但他儘可能地放鬆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的任何舉動影響到筆仙的行動軌跡。

心音剛止,手中的筆就大力地移動起來。

姜霽北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止一頓,書寫間頗有章法。

慢慢地,手中的筆速度變緩。

它穩穩地給一捺出了個鋒,隨後筆尖停了下來,懟在紙上,一動不動地留下了一個墨點。

姜霽北望向筆仙留下的字跡。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忽然猛地一縮,握着筆的右手也驟然收緊。

姜霽北緊緊地盯着白紙,盯着紙上字跡端正、筆畫分明的四個字。

“在你旁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召喚無限電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召喚無限電影
上一章下一章

第 80 章 消失的故友(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