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謝爺賞賜
御書房
景隆帝聽見人進來,頭也不抬,繼續翻閱奏摺。
“怎麼?現在皇帝聽見哀家來都不願意起身相迎了?”女子清冽的聲音傳來,那股子嬌蠻勁兒直讓他心裏頭犯癢…
還是沒忍住,扔了奏摺覷起眼去看,女子披了件縷金挑線羽緞的斗篷,露出來一截荼白色的裙裳,烏黑如緞的長發鬆散的攏在背後,只用一根玉色的帶子系住,顯然是剛起便着急來,發都沒梳。
景隆帝站起來走近,暗不見底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太妃就這般着急?”
周陵兒恨不能直接扇他一個大耳巴子,她怎能不着急?
“哀家此來,是想問一問皇帝,為何讓人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周陵兒一字一頓說的清楚,她的侄兒,到底做了什麼值當你如此對待?
眼前的女子身軀嬌小玲瓏,比他要矮一個頭,但是,出口的話為什麼就這麼讓人生氣呢?
“太妃怎的不問問你那個好侄兒?”
御書房的大門緊閉,從窗欞里散進來些亮,景隆帝忍着想擁抱想親吻的心,咬牙切齒的回問。
“是你罰的他,總不見得是他自己要跪。”周陵兒往前逼近,繼續說,“陛下若是真有什麼不滿,大可以對着哀家來,拿頌兒做什麼引子…”
景隆帝心中大為受傷,但面色巋然不動,許久,才突然伸手把周陵兒的髮帶扯下來,“太妃管的未免太寬。”
男子扯掉髮帶轉身往回走,周陵兒卻氣的臉色鐵青,“你個混賬…”
“寅春,送太妃回宮。”
“嗻。”
寅春掏出拂塵一甩,風掠過燭台將熬了半夜的燭火滅了,“請太妃移駕。”
周陵兒沒討着個說法怎會離開,“你到底想怎麼樣?”
寅春垂目站定,不敢再出聲。
景隆帝背對着周陵兒,他的面前是巨大的山水烏木鎏金立屏,是啊,這江山都是他的,那麼這個女人,也合該是他的…
男子突然轉身,他的手中還攥着女子的髮帶,長長的垂落着,“朕想要什麼,你不知道嗎?”
周頌在外跪了一個時辰,他的雙腿被凍的已然沒有知覺,等再次被召進殿中的時候,渾身的氣息更加冷凝,甚至於說,是冰冷刺骨。
寅春握着拂塵的木柄腳步輕盈的過來,腰背都沒彎下半點兒,語氣也是暗含傲慢,“咱家好生佩服世子爺這種傲骨磷磷的品格,不過呢,用錯了地方。”
“您這麼一跪,不但讓陛下在太妃面前難做,還讓太妃娘娘生了頓大氣…”寅春說到這兒,嘆口氣,“陛下便不親見您了,只是,世子爺該回去好生思慮一番…”
“娘娘誕辰時,您到底該怎麼做?”
馬車噠噠噠行駛的很慢,覓山坐在前頭,他沒跟進宮中,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單純憑感覺,覺得主子爺並不怎麼高興…
果然,回府這一路都一語未發,甚至連眉頭都沒松過…
“爺,今日不進戶部了?”臨下車,覓山才敢問出口這句話。
往常路線都是固定的,下了朝便直接去戶部,一直到晚間才回府,但今日?
“嗯。”周頌一掀袍擺逕自下車,直奔書房去。
念瑤還蹲在大廚房聽牆角呢,那個老婆子再沒提過那天的事,倒是說起了另外一樁,原來張賢一開始並不是王府的管家,而是崇陽王手下的一員猛將,曾出征數年,戰果碩碩,但後來因崇陽王逝世,便也棄武從文,在王府里當上管家,統管內外事務。
怪不得頗受主子信任…
怕是背地裏撈到不少好處,若是從這方面下手,即便抓住了,也少不得輕拿輕放,還是得從人命上數,但依照覓山所言,太妃之前派下來的宮女都被原封不動的送了回去,那麼為何上輩子,偏偏不放過她呢?
這也太奇怪了…
念瑤從大廚房挑了新鮮的菜回去,做了個麥穗蝦卷,金銀鴿子肉,干煸牛肉絲,還熬的濃骨湯,裏面涮了點青菜,還有幾片臘肉,裝好了食盒出去,正巧碰見覓山跑過來,“哎呦,我的姐姐,可讓我好找?”
“誒?你怎麼回來了?”
覓山上氣不接下氣,回府就開始到處找她,他最先來的小廚房,但是沒人,怎麼這會兒又冒出來了呢,“姐姐,爺回府了…”
覓山說個話也不清不楚的,念瑤只聽說爺心情不好,其他啥也沒有,真是…
書房外,念瑤沏壺茶端着推開門,輕聲進去,遠遠的瞧見抹灰色的影子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沒拿書,反而在寫字,不敢再瞧,躬身遞上…
“爺,可要用午膳?”
“不了。”
“是。”念瑤最後用眼尾掃一眼,見他手腕靈活,怕是已然恢復了。
出來了覓山着急的問,“爺怎麼樣?”
“莫急,我瞧着挺好的,你去忙吧,我來守着…”
“好,那我先去吃飯,待會兒來換姐姐。”覓山垂頭喪氣的離開,念瑤在他背後嘆口氣,也不知道世子爺到底怎麼了…
下午外頭又淅淅瀝瀝的開始落雪,隨着冷風撲的廊下一片白,念瑤哈了口氣,跺跺腳進了裏面的小廳,從門縫瞧了眼,書案前已經沒了人,不知,他在幹什麼…
酉時一刻,念瑤悄聲進去,桃紅色的裙擺輕輕盪着,隨着她走動露出來一點繡花鞋的鞋尖,周頌正盤腿坐在窗前的榻上,聽見聲音側過頭撩了她一眼,隨後繼續低頭解手裏頭的九連環。
原來在這兒啊…
“爺,可餓了?我做了松花鴨肚,紅豆薏米粥,還烙的糖餅,特別香…”
女子又近了一步,聲兒特別的甜,“爺,奴婢從您回來就一直忙活,怎麼著也得嘗一口,就一口,還不行嗎?嗯?”
“呵,還學會插科打諢了?”周頌把最後一個玉環解開放盒子裏,舒展了雙腿跟她說話。
念瑤很自然的蹲下給他按腿,半仰起的臉蛋雪白雪白的,別著一根素木簪子,顯的眼睛特別大,“爺,您怎的還取笑人…”
周頌放鬆的倚着靠墊,任她一點一點的揉腿,眼前突然出現晨起御書房的畫面,他是自願請跪的,伴君如伴虎,如若不是姑姑,他真不想入朝堂…
念瑤的手勁兒很大,小時在御膳房常幫着做重活,擇菜切板揉面,她都使得,現今兒這揉腿,也跟那麵糰差不多,只不過長了些而已…
“你把架子上那對朱漆帶底的箱匣子拿過來。”
“是。”念瑤起身,去了多寶閣后取了兩個匣子過來。
周頌挨個兒打開,纖長的手指挑了個碧玉花顏墜珍珠的釵子,衝著她髮鬢處比量,“賞你了。”
念瑤正跪在腳踏上,聞言眼睛立刻就存上水潤的光,潤瑩瑩的回望向世子爺…
“爺…”
周頌實在瞧着她那根木簪子礙眼,姑娘家就該打扮的漂漂亮亮,“若是還喜歡哪個,你就拿吧。”
“謝爺賞賜。”女子的尾音顫悠悠的,一直繞到了周頌的心裏…
“擺飯吧。”
這次周頌吃的也不算多,糖餅吃了半張,粥沒喝幾口,吃過飯後去武房練武,戌時中就寢。
一夜好眠,第二日清晨,念瑤早起換着花樣做的糕點,但周頌沒胃口,直接去了戶部,剛進去,就見幾位同僚正在嘁嘁喳喳的說著什麼,一見他立刻噤聲,紛紛問安,“周大人早。”
周頌面無表情的點頭示意,隨後進里殿,辦公案上堆積了這一年的賬務,他需要整理出來一份上報到宮中…
外頭幾位大人再次聚集在一起,“哎,周大人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嚇死我了…”
“就是,瞧瞧那臉冷的跟外頭的數九寒天似的,你還敢送請帖嗎?”
“那到底送還是不送?”
“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就送吧,雖說世子爺人冷,但該有的禮數咱不該差…”
“那好,我去了。”
周頌正撥弄算盤計算呢,聽見開門的聲音,便抬起頭,面目冷若冰霜,一雙眸銳利的定在來人身上,半晌才開口問,“何事?”
來人是戶部的六品官員,靠妻家關係上位到的戶部,他貫是聽聞崇陽王世子面若潘安,但性情卻拒人於千里之外,沒想到親見之後越發覺得這人如同神仙一般,沒有一絲的人氣…
“呃,那個,周大人,這是請帖,我家么兒滿月,請您去吃酒。”
燙金面的雙開嵌梅花鏍請帖,周頌只瞧了一眼,便淡淡的開口,“放下吧。”
“是,是,那,周大人忙着。”
出了門長吁口氣,趕緊拍拍胸脯,悄悄的跟旁邊人念叨,“見這位趕上覲見了…”
“胡沁什麼呢你…”
“啊,錯了,錯了…”隨着幾人往外走,覓山沒聽見他們後續的話,眉宇間閃過絲憤怒,隨即壓下去,世人皆道崇陽王世子冷麵冷心,卻不知他最重情義…
“主子,宮中派人來請…”覓山進屋稟報。
聞言周頌只是頓了頓,筆尖輕點,繼續勾畫,“等着。”
“是。”
這一等,就到了申時中,周頌整理完賬務,甩了甩手腕準備回府,覓山在一旁提醒,“娘娘派的人還在外邊候着呢?”
“讓他回吧。”
覓山忙去打點,這邊臻雲宮很快飛跑進去個小太監,頂着張滿是霉頭的臉苦苦的跟徐英哀求,“英姑姑,實在是世子爺不來,我也是沒法子啊…”
徐英也是難做,這兩日娘娘就不順心,“罷了,又不能要了你的命…”
“謝謝姑姑…”
殿內海棠開的正好,紅粉相間,香氣撲鼻,徐英恭敬道,“世子爺不願來。”
咔嚓…
一朵海棠唰的落入地毯,傳來女子怒氣沖沖的聲音,“既然不願來,那我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