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三十二歲這年,雲念徹底從雲誠手中接下了公司的擔子。
這一年,她和冬榮的兒子三歲。
冬榮原本是不想要孩子的,既不想讓她辛苦,也不想讓她把精力分散給別人。
畢竟這位女強人已經把很多精力放在工作上了,留給他的時間他都覺得完全不夠用。
可是雲念自己很喜歡小孩兒,而且爺爺奶奶年紀大了,都想早點抱重孫,老爸那邊也是想讓她儘早做好安排,他還能在上面幫她撐幾年。
所以他們計算着日子要了小孩兒,剛好等到小孩兒三歲可以去幼兒園的時候,雲念接手公司。
都說女人有了孩子就沒有事業,雲念覺得這還是得看自家老公怎麼樣。
反正她從頭到尾就沒太費心思,就連懷胎十月的時候也不難受,兒子的性格大概是隨了冬榮,在肚子裏的時候就安分得不得了,前期沒經歷過孕吐,後期生產也很順利,沒什麼痛苦就生了下來。
以前雲念在網上看見有人走着路都能把孩子掉下來,她就羨慕得不行,誰知道還真讓她攤上了這種好事,幸好當時她人在醫院,沒讓孩子摔地上。
答應生孩子,冬榮是抱着退而求其次的想法,想着如果能生個像雲念一樣的小天使寶貝女兒也不錯,誰知道出生后是個兒子。
他氣得不想抱。
但是一旦抱了,心裏又軟得很。
哪管什麼兒子女兒,剛出生的時候都是這麼軟乎乎的。
要煩也要等到幾年後吧。
冬榮現在學習雲念的良好心態,不提前給自己找煩惱。
之前懷孕的時候他們商量過,如果是兒子就跟雲念姓,如果是女兒就跟冬榮姓。冬榮對自己的姓沒什麼執念,本來說無所謂可以都姓雲,但爺爺奶奶覺得這樣不公平,所以就讓他們倆抓鬮決定。
其實雲念和冬榮本人都不在乎姓氏問題,雲念甚至還想隨便選個更好聽的姓取名字,但是被爺爺奶奶嚴肅批評了。
老一輩確實更加在意這個,絕不可能讓孩子的姓氏脫離父母的姓氏。
兒子出生后是爺爺給取的名字,叫雲以冬。
因為他們倆決定不再要二胎,所以爺爺思來想去,還是將兩人的姓氏都帶上了。
自從兒子出世,冬榮漸漸將工作地點轉移到家裏。
公司新人都逐漸起來了,胡先忙得腳不沾地。
自從冬榮復出,公司還完成了對賭合約,也拿到了投資,成功上市,冬榮身價一漲再漲,在公司的話語權也非常高,他要做什麼,沒有人可以阻撓。
所以他這幾年不接綜藝,也沒辦演唱會,就在家裏專心寫歌,幾乎能算得上是個自由職業。
雲念坐個月子簡直被養成了廢人,天天的啥事兒也不幹,冬榮半步不挪地守着她,換着花樣給她做吃的,一個月下來,孩子和她都白白胖胖。
雲誠本來以為他倆忙,說多找幾個保姆過來,但冬榮不願意。
他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存在。
後來雲誠到家裏來了一趟,覺得他家也確實沒必要找保姆了,冬榮身兼育兒師、廚師、保姆等數職,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
關鍵是他蠻喜歡這種用所有事情將自己的時間填滿的感覺。
他甚至還有時間寫歌!而且靈感井噴,一個月寫了三首。
雲念也挺佩服的,感覺這個人簡直是個神仙。
時間管理大師,不知道他一天怎麼能做那麼多事兒。
她以前一邊工作一邊陪他度過抑鬱症的時候,覺得時間根本不夠花。
雲以冬剛出生就和別的小孩兒不一樣,除了渾身上下紅彤彤的,別的一看就是個漂亮小孩兒,臉上一點兒也不皺巴。
照奶奶的話說,這小孩兒真會挑,凈選兩人的優點繼承。
皮膚像雲念,奶白奶白的,沒有他爹那麼高冷。
五官長得像冬榮,很早就能看出來鼻樑高挺,但臉型更像雲念。
後來兩三歲的時候,模樣漸漸清晰一些了,雲念便拿着冬榮的照片和兒子對比,憂心忡忡地對他說:“我覺得咱兒子以後可能會成為一個渣男。”
冬榮正在給她削蘋果,聞言一笑:“為什麼這麼說?”
“他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樣好看。”雲念說,“但是沒有你的長相那麼有距離感。”
冬榮削了一塊果肉塞進她嘴裏:“所以呢?”
“嗐,你自己可能沒感覺。”雲念含糊地說,“你就是屬於,雖然長得很好看,但一般人不敢接近,就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那種感覺。咱兒子吧,就……一看就是很容易接近的長相。”
她嘆了口氣:“怪我,怪我長了一張毫無防備容易令人輕信的臉。”
“那不是挺好?”冬榮笑着說,“將來叔叔嬸嬸們都喜歡他,交女朋友的時候不用擔心對方家裏有意見了。”
“我的兒子別人怎麼可能有意見?”雲念將眉毛一橫,“而且他又聰明又可愛又乖巧,就算沒有漂亮的臉,別人也會很喜歡他的。”
雲以冬在智商和性格上確實都繼承了老爸。
這一點雲念感到相當慶幸。
不過有了冬榮父母的前車之鑒,雲念並沒有逼著兒子學什麼,都是他自己學得快,教什麼東西都能迅速掌握。
上小學的第一天,書本剛發下來就被他給翻遍了,回來纏着要冬榮給講後面。
冬榮現在完全真香,有孩子之前死活不想要,有孩子之後言聽計從,要不是雲念還算嚴厲,再加上孩子自己懂事,估計這孩子能被他養廢。
後來雲以冬在音樂上也展現出天賦,但他還小,冬榮問他究竟喜不喜歡,他也說不清楚。
家裏一下子都變得緊張起來。
雲誠當然是希望雲以冬繼承公司的,畢竟這孩子這麼聰明,又好學,簡直夢想中的繼承人。
但云念比較希望兒子能自己選擇,也不同意雲誠說在幼時引導一下的做法。
如果沒有冬榮的例子,她可能還真願意引導一下,因為即便家裏有條件,音樂這條道路也確實沒那麼好走。
但是看到冬榮曾經的痛苦,她還是決定暫時不做任何引導,讓兒子根據自己的想法來選擇。
雲以冬大概是上了初中之後才決定自己的方向。
——他打算延續老爸的夢想。
“其實說是不做任何引導,但無形中我們還是影響他很大。”
聽到兒子決定的那一晚,冬榮抱着雲念和她談心。
“可能因為我在家裏的時間比較多,兒子天天看着我做音樂,他就會受到我的影響。如果我沒把工作地點搬到家裏,我倆對他的影響一樣大,或許他的決定會有所不同。”
說到這兒,冬榮微微側首,在她發頂蹭了蹭,輕聲問:“你是不是不想讓他走上跟我一樣的道路?”
“嗯。”
思索片刻,雲念很誠實地點了頭。
“如果他是想走專業音樂道路,專心學一門樂器,做個什麼音樂家,我都覺得可以的。可是他想像你一樣作曲唱歌開演唱會,曝光會大得多……我不知道他那麼敏感的性格,能不能承受得了網友的議論……”
實際上,雖然一直以來夫妻倆都將兒子保護得很好,但由於冬榮關注度實在太高,所以雲以冬基本還是在網友的議論中長大的。
他小時候得個什麼獎都會上熱搜,然後被眾網友誇獎一通。
後來學校舉辦晚會他表演節目,視頻也有上千萬的播放量,儼然已經是個小明星了。
不過即便是在網上,在父親好名聲的庇護下,他也沒受過什麼批評。
雲以冬一路順風順水地過來,又和冬榮一樣是個敏感的性格,父母稍微有不好的情緒他都能感受得出來,所以雲念的擔心不無道理。
“可你不是誇我很堅強嗎?兒子也會像我一樣的。”冬榮含笑問道,“還是說以前的誇獎現在已經不作數了嗎?”
雲念沉默片刻,終究點了頭。
-
十五歲的時候,雲以冬被父親帶上了演唱會。
冬榮已經有許多年沒開過演唱會,這一次闊別已久的相見,令粉絲們極度瘋狂,門票剛上線便被搶購一空。
這次演唱會特地安排在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因為雲以冬剛結束中考,有時間練習。
他要表演的曲目其實不多,兩首都是和父親合唱。
還沒正式出道,雲以冬的粉絲也已經不少。
只是他目前還沒有任何作品,現階段積累的人氣全部來源於那張漂亮的臉。
雲念以前的擔憂沒有成為事實。
因為雲以冬雖然確實長得比父親更容易使人親近,但他性格太冷了,也不知道像誰,從小就不怎麼說話,兩三歲的時候摔了跤也不哭,爬起來拍拍褲子,就當沒事人一樣。
就是這樣冷冰冰的性格,喜歡的音樂風格卻是搖滾。
冬榮把他放在壓軸的時候出場,也是因為他的音樂比較熱鬧,能讓已經疲累的觀眾們躁動起來。
這兩首合唱冬榮都沒有搶他風頭,主要是他本身不是搖滾的風格,和兒子不太搭,只能幫他和聲並伴奏。
父子倆站在升降台上,從舞台下方緩緩升起。
黑暗的場內先是出現紅色燈光,隨後摻雜橙黃。
到兩個人完全站在舞台上,燈光呈現出溫和的暖。
歲月沒有在冬榮臉上留下一點兒痕迹,令他和兒子站在一起的時候彷彿兄弟。
雲以冬僅僅十五歲就長到了一米八,如果再不減慢生長速度,估計封頂的時候他能長到一米九。
這也怪爹媽都長得太高了。
為了搭配搖滾曲風,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外套,腦袋上編了兩個辮子,一起拉到後面扎了個小揪揪,頭頂還閃着藍色的熒光碎片。
奶白色的肌膚被燈光照得發亮,精緻的眉眼彷彿是和父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眼神堅韌如淬了火的刀鋒,下頜線卻還保留着少年人的圓潤弧度。
前奏是舒緩的結他獨奏,由冬榮演奏。
雲以冬抱着貝斯,目光遙遙望向觀眾席。
分明是第一次上這麼大的舞台,但他一點兒也不怯場,冷靜得像是身經百戰的天王巨星。
前奏結束,雲以冬開口。
他已經過了變聲期,聲音意外的比父親還要低沉一些,並且天生帶着點兒有磁性的啞,很適合唱搖滾。
到副歌部分,場內已經徹底燃燒起來。
雲以冬沐浴在五彩斑斕的燈光中,身上也彷彿發著光。
雲念坐在第一排看他們,慶幸自己當時沒有阻止雲以冬。
這孩子和他父親一樣,是天生的巨星。
兩曲之後,演唱會進入安可環節,雲以冬下台,只剩下冬榮一個人演唱。
雲念想去後台看看兒子,又捨不得老公的演出,就一直賴着沒動。
誰知道沒過多久,身邊的空位忽然坐下一個人。
她扭頭一看,果然是兒子。
這小子連妝都沒卸,就急匆匆跑了出來。
這是來邀功呢。
雲念從包里掏出濕巾遞給他:“來擦擦汗。”
雲以冬接過濕巾,卻沒擦汗,只是喘息不定地問她:“我剛剛表現得好嗎?”
“很棒。”雲念豎起大拇指,“炸裂天際。”
雲以冬臉上露出一個短暫的笑,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那我……”他糾結片刻,嚴肅地問,“我能進演藝圈嗎?”
雲念愣了下。
她覺得自己應該從來沒在兒子面前表現出擔憂,而且從一開始就表示要支持他追逐夢想。
為什麼他還會有這樣的問題?
雲念皺着眉看他一會兒,忽然惡趣味地捏住他的臉,湊過去問:“為什麼不能?”
兒子和冬榮一個性格,都乖得很,任由她胡作非為也不會反抗。
他很認真地說:“因為爺爺和曾祖父祖母都想讓我繼承家裏,所以我覺得你或許也那樣想。”
沒見過爺爺奶奶,雲以冬從小將雲誠叫爺爺,家裏也沒人糾正過。
雲念鬆了手,閑閑倚在椅背上,“我可從來沒那麼說。”
“但我感覺你是不情願的。”
雲以冬想了想,問道:“還是你擔心我?”
雲念笑了聲:“你覺得呢?”
“那你肯定是擔心我。”雲以冬深深吸了口氣,鄭重地說,“我不會害怕任何困難的。”
雲念本來想點頭,見他這麼正經,又忍不住想逗他:“那如果我真的不想讓你唱歌呢?”
“那……”雲以冬低下頭,咬着牙說,“那就不唱了。”
雲念有些吃驚:“這麼乖?”
看到兒子喜歡玩搖滾,她還以為這小子骨子裏很叛逆呢。
雲以冬:“不想讓你難過。”
雲念扭頭朝台上看了眼,又問:“那如果你爸想讓你唱歌呢?如果我倆意見不合怎麼辦?”
“聽你的。”雲以冬答得沒有絲毫遲疑,“我爸就沒有哪件事不聽你的。”
雲念:“……”
怎麼突然感覺自己活得像個惡魔?
莫名其妙就成了家裏地位最高的人了嗎?
“我是那麼獨斷專行的人么?”雲念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我尊重我兒子的一切意願。”
雲以冬抬頭看着她,眼裏閃着亮晶晶的光。
想笑又要故作高深地憋着。
-
一輪安可結束,冬榮開始講結束語。
“剛剛我兒子上來為大家表演了兩首歌,可能大家不知道,那兩首歌都是他的原創。感謝大家聽到了最後。”
底下爆發出驚訝的吶喊。
冬榮將目光投向台下的母子倆,換成第二人稱:
“不過這應該是我唯一一次帶你上演唱會,以後的路還是得你自己摸索,一帆風順並不能讓你獨立。”
雲以冬一邊點頭一邊站起身。
他對父親相當崇拜。
冬榮笑了笑,看向雲念。
他逆着光,其實不太能看清楚雲念的臉,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夠分辨出她的方位。
“最後就是每次演唱會都要進行的環節。”冬榮說,“最後一首歌送給我的妻子,感謝她陪伴我這些年,也感謝她即將陪伴我的未來幾十年。”
《攬月光》的前奏響起。
這首歌是每次演唱會冬榮的必唱曲目,每年都會有小小的改動。
燈光逐漸變成水藍色。
雲以冬重新坐下來,和雲念一起盯着台上耀眼的人。
場內揮動起千萬隻月光白的熒光棒,隨着節奏像水波一般晃動。
這是一場盛大的告白——
“嘟嘟,我愛你。”
冬榮就是要讓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
“我永遠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