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14
陸易修接過那包餐巾紙，鬆開了手，抽出其中一張，慢條斯理地擦着額間的雨水。
池渺舔了舔唇，把手放進口袋裏，悄悄捏緊，側過腦袋看窗外。
片刻后，他發動車子，高樓大廈從眼前飛快地掠過，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開口問：“你們是大學同學？”
“不是。”池渺條件反射的想到許沉，“他比我大兩歲，是在酒吧認識的越瑤。”
陸易修聞言笑了聲：“我問那個女生。”
池渺被噎了一下，小聲回答：“她是我大學室友。”
“關係怎麼樣？”
池渺不自覺的彎起唇：“特別好。”
她復讀考上學藝大學，又是孤身一人來到江城，無依無靠，誰都不認識，是秦越瑤主動結交她，讓她消除了對這座城市的陌生感。
陸易修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清楚池渺是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女生，這四年裏能有人代替他，讓她感受到善意與溫暖，這很好。
陸易修將車開到小區樓下，把黑色的傘遞過去，“你朋友的。”
池渺沒有接，下意識問：“那你怎麼回去？”
他怔了怔，隨即眸底浮起笑意，“我送你到樓梯口。”
陸易修推開車門，從車前繞過來，撐着傘接她下車，又護送到樓梯口。
“傘明天還給你。”
“好。”池渺朝他揮了揮手，“陸老師再見。”
他笑道：“明天見。”
池渺上到二樓，黑色的轎車依然停在樓下，她開門進了客廳，而後又拉開一道小縫，看見車子這才緩緩的離開。
像從前那樣體貼入微，溫柔至極。
池渺進到房間裏，第一件事就是找秦越瑤算賬，連着發了幾條消息過去，對面都不回話，她又給許沉發消息，同樣是保持沉默。
她直接開啟威脅模式：再裝死畢業設計你就自己做。
秦越瑤秒回：嗚嗚嗚你怎麼能這樣，作為第一名都不積極幫助落後室友，嗚嗚嗚你好狠的心。
池渺：行了行了，再多就噁心了啊。
秦越瑤：嘻嘻，怎麼樣呀？有沒有再次怦然心動的感覺！
池渺不答反問：你都對他說了什麼？
秦越瑤：沒什麼呀。
池渺：沒什麼是什麼，你快說！
秦越瑤：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池渺又發出警告，丟出四個字：畢業設計。
秦越瑤立馬乖乖的：他問我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我說挺不錯的，就是大學三年都沒有談戀愛，馬上要畢業了有點遺憾。
池渺：就這些？
秦越瑤：嗯嗯。
池渺鬆了口氣，還好沒有亂講話。
秦越瑤其實隱瞞了後面的話——希望陸老師能讓她的大學沒有遺憾。
秦越瑤試探着問：真的沒有複合的可能？
池渺在對話框裏打下沒有，而後又刪掉了這兩個字，重新回復：再說吧。
隔天，池渺到辦公室，沒有在桌上看見新稿件，陸易修的位置上也沒有人。
她從一疊資料里，翻出了陸易修給的新聞書，順着他標紅的筆記一點點看過去，正看的出神時，桌面被人敲了兩下，她抬眸看過去，是陸封。
“陸封老師。”池渺合上書。
陸封掃了眼那本書，說：“出來一下，有事找你。”
池渺跟在陸封後面走出辦公室，到走廊的盡頭他才開口：“電視台這邊對外的一家集團要舉辦內部的聚會，你想不想試試主持？”
她沒有直接答應，謹慎的詢問：“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參加嗎？”
“我帶着你。”
“是什麼時候？我需要問問陸老師有沒有工作。”
“星期五。”陸封笑道：“你現在的工作哪有這個重要，今天是看了一上午的新聞書？”
池渺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自己現在配的都是沒有用的廢稿。
“好，謝謝陸封老師。”
陸封聽到這個稱呼，笑着喊她一聲：“池渺。”
“嗯？”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你為什麼，從來不喊我陸老師？”
池渺愣了兩秒，才結結巴巴地回道：“我，我怕把您和陸易修老師弄混了。”
“所以喊易修都喊陸老師？”
“嗯......”
陸封說了句回去吧，轉身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池渺都沒有反應過來。
第一次喊陸封的時候沒有叫出口陸老師，後來也一直喊全名或者老師。
因為在她心裏，陸老師應當是陸易修的專屬。
池渺抿了抿唇，邁步回到辦公室，
見離午餐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又翻開那本新聞書，接着剛才的頁面往下看。
書裏面有許多關於新聞的深度解析，播音專業不用學到這個程度，大概是陸易修讀研時期寫的筆記。
從教材內容到陸易修自己寫的註解，池渺都一字不落的看過去。
她抬手翻開新的一頁，忽然呆住了。
紅色的劃線旁邊不是註解，而是一排排同樣的字，字跡清晰，錯落着寫滿了所有空白的地方。
【渺渺。】
池渺伸手慢慢地撫過這些字跡，心跳都變得有些快。
午休過後，陸易修的位置依然是空着的，微信上面也沒有找她。
“小周。”陸封從外面進來，喊周開然。
他應了聲：“怎麼了？”
“北京那邊有個活動採訪，你這周末有沒有時間？跑一趟吧。”
“北京？”提到這個地方，周開然瞬間想到了陸易修，“北京的活留給易修吧，只要有北京的活他都搶着要去的。”
陸封也記得這事，“是啊，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但這次他拒絕了，說想把機會給其他同事。”
“這話倒是稀奇了。”周開然掃了一圈辦公室，“他人呢，怎麼沒有看到？”
“易修今天請假了。”
“哦哦。”
陸易修今天請假了。
池渺聽到這句話有點發愣，畢竟跟着陸易修工作半個月了，她發現這人完全是個工作狂，每天比自己來的早，經常工作到凌晨，周末似乎也沒有休息過。
難道是昨天淋雨的緣故，生病了？
池渺整個下午都惦記着這件事，臨近下班的時候，終於鼓起勇氣，給陸易修發了微信。
池渺：陸老師，你還好嗎？
對面回復的很快：你問的什麼？
池渺：我聽說你今天請假了......
陸易修：嗯，我病了。
不知道為什麼，池渺覺得這句話後面還有未講完的意思，但她決定忽視掉。
池渺：那你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對面的陸易修差點被這條回復氣的病情加重，靠在床頭，修長的手指敲着屏幕，良久后打下一排字。
陸易修：我辦公桌上有份資料，你下班后給我送過來。
池渺皺起了眉，什麼資料非要讓她在下班後送過去啊，耽誤寶貴的休息時間。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陸易修補充：是明天急用的資料，我等下要看。
連生病在家的人都不忘工作，池渺哪裏還有理由拒絕，認命的回了兩個字：好的。
五點鐘一到，程語薇提醒她：“渺渺，下班了，走吧。”
池渺邊清包包邊說：“你先走吧，我要去順德路。”
“去那邊有事？”
“給陸老師送資料。”
程語薇露出同情的神色，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多保重。”
在陸易修辦公桌上找到那份資料后，池渺打開地圖，查了一下過去的路線，他家離電視台不遠，搭地鐵只用四站。
她背好包包，坐地鐵到了他家附近，剛出地鐵站，微信來了最新消息，是一個定位。
陸易修：忘記給你了。
池渺：我快到了。
陸易修一愣，抬手捏捏眉心，都忘記小朋友從前是在他家補課的。
池渺憑着記憶找到他家的住址，抬手敲了兩下門，裏面沒有任何動靜，她發微信消息，也沒有回應。
池渺腦子裏出現了一串數字，她抬手輸入密碼，摁下#號鍵。
“已開鎖。”
智能女聲伴隨着解鎖的聲音，池渺伸手推開房門，客廳里沒有開燈，窗帘也緊緊關着，整個屋子冷冷清清的，像是許久沒有人住過的。
池渺低頭看向門口的鞋櫃，在最下面瞧見了一雙粉色的拖鞋，外面用透明膠袋包着，上面乾乾淨淨，連一層灰都沒有落下。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盯着那雙粉色拖鞋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彎腰從鞋櫃裏拿出來，脫掉鞋子換上。
池渺藉著窗戶外透進來的光走進客廳，傢具擺放的位置和從前一樣，主卧室的房門是開着的，隱約能看見床上躺着人。
她把資料從包里拿出來，放在他的桌上，在旁邊的稿子上面瞧見一張便利貼。
顏色和字都非常眼熟，池渺拿起來，發現是她的字跡——
【萬能的考神陸老師呀，保佑我聯考拿高分，校考超常發揮，最最最重要的是，順利考入學藝大學！！！】
原來那天，是他拿走了自己的考前宣言。
池渺再次看向卧室，裏面的窗帘沒有拉，明亮刺眼的光線直直的照在床上，她猶豫一瞬，輕手輕腳的走進去，在心裏默念，只是幫忙拉個窗帘，不要看床不要看床。
她走到窗戶旁，放緩動作拉上窗帘，屋裏頓時變得昏暗，她又故意避開視線往外面走。
忽然，房間裏響起聲音，床上的人在迷迷糊糊間輕柔的喚了聲：“渺渺......”
池渺停住腳步，腦子裏一片空白。
“渺渺。”他又輕輕地喚了聲，池渺轉過腦袋，看見床上的陸易修緊皺着眉頭，睡得很不安穩。
她情不自禁的走到床邊，微微抬起了手臂，卻不知道該做什麼。
下一秒，床上的男人突然睜開漆黑的雙眸，眼底涌動着未散的柔情，兩個人望着彼此，都有些發愣。
昏昏沉沉間，陸易修握住了停在半空中的手，低喃着：“我夢到你了，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