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第 85 章
“媽媽——”
耳邊傳來軟軟糯糯的聲音,夏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有亮光映入眸中，繼而是一張帶着點嬰兒肥的小圓臉,白白軟軟,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黑。
夏枝眨眨眼,環顧四周。廚房走出來一個男人，高大挺拔,穿着淺灰色的家居服，胸前掛着一條咖啡色的圍裙。
男人走近,金邊鏡片后，眸色溫柔。
“醒了？”
夏枝：“……”
是季言清和季小魚。
所以,她之前是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十六歲時的自己？
“嗯。”夏枝輕輕應了一聲，慢吞吞的從沙發上坐起來。不知道是這一覺睡得太沉,還是這個夢太長，她還有些恍惚。
察覺她的異樣,季言清摘了圍裙走上前,在沙發邊坐下，“怎麼了？”
季小魚也湊過來,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媽媽，你是不是不舒服？”
夏枝吸吸鼻子，一瞬間,只覺得眼睛有點酸。
“季言清，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們上學時候的事了。”
夢境過於真實,彷彿是她又將那年的人和事重新經歷了一遍。
“上學時候的事？”季言清微微挑了下眉,季小魚也趁機插話,“是上幼兒園時候的事嗎？爸爸和媽媽，你們原來也念同一個幼兒園嗎？”
夏枝：“……”
臭小鬼，不要打岔破壞氣氛。
“我夢到你本來要和我周末一起去上自習的，可是他們都說你要轉學了，要離開蓉市。”
客廳里有片刻的沉默，他們都知道，那不是夢。剛剛升高二的那段時間，季家的確是有過讓季言清轉學的念頭，最後卻被季言清拒絕了。
“季言清，你當時是準備要轉學的，對不對？”夏枝看他不說話，又問。
“嗯。”季言清點頭，“是奶奶的安排，但最後，沒有轉。”
“為什麼呢？”夏枝追問。
季言清垂下眼。
為什麼呢？
他其實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想過，但是無果。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季家人突然的出現、季文林的過世、季榮一家的咄咄逼人……根本讓他無暇去仔細的探究和考慮。
如果他早一點了解自己的心意，會不會他和夏枝之間就不會蹉跎這些年。
“夏枝。”
“嗯？”
“你是不是很生氣。”
“？”
季言清有些後悔，為什麼要自己主動去提這麼一個毫無求生欲的話題，可觸上夏枝“你繼續說啊不要停”的眼神，他頓了下，又道：“當初，我有那麼一段時間，對你很冷淡。”
“就只是有那麼一段時間嗎？”夏枝故意咬重“一段”兩個字，伸出纖白的指尖去戳季言清的胸口，“季言清，你摸着良心問問你自己，就一段嗎？你整個高二都對我不理不睬的，讓我一度以為是自己學習不夠努力，惹你生氣了。結果呢？”
“結果你高二下學期期末考了650分。”季言清攥着夏枝的手指，勾起笑，“還好，結果是好的。”
夏枝：“……”
哼，夏枝抽出手指，“那是我憑自己努力得來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啊？”季小魚皺着一張小圓臉，眉頭蹙起，怎麼他一個字都聽不懂。
“爸爸在和媽媽說上學時候的事，念高中時候的事情，不是幼兒園。”季言清及時給兒子解惑。
“哦，上高中，我知道。”季小魚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曉曉大美女說，媽媽那個時候追過爸爸三年。”
夏枝：？？？
怎麼就媽媽那個時候追過爸爸三年了？還有，曉曉大美女是什麼鬼？
“曉曉大美女？”
“嗯。”季小魚又認真的點點頭，“曉曉阿姨就讓我這麼叫她，她還讓我叫行之叔叔‘糟老頭子’。”
夏枝：“……”
看來她以後要提防着點徐曉曉，這根本就是要把她兒子教壞的節奏啊。
“媽媽，你為什麼要追爸爸三年啊？”季小魚攀着夏枝的腿，烏黑的大眼睛看向夏枝，滿是認真和不解。
“你們是在參加跑步比賽嗎？爸爸是不是跑得特別快，媽媽追不上，才追了三年。”
夏枝：“……”
你爸爸是跑得挺快，不太好追。
“你聽錯了，媽媽沒有追爸爸，是爸爸追的媽媽。”季言清摸著兒子的頭，說得坦然又真誠。
夏枝：？
她瞥向季言清，和男人含着笑的目光觸上。
“媽媽上學的時候特別漂亮，就像小仙女一樣，很多人都喜歡她。爸爸最追了很久，媽媽才答應給爸爸做老婆，給小魚做媽媽的。”
夏枝：“……”
季先生，你能再要點臉嗎？
季小魚眨眨眼，聽得懵懵懂懂，“小仙女？像是鄭朝陽妹妹一樣的小仙女嗎？”
夏枝：“……”
夏枝繼續無語，季言清卻笑着點頭，“對，就是那樣的小仙女。”
“那有那麼多人喜歡媽媽，媽媽為什麼最後給爸爸做老婆了呢？”季小魚虛心求教，儼然是在等着他爸爸傳授經驗。
季言清：“……”
呵，好兒子，問得好。
夏枝偏頭看向季言清，她倒要聽聽，季言清還能怎麼編？
“因為——爸爸是所有人裏面，唯一一個……考試能考滿分的。”像是找到了完美理由，季言清還點點頭，“所以你也要好好學習，才能追到喜歡的女孩子，明白嗎？”
“嗯，魚魚明白了。”季小魚點點頭，“我會好好學習的。好好學習，可以當大英雄，還能追到喜歡的女孩子。”
夏枝：？？？
這都可以？
還有，臭小孩，你才豆芽高，知道什麼是“喜歡的女孩子”嗎？還追，我看你就會送個玩具而已。
季小魚顯然不知道自己親媽的這番腹誹，還在努力消化親爸這段話，並且默默立志，一定要好好學習。
達到了哄老婆和教育兒子的雙重目的，季言清抬手揉了揉夏枝的發頂，“起來吃飯了，有你喜歡的糖醋排骨和桂花糖藕。”
饒是剛才對那個夢境裏的後續有點小介意，一聽到有糖醋排骨和桂花糖藕，夏枝瞬間沒骨氣的熄火了。
“哦。”聲音聽上去不是很在意，眼睛卻亮晶晶的。
季言清笑了下，沒有戳穿她，起身走向廚房。
這頓飯，夏枝吃得開心又滿足。當初她懷季小魚的時候，一開始特別喜歡吃酸，這一回卻意外的嗜甜。
飯後，她摸着被撐得圓滾滾的肚子，打算到花園裏散散步。
南市剛剛下了一場雪，花園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夏枝套着寬大的棉衣，在門口走來走去。這裏已經被清理乾淨，沒有積雪，她完全不擔心會滑到。
不一會兒，季小魚也跑出來了，穿着紅色的小棉衣，站在夏枝身邊，“爸爸讓我出來看着媽媽。”
夏枝：“……”
“媽媽。”季小魚看着眼前厚厚的白雪，烏黑的眼睛裏閃着興奮的光，“我們去堆雪人吧。”
夏枝：？
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你叫爸爸一起來，讓他順便帶三雙手套出來。”
季小魚：“好。”
片刻，季言清和季小魚就一起出來了，對於季小魚吵着要堆雪人的提議，季言清不置可否。但走出來，看到夏枝一臉的期待和興奮，季言清抿抿唇，牽起夏枝的手，幫她戴上手套。
“想堆什麼樣的？”他問。
季小魚：“奧特曼！”
“……”季言清瞥他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白——沒問你，聽媽媽說。
“那就堆奧特曼吧。”夏枝笑眯眯的回答。
季言清：？
夏枝沖他眨眨眼：你堆就是了，像不像再說。
一邊，季小魚興奮的在原地跳起來，“歐耶，堆奧特曼了！這個世界，我來守護！”
說著，還定在原地，擺了個奧特曼的專屬戰鬥姿勢。
季言清：“……”
夏枝也微微皺眉。
為什麼，她兒子這麼的……中二？
花園裏的雪沒有被踩實，堆起雪人來分外方便。不消片刻，季言清便滾起一大一小兩個雪球，然後又將小雪球放在大雪球的上面。
“爸爸，這個‘葫蘆’是什麼？”季小魚皺起眉頭，“是獨角超獸巴克西姆嗎？”
季言清：“……”
夏枝笑眯眯的站在邊上，厚厚的手套行動極為不便，她只能捧着季言清剛剛撿來的小石子，看季言清被季小魚問得啞口無言。
“不是獨角超獸巴……”季言清抿抿唇，顯然是忘記了這個過長的名字。夏枝難得見他這樣，忍不住笑出聲，觸上季言清不贊同的眼神，又止了笑。
“小魚，我們不堆奧特曼了吧，我們來堆爸爸媽媽和小魚，好不好？”夏枝走上前，在季小魚面前蹲下，“你看媽媽這裏有很多黑寶石，可以用來給雪人做眼睛哦。”
季小魚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夏枝手心裏的小石子，“好耶！那我們就堆三個，爸爸媽媽和我！”
說著，季小魚又興奮的跑進雪地里，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捏雪球。夏枝起身，得意的衝著季言清挑挑眉——你看，小孩子的世界多簡單，多好哄。
季言清笑了下，“那你來裝飾？”
“好呀。”夏枝興沖沖的走到雪人面前，正要去咬手套，卻被季言清阻止了。季言清接過她手裏的碎石子，幫她把手套摘下來，“有點涼，要不還是我來。”
“不要，我要自己來。”說著，她從季言清手裏捏起一顆小石子，按在雪人的臉上。小石子又黑又亮，夏枝端詳了一下，又將石子扣了下來。
季言清：？
“你的眼睛不長這樣，你等下。”夏枝起身，走到邊上的矮灌木叢，從上面折了一根小枝，然後掰成三截，兩長一短，當做眼睛和嘴巴裝飾在雪人的臉上。
於是一張很有靈性的臉出現了——眯着眼，抿着唇，神情冷淡。
季言清：“……”
“像不像？”夏枝轉頭看季言清，求表揚。
季言清勾着唇，“我長這樣？”
“你上學的時候，後來有一段的時間就是每天這個臭臉對我，我現在就是把重現出來，讓你好好反省一下！”
原來還在這個坎上，沒過去呢。
片刻，另一個雪人也堆好了，比之前的那個小了一圈，季小魚說這是媽媽，媽媽就是比爸爸小。
然後，夏枝便眼睜睜的看着季言清在雪人臉上用小石子和短短的一截枯枝，擺出了一個“右哼哼”的表情。
夏枝：“……”
“那個時候，你就是這樣。”季言清牽着笑，“愛理不理，不理算了，哼——”
這個“哼”居然還莫名的嬌嗔了一下，堵得夏枝一時啞口無言，最後只能也乾巴巴的“哼”了一聲。
塑料夫妻互黑現場。
見她繃著小臉，季言清從后將人圈住，“逗你的。”
夏枝忍住想彎唇的衝動，“那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裝眼睛嘴巴。”
“好。”
這一回，季言清沒有用石子和枯枝，而是從季小魚的手工黏土裏找出黑色、紅色和粉色，捏了眼睛、嘴巴和粉粉的圓臉蛋，一樣一樣貼到雪人的臉上。末了，還給黑黑圓圓的眼睛上各黏了三個睫毛。
“這回呢？漂亮了吧。”
夏枝看着站在一起宛若鄉村愛情一樣的兩個雪人，決定閉麥。
只季小魚拍着手，興高采烈的捧場：“爸爸這個雪人好漂亮，是像小仙女一樣的媽媽！”
夏枝：“……”
哪裏像小仙女媽媽了？
你見過沒頭髮的禿子小仙女？
片刻，三個雪人全部堆好，第三個最小的雪人由季小魚小朋友親自操刀，他取來自己的蜘蛛俠披風，給小雪人披上，還插了一把霹靂寶劍在雪人懷裏。
夏枝見季小魚玩得不亦樂乎，自己也起了玩心，用季言清剩下的黏土捏了個眼鏡框，框在大雪人的眼睛上，轉頭笑眯眯的問：“季言清你看，現在是不是更像你了？”
季言清：“……”
“媽媽媽媽，你等一下。”見夏枝正要拍照，季小魚連忙攔住，“還有妹妹！你們還沒有堆妹妹！”
夏枝和季言清相視，笑了一下。
是的，還有一個小傢伙。
最後，四個雪人終於成形，站在一排立在花園裏。季小魚說怕妹妹冷，還特意取了自己的小棉衣給小雪人披上。
夏枝也沒有糾正他的這個行為，只覺得孩子的世界天真又善良。
暖色的燈映出雪地里的一家四口，季小魚還在圍着一排雪人興奮的又蹦又跳。夏枝仰頭去看季言清，“季言清，你知不知道，其實高三的那個假期，我特別難受，把你反反覆復罵了好多遍。”
夏枝還是會想起剛才那個漫長的夢境，以及夢境的後續。雖然她總在別人面前逞強，說自己無所謂，可那年她拿著錄取通知書去找季言清，卻被季言清的舅舅告知，他出國了。
那一天，大抵是夏枝二十多年人生里，最晦暗的一天。
季言清沉默。片刻，才又開口：“是該罵。”
“可現在回頭再看，我覺得……”
夏枝的這個停頓，讓季言清沒由來的有些緊張，“什麼？”
“我覺得——”夏枝轉頭看了眼季小魚，又仰頭看着季言清，亮澄澄的眸子裏盛着笑，“現在很好，我真的釋懷了，一點都不介意了。”
“枝枝。”季言清將夏枝棉衣的領口拉高，阻了冬日的嚴寒，才圈住夏枝的腰，“對不起，是我欠你一個解釋，一個道歉。”
“哦。”夏枝壓着唇角，“那你準備怎麼補償我？”
說著，也不等季言清回答，她又習慣性的自顧開口：“實不相瞞，季先生，我看上你公司的股票和你名下的那幾套大別墅了，還有私飛和遊艇，還有去年剛剛拍的那個小島……要不，你都轉給我吧？”
“好，都轉給你。”季言清笑着應下，“把季言清一起轉給你，好不好？”
“季言清啊……”夏枝猶豫，“那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什麼什麼，你們要烤什麼？我也要烤。”季小魚跑過來，抱着季言清和夏枝的腿，“烤羊肉串嗎？”
夏枝＆季言清：“……”
冬夜雪色，月光如水，一片笑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