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059尾聲
智源走後,那兩位男子朝褚言走近,將她的雙手重新綁住,然後警惕地注意着外面。
洞外隱隱能聽見打鬥聲,過了不多久,便聽見那聲響愈來愈近。
直到梁沂承手執長劍沖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着兩三個隨從。
由於是逆光,從昏暗的洞裏看去,梁沂承此刻顯得很是威猛高大。
褚言略微訝異。
他怎麼來了?
而且,他會武功嗎?
那兩個守衛見此,提了劍就朝洞口跑去,抬起胳膊就朝梁沂承劈去。
卻見他動作敏捷,趕忙矮身一躲,瞬間溜到了隨從身後。
由那三個隨從接下了攻擊。
然後自己躬身,謹小慎微地朝褚言快速跑去,瞧着略微狼狽。
行吧,梁沂承還是那個梁沂承。
風光由他來享,苦頭都是別人的。
褚言看着他,開口問:“時凇昱怎麼樣了?”
“放心,他還活着。”梁沂承跑到她跟前蹲下,首先是一把將劍丟掉,還甩了甩手腕,誰叫這鐵劍着實忒沉,提着它一路過來,簡直跟累贅一樣。
然後從袖間抽出一把匕首,就開始幫褚言解繩子,片刻后突然頓了頓,掀眸朝褚言刻薄道:“我來救你,都是為了幫時凇昱,你可莫要多想。”
“……”她不會多想,謝謝。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了?”褚言一邊自己解胳膊上的繩子,一邊問道。
梁沂承抬手劃開她腳上的繩子,然後將匕首收回袖間,“皇帝的葯沒煉成,只煉了個半吊子,時凇昱就被虞生平的人給轉移走了,不光如此,那煉了一半的葯也被人偷走。皇帝得知消息,一口氣沒上來當即倒地,在龍榻上昏迷了兩天兩夜。”
“今日卯時,崩了。”
死了都??
不過是短短三日,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那京都此刻豈不是大亂?”
“差不多吧。先帝雖已立儲,無奈太子實在怯懦無能,根本無法扛起重任,其他皇子不是年齡太小,就是毫無根基背景,實在挑不出擔此重任之人,惟有前陣子戰勝凱旋的成王,成了最佳人選。”他補充道:“我爹實為忠臣,眼下京畿混亂不堪,各方勢力洶湧澎湃,他現今已全力支持成王。”
“有兵權在手,結果也已明晰。”
繩子被解開,褚言已獲取了自由,她憑藉梁沂承的攙扶站起身。
隨從個個身手了得,不過幾招,就已將那兩人解決,此刻正要護送他們離開這裏。
不料一腳剛踏出洞口,只見一道寒光乍起,褚言聽到前方傳來“唰”的一聲,然後就是血液迸出的細碎響聲。
銀刃已沾滿鮮血。
三個隨從齊刷刷倒地。
褚言看到虞生平陰冷又瘋狂的笑。
梁沂承完全看呆了,他瞳孔緊縮,驚慌地指了指他,“你……”
話還沒說完,只見虞生平迅速一移動,一把將褚言拽到了自己手中,並且快速地將匕首對準她的脖頸。
在這期間,不光是梁沂承,就連稍微會點武功的褚言都沒反應過來,當她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虞生平鉗制住了。
“梁公子,沒想到你也來了。”虞生平笑了一聲,“那景王呢,他怎麼不來英雄救美?”
梁沂承沒有理會他的話,在受驚之餘,還抽了點空弘揚他那點正氣,“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拿一姑娘當人質,好意思嗎你?”
沒想到他竟會說這個,虞生平愣了愣,半晌后輕飄飄地開口:“那要不換你?”
隨即又嗤笑一聲,拖着長長的語調,“關鍵是,我怕你的命,在景王那裏,不值錢。”
“放屁!”梁沂承被氣得怒目圓睜,正要去撿被他丟在一邊的劍,就聽見另一聲音從洞口處響起。
“自然是我自己的命最金貴。”
嗓音低沉,又帶着帶着淡淡的清冷。
褚言心頭一緊,忙循聲看去。
是時凇昱,他還活着,他果然還活着!
只見他面色較之以前愈發慘白,身形也有些消瘦,但眸光卻堅定不移。
雖說褚言一直堅信他沒有死,可這麼長時間沒見到他,尤其是梁沂承先出現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還是滯了片刻。
如今見他平安無事,那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景王終於到了,可讓在下好等。”虞生平故意將鋒刃向褚言脖間逼近,劃出了點點血絲。
她身上的傷口比這一點可重多了,這點疼痛根本無足輕重,故而面上沒有絲毫變化,眼底唯一有一點細微的波瀾,也都是因為她心頭隱隱的擔憂。
不知為何,見着時凇昱那堅定的目光,他彷彿是暗自下了什麼決心,總讓褚言內心不安。
時凇昱見他匕首施力,眉頭一皺,面色越發冷,扔掉了手中的劍,“你放了她,換我。”
虞生平警惕地眯眼掃量了他片刻,隨後揚了揚下巴,隨即,從洞口又走進一人。那人先將時凇昱全身搜了遍,確認沒有任何危險之物,然後才向虞生平彙報道:“稟告公子,什麼也沒有。”
儘管如此,虞生平對時凇昱的提議不置可否,只是拉着褚言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洞中央的血池邊。
見此,褚言已經猜到了幾分,看來這個血池就是為時凇昱準備的,是虞生平開啟虛妄之境的鑰匙。
那麼方才所見洞底的光亮,想必出去便是懸崖,是入口,是虛空之上。
移動的全程中,時凇昱亦是跟着上前,直到虞生平停下了腳步,“來吧。”
的了確認,時凇昱便不假思索地走來了,褚言見此慌亂地搖搖頭,制止道:“你回去。”
她根本不知道此人是怎麼打算的,若是遂了虞生平的計劃,時凇昱會死,她會死,所有人都得死。
若是他不來救她,只需死她一人便行。
見他沒有分毫要停下的意思,褚言猛然動了動身子,往後使勁一撞,欲要將虞生平撞進血池,同他二人同歸於盡。
她幾乎是使了全身的勁,但畢竟是位女子,還受了重傷,終究是沒撼動半分,反而導致那匕首狠狠劃了她一下,彼時鮮血淋漓,很快就氤濕了衣裙。
但她分毫體會不到疼痛,咬牙還要繼續撞。
“褚言!”時凇昱低吼一聲,神色微慍,但很快又化作溫和,嗓音低啞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然後往前又跨了一步,虞生平認準時機,迅速移動到他身後,將鋒刃移到他的頸間。
虞生平的目的就是他,自然沒再管褚言,任由她被梁沂承拽走,也沒作理會。
怕他會自己抵上匕首,抹了脖子自殺,虞生平用旁邊散落的繩子將他捆綁住,至少讓他無法輕舉妄動。
“到頭來還是這樣的結局。”虞生平冷不防地開口,安靜了半晌后又提議道:“你倒不如快樂些,像我們以前一起謀划時那樣,好歹多點從容赴死的享受。”
時凇昱沒有搭腔,他面色平靜,眸低古井無波,看不到一絲情緒。
他的目光輕飄飄的,似乎穿透了一切。
褚言一直看着他,卻得不到半分回應。
他到底想幹什麼?
褚言又看向身旁的梁沂承,想要獲取答案,卻見他神色黯淡,移走了目光。
“時辰差不多了,”虞生平往後退了一步,手中開始蓄力運功,等着時凇昱親自跳下血池,見他遲遲不動,冷聲提醒道:“開始吧。”
聽了這句,時凇昱像是恍然回過了身,他淡淡的眸光終於落到了褚言身上。
她看見他張開口,卻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因為鮮血已經從他嘴裏瘋狂湧出。
她看着他眼底含着不舍,但終歸在血紅中閉住了雙目。
緊接着便是重重地倒地聲。
褚言跟着心頭一空,雙腿一軟,險些栽倒。
虞生平更是驚異,他面色猙獰,提着時凇昱的衣領想要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他失控地吼道:“怎麼回事?!你給我起來!你不能死!!”
然而鮮血並不會因為他的嘶吼而停止,只見他眼角,鼻孔,耳際,全都流出了猩紅。
“為什麼!為什麼!”
時凇昱若是死了,那麼一切都沒了,他這麼多年的計劃也沒了意義,甚至他的存在,都沒了意義!
支撐他這麼久的信念突然遭人擊潰,虞生平目眥欲裂,幾欲癲狂。
原來這就是他的計劃,過來救下她,然後獨自赴死,用自己的性命去結束這一切。
而這赴死的方法,不是別的,正是那糾纏了他十多年的蠱毒。
褚言再也忍受不住,掙脫開梁沂承的手,就朝時凇昱撲去。
她眼眶泛紅,眸低是深深的絕望。
虞生平已經瘋了,他發狂一般,想提起時凇昱直接往血池裏丟,不料一刃飛鏢狠狠朝他刺來,他此刻的精神狀態哪裏還能躲開。
等他反應過來時,手背已被飛鏢深深扎入,彼時已是血肉模糊。
然後就見一紫色身影騰空飛去,軟劍被迅速抽出,銀光閉眼奪目,朝虞生平挑去,將他擊退到一邊。
褚言根本就沒注意到這邊的熱火朝天,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所有的注意力都停駐在倒在血泊中的那一人。
“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她嘴裏念念有詞。
她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的體溫漸漸轉涼,終於哭出了聲。
心頭的痛幾乎壓的她窒息。
四周的景象都開始變得模糊,交織,彷彿被人用畫筆在狠狠塗抹。
所有的物景都隨着時凇昱生命的流逝一點點變淡。
一切都要結束了。
這個世界即將要湮滅。
她愈發痛苦,耳際是尖銳刺耳的聲音,像是金屬蹭刮的聲響,又像是地獄傳來召喚的魔音。
褚言感覺自己的身子在疲軟,但精神卻告訴自己不能妥協!
她不能看着他死!不能看着這一切都結束!她不能錯過這個時空的他!
也許是這深厚而堅定的信念,使她迸發出強大的力量,她抬起胳膊擦盡了淚,努力攙扶着時凇昱,拼力想要站起身。
忍着痛苦與暈眩,幾乎是行屍走肉般地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褚言帶着他終於移動到了那一抹光亮。
正是洞底深處的出口。
在周圍的一切徹底化作空虛的“白”時,她拉着時凇昱一躍而下。
那幾乎是她的殊死一搏,也是她的最後一賭。
二人的身體,從那虛空之上快速墜落。
穿過雲霧,透過霧靄,隨着寒意泠泠的風聲呼嘯,兩抹沾滿血紅的身影,一點點消失不見,似從未出現過一般,了無蹤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