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049前路
當時沈容辭並沒有當面解釋,待那兩個小倌出了隔間,她才又提起這個話題。
“春香樓的小倌,確實有對內對外之分。但和妓子一樣,只要價錢足,管你對內對外,謹從買客喜好,沒有永遠的乾淨身子。可是......確實也有真正對外的,只不過數量屈指可數,全是樓里從天南海北搜羅來的,都經過了層層篩選,只有家世清白,人品端正且相貌絕世傾城者才能被選上。
完了之後,老鴇會將他們帶到別處好生照料培養,不會沾惹到這些腌臢氣息,然後讓他們去參加每年一度的祭月使者選拔。”沈容辭頓了頓,“你也明白,但凡被選中,那可是數不盡的賞賜。”
褚言自然懂得其間好處,畢竟祭月慶典過後,所選出的兩名使者是要送進皇宮的。
就算沒選入使者,也會有其他好這一口的王公貴族前來買去當個玩樂。
雖然這種事提不上枱面,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況且,好歹是宮裏頭提人,怎會少得了賞賜,再者說,賞賜不賞賜的其實也不重要,最要緊的是得讓上頭開心。
如此一來,這樣一個風月場所才站得住腳,底氣才足,未來的路才平順。
“那今年,可有被選入使者的。”褚言問道。
“因為春香樓到底是個不幹凈的地方,就算那些男子是被帶到其他地方進行培養,可終究是沾染了風月俗氣,所以歷來幾年,春香樓沒有一人被選上。”
此言不差,畢竟是要進宮的人,篩選自然更嚴,更不用說是這樣一個場所推舉的人。褚言正要點頭附和,卻沒想到沈容辭只是來了個大喘氣。
“但是,”只見她話鋒一轉,“今年卻有一人。”
“聽聞那位公子氣質出眾,貌若天人,是這百年來難得一見的驚世美人,見之無不駐足,無人不屏息,生怕那是仙子勾勒的絕美畫卷,一觸便散了。”
沈容辭說這話時,語氣十分輕緩,面色溫和,眸中含着遙遠的遐思,似乎已經飛奔至那絕世畫卷之中。
“當真有你說的那般天人之姿?”褚言還是覺得有些誇張。
“當然有了!”沈容辭忙搶言道,不容置喙。
褚言瞧着她那副起勁的模樣,仍是不肯相信,“你見過?”
“......”只見她眼裏的氣焰消了不少,垂眸嘀咕着:“見是沒見過......”
“本說祭月慶典那天去看的,結果又給耽誤了。等我趕過去的時候,慶典已經結束了,只聽得讚揚聲連綿不絕。”
“唉,太遺憾了!”
褚言回想到那天,她們本是要一同前去的,結果半道就殺出了個衛千瀾,然後沈容辭就去和他開打了。
至於最後打了個什麼結果,就不得而知了。
“都怪那個麻煩精衛千瀾!”沈容辭恨恨地抱怨着。
隨後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看向褚言,“我說......他武功那麼一般,你為何讓他教你?還不及讓我教你,至少我可沒被你們府里那些廢物打得屁滾尿流。”
沈容辭替身衛千瀾那陣,除了飛得有點累,並沒有太大的感覺,甚至覺得有點沒勁,要是能對打幾個回合,那才有意思。
說到這兒,褚言還是先朝她好好道了個謝,畢竟這次她的救場來的太及時。
自己正在被人拿着二夫人的名頭威脅之時,便有人來報刺客去了二夫人的寒朝別院。
看着那護衛打臉的樣子,實在是解氣。褚言現在回想起他那副便秘的表情就覺得舒暢。
感激歸感激,她還是比較公正的。
所以還是替衛千瀾說了句公道話,“衛千瀾呢,他當時是一不留意,被我父親褚淵抓了正着,沒想到褚淵雖為人臣,武功卻是高強,當即就被擊得節節退敗,這才一路逃到我這來。”
“那隻能說明,”沈容辭揚了揚下巴,“他,太弱了。”
褚言:“......”還真沒法反駁。
她們又在這兒吃了個下午茶,然後才抬步出了春香樓。
時辰也不早了,兩人打算就此別過,結果褚言剛轉過身,沈容辭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將她撥回身。
“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沈容辭呼了口氣,“方才聊天聊得胡七八扯,竟把這事給忘了!”
面對她的一驚一乍,褚言很是無奈,但還是耐着性子問:“什麼事?”
卻見沈容辭將她拽到了路邊的牆角處,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好大一圈,確認四下無人了,才神秘兮兮地開口:“你還記得春香樓那個被選中的男子嗎?”
褚言點了點頭,心道自己又不是魚,難不成還能轉眼就忘了!況且,方才你描繪的那般天花亂墜,想要忘掉都難。
“是這樣......我不是一直沒見着他長什麼樣么,心裏邊也遺憾,於是就去查了查他。關於他相貌沒查到什麼,倒是查到了別的東西......”她頓了頓,又將聲音壓低幾分,“他是成王的人。”
褚言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心裏邊驚異萬分,但還是盡量穩住了語氣,低聲確認:“你是說時瑾?”
“嗯。”沈容辭難得正經,此刻一臉認真地看着褚言,不像是說胡話。
但見氣氛有些凝重,她又擺了擺手,寬慰道:“其實也沒什麼,皇權之爭嘛,免不了這些波譎雲詭的計謀。只不過,如今這個節骨點,景王的路可不太平順,如履薄冰的日子還是需謹慎小心。”
忘記的話已經講了,沈容辭也就沒再停留,跟褚言道了句照顧好自己,然後就離開了。
褚言還有些怔怔,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真的太累了。
眼下到處都是陷阱路障,難辨真假,自己又這般沒用,只能嘆道:究竟何時才能安寧無事。
什麼時候,才能和喜歡的人安穩生活?
無事時,一起躺在院裏的藤椅上曬太陽,去不夜侯喝杯新茶,去雪湖上吹會兒涼風。
如此便足矣。
但偏是這樣簡單質樸的幸福,如今看來似乎成了奢求。
自己清心堂暗衛的身份難保,每日擔憂着被有心人公之於眾,到時候再掀起軒然大波。
雖然時凇昱請旨要娶她,就是為了保護她。可他現今自身都難保,面上看似是皇帝的掌中寶,誰知道這份表面的寵愛能持續多久。
皇帝現在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往後,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翻臉不認賬,用她的身份挑刺時凇昱。
請旨賜婚,確實是一步險棋,保住了現在,卻不一定能救將來。
可若當下不保,自己說不準就死了。
雖然一切都是皇帝設下的賭局,可是,倘若時凇昱真沒跳進來,皇帝哪怕僅僅為了在他面前立威,說不準真的會拿她開刀。
眼下她暫時是安全的,畢竟還有時凇昱在上頭護着她,沒人敢輕舉妄動。
所以讓褚言更為憂心的,是時凇昱的處境。
正像沈容辭所說,景王前路兇險崎嶇,用如履薄冰來說一點也不過分。
先不說清心堂和聞雪閣此刻是否還記掛着殺他,如今他與原本的同盟無音谷分道揚鑣,化友成了敵。再加上皇帝如今鋒芒畢露,也不知開始了什麼計謀。
後面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
褚言根本就想不到能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當前的困局。
不想有任何傷亡就平息一切,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腥風血雨必不可少,眼下所圖的安定,亦是不存在的。
只有待狂風暴雨過後,一切污髒的陰謀算計全都流逝消亡以後,方能迎來海晏河清,一世安穩。
褚言有信心,她一直堅信,自己和時凇昱一定會迎來這一天。
相信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守得雲開見月明,她一直等着這一天。
褚言在原地站了許久,待回過神來時,腦袋還有點發懵,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沒等她再多清明,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人帶着打趣的語調,含笑道:“褚大公子,可發完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