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047算計
褚言卧寢里的香薰,是前幾日宮裏御賜的。
聽聞當時景王御前請旨賜婚,愣是跪了兩天兩夜,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下熬得面如枯槁,幾欲暈倒,皇帝瞧着實在不忍,左右思量許久方才應允下。
同時也賜了不少東西。
畢竟是聖上所賜,府里怠慢不得,也怕惹褚言不高興,回頭再朝景王撒個委屈,那他們可擔待不了。所以基本上將賞賜的物件,盡數都送到了她的院裏。
包括這香薰,與她以前用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好像是大業國朝貢時進貢之物,選用上好香料製成,不僅可芬芳室內空氣,還可安神助眠,對身體有極大的益處。
這是褚言頭一回用它,目的卻不是陶冶情操或是安定思緒,她只是想遮一遮滿屋子的血腥味。
待送走那些護衛,她再回到屋子時,迎面撲來的就是淡淡的香味,幽寧別緻,將她原本疲憊煩悶的情緒安撫了不少。
衛千瀾已經從衣櫃裏出來了,此刻坐在凳上,撕了身上的衣擺在包紮胳膊上的傷口。
見褚言進了屋子,他先簡單道了謝。
然後就一邊在傷口上撒葯,一邊問出心裏的疑惑。
“我分明哪裏也沒去,為何說刺客去了寒朝別院?”
他此刻露了半塊胸膛,褚言瞧着有些尷尬,便轉身往香爐里添香薰,聞言也沒有回頭,應付道:“估計是好心人相助吧。”
“好心人?”衛千瀾不解,“他為何幫我?”
以前見着他,還挺高冷,沒想到竟是十萬個為什麼。
褚言只好耐着性子,繼續答道:“不是幫你,是替我解圍。”
她心裏還補了句:那人也不可能幫你!
聽完她的解釋,衛千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褚言才舒了口氣,覺着這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就算完結了,開始思量如何向他問其他的事。
沒想到衛千瀾仍不罷休,沒歇停一會兒,就又開口了。
“那這位好心人是誰?”他問道。
“……”褚言咬了咬牙,盡量保持面不改色,語氣平緩,“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以防這人仍不消停,褚言不等他做出反應,就繼續說話了,愣生生扭轉了話題。
“你來褚府,是來探察有關清心堂的事吧?”
衛千瀾此刻已包紮好傷口,將衣服整齊穿好了。聽了褚言的問題,心裏雖仔細掂量了一番,但最後還是沒隱瞞她。
他道:“劉府被屠,還讓清心堂背了黑鍋,幕後黑手放魚餌引着你父親上鉤,借他之手,查到了不少清心堂的機密。”
“機密?”褚言眯了眯眼,“那堂主的身份……”
“被查到了。”
果真。
“那上頭知道了嗎?”褚言繼續問。
衛千瀾知道她所指的上頭就是皇帝,點了點頭,“極怒,誓要徹查清心堂,但卻沒對外聲張,想要私下解決。”
“這可是其他皇子的大好機會啊。”褚言若有所思,難道他們願意就這樣私下解決?
“聖命難違,有誰願意跟皇帝作對?”衛千瀾說:“況且,就算徹查下來,來當替死鬼的,就是你我二人,而堂主,頂多表面上大傷筋骨。”
褚言不解。
衛千瀾繼續道:“皇帝心思縝密,雖說他一直棄成王時瑾不管不顧,但心裏邊還是看重他的。倒是景王,面上光鮮亮麗備受寵愛,這萬人皆知的寵愛卻是牽制他的利刃。”
“而今,就是上頭揮刀弄劍的時候。”
“皇帝知道他待你不薄,而你又是清心堂暗衛,這一次也算是行了一步險棋,賭上你的性命,讓時凇昱主動將脖子遞到鋒刃上。”
難怪那天夜裏時凇昱會說,這替死鬼如若不是她,便就是他自己。且本來就是奔着他去的。
“所以他才請旨賜婚……”褚言喃喃。
“沒錯。風向就此逆轉,沒人會再去注意本就不受寵的成王。”衛千瀾道:“倒是眾人忌憚的景王突然露了把柄,那一個個豺狼虎豹,可不就趕緊想着法子拉他下馬么。”
“倒也正遂了皇帝的願。”褚言冷笑一聲,自語道:“如此順理成章,一舉兩得。不,是一舉三得。”
衛千瀾跟着點點頭,隨後眉頭突然一皺,不解道:“何來三得?”
皇帝藉此機會,設局使清心堂備受打擊,既鞏固了社稷安定問題,順帶壓制了景王,解救了成王困局。
此為兩得,那第三得是……
“景王請旨,在殿前跪了兩天兩夜,這期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熬得不成人形。”褚言道,“而劉府才剛剛被屠,連兇手都還沒查清楚,他這般行為,早就罔顧人倫,當受口誅筆伐。”
褚言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吸引別人注意力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為何,皇帝還是會答應了他的請求?”
衛千瀾抬眸看了眼窗外,順着她的話回道:“激民憤,引起更大的不滿。”
“所以說,寵溺是假……”衛千瀾眯了眯眼,思量道:“皇帝年近花甲,身體狀態每況愈下,眼下年老體衰,大不如從前……”
想到這裏,他眸子驟然一緊,“莫非,他知道景王是天渡後人?”
褚言淡然道:“連你們堂主的身份都能輕易查到,天渡後人還算是什麼秘密呢。”
“難怪啊……”衛千瀾嘆道:“難怪剛回京時,景王並不受寵,就在三年前遭了聞雪閣的劫殺后,皇帝對他態度的轉變可謂顛覆天地,估計就是在那期間,知道了時凇昱的身份。”
當初天渡派的景象極為慘淡,最後走投無路,才將時凇昱送回京,也算是藉著景王的名頭保護他。
但皇帝待他一直不咸不淡,幾乎是不管不顧,直到三年前,實在是傷重,險些喪命,天渡派別無他法,為了求皇帝傾力救下時凇昱,才告知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從這開始,皇帝便待他疼愛有加,一直細心照料,府里還增派不少暗衛護他周全。
其實那時候,皇帝對他還有幾分相惜之情,無微不至的關心裏邊,還是有真情實感的。
只不過,隨着時光流逝,皇帝身體狀況愈來愈差,身為帝王,位高萬人之上,這種時候,難免不會動邪念貪慾,都想多活幾年,最好是能通往長生……
在慾望與權利的催使下,和永生相比,血親又算得了什麼呢。
眼下,他只是需要一個順理成章的機會而已。
使他完美地剝離這份親情牽制,使時凇昱的消亡來得大快人心,來得理所應當,來得眾望所歸。
褚言打了個寒顫。
其實這些並不是她自己想來的,全是時凇昱親口告訴她的。就在那天夜裏,他來尋她。然後風輕雲淡地講出了這樁冰冷陰險的算計。
她久久回不過神。
生母為自己種下蠱毒,企圖要他性命。生父卻想利用他的血肉之軀,煉取長生術。
溫情的背後儘是血盆大口。
這世間,使他留戀的還有什麼呢。
想必支撐他一路走來的,就是恨吧。仟韆仦哾
無數的日日夜夜,輾轉反側之際,他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
褚言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心尖發酸。
她微闔了闔眼皮,覺得呼吸都有些沉重。
衛千瀾看出她神色的異常,也知趣地沒再說話。
二人又對坐良久。
當他們都開始發獃放空時,突然聽得窗框輕微一響。
緊接着,一個黑色身影飛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