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紅樓（十）
多姑娘確實快被嚇死了。
往日她下差后回到家，明華已經做好了晚餐在等着，可今日她回家，家裏空無一人。她以為明華是出去辦事了，便先做了晚飯，可一直到天色墨黑，天上的星子都出來了，她的小姑子還是沒有歸家。
榮府是有門禁的，過了時候未回府，所有可以進出的門，都會關閉。關門之後，他們這些奴婢，無論是誰都不許輕易進出。
明華當著她的面，撕下了那張皮面具，遞給她，說道：“這是用藥粉調製的，粗糙的很，只能糊弄糊弄人玩。”
多姑娘拿着皮面具驚嘆連連：“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東西，可見我一輩子都呆在這榮府，是有多麼地孤陋寡聞。”
明華的心神全被林熙佔據了，她草草地安撫了多姑娘幾句，然後拿回皮面具，連晚飯都沒吃就回房了。
在房間裏，她剛坐下，就聽到自她穿越后從未出聲的系統傳來了叮的一聲。
“叮——系統提示，宿主功德增加五十，原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林熙）”
“叮——系統提示，宿主功德增加十，原因：救人一命，深造七級浮屠。（林黛玉）”
林黛玉？怎麼會有林黛玉？若說救了林熙有功德是正常的，但這林妹妹，她們之間真的毫無交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明華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多渾蟲回來了。明華聽到他進了隔壁的房間，和多姑娘說道：“這是廚房今日給的一兩銀子，你收好……”
銀子……那些菜！那些菜是她種的，本身含了些微靈力，雖不能算作靈植，但對人的身體極好。若是林黛玉吃了這些菜做的飯食，她那個病懨懨的身體是能夠得到調理的。
也就是林黛玉吃那些菜時間不長，身體沒有完全痊癒，所以她得到的功德極少。
既然救林黛玉有功德，那如果她救了賈家的其他女孩呢？賈府里的姑娘，無論是主子還是奴婢，她們有許多人都未曾作惡，只不過隨着世事沉浮，她們也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
罷了，已經打算救一個，其他那些便也順道幫一幫吧。做人也好，做神仙也罷，只念着功德，就太小家子氣了，凡事還是無愧於心最重要。
推論出這個結果后，明華今日因為看到林熙而不安了許久的心，終於有了些安慰。距離賈府徹底坍塌，還有一年時間，她可以好好籌劃一下。
第二日，等多渾蟲和多姑娘上差之後，明華將綠牡丹放到了自己的樹心空間，換了套衣服，編了個大辮子又出門了。她離開榮府後用着輕功繞來繞去四處亂走，直到任何人都無法確定她是從哪裏出來后才直奔醫館。
醫館還是如同昨日那般安靜，她找到了在一邊挑揀藥材的小樓，問道：“小樓，林家大爺在嗎？”
“師……姑娘！”小樓看到她，很是驚喜，差點就叫錯了稱呼：“林家大爺昨日晚上就醒了，今兒一早，他和林順就出去了。”
“出去了？他身體還虛弱呢，怎麼就出去了？”明華咬了咬唇，擔心他就這麼一去不回了，便問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小樓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姑娘放心，林家大爺的東西都還在醫館呢，他一定會回來的。要不，您先去後院等等吧。”
明華心裏略略鬆了口氣。她細細思量，覺得自己留在醫館大堂太過引人注目，便跟着小樓去了後院。後院的天井邊上有一條凳子，凳子邊上是爬上了架的葡萄。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葡萄，一會兒猜測林熙去外面做什麼，一會兒又猜測林熙到底是不是西陵，猜來想去，腳尖不斷在泥上亂划，快把自己折磨地暴躁起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二從外面跑了進來，站在天井外對她說道：“姑娘，林家大爺回來了。”
明華蹭的起身，一轉身就看到林熙扶着林順的手，站在迴廊邊上。他長身玉立，面容平靜，氣質如高山冰雪，說話時還有些氣弱：“我去四方客棧轉了一圈，讓那裏的人知道，這世上確實只有你可以解他們的毒。相信過不了多久，掌柜的便會自己尋過來，你……”他動了動唇，輕輕嘆了一口氣：“辛苦你了，我來了，日後這些，交給我便是。”
只這一句話，明華就知道，這不是姑蘇林家的大爺，這是她的西陵帝君！林熙根本就說不出這樣的話，只有她的帝君，才會和她有這樣的默契，才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想要做什麼。
當初離開輪迴台，進入小世界的時候，她看着還挺瀟洒的。可到了小世界以後，她才發現，在小世界生存一點都不難，她就是空的時候會很想帝君。想念這個東西，忍着忍着就過去了，帝君又何必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下來陪她呢？
明華低着頭用腳尖划著地上的沙土：“你來做什麼呀，我自己就挺好的。”
她的聲音低低的，明明只是說著推拒的話，可在林熙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像小貓喵喵地輕叫着，一聲聲的，撓的人心痒痒。
林熙知道她獨立，也知道她和他在一起，有時候會口是心非。當年他參加西王母壽宴時，天界第一美人嫦娥在眾仙面前獻舞，還將壽宴上最大的蟠桃送給了他，宴會上的眾仙家都在起鬨他和嫦娥，將嫦娥往他身上推。
他躲開了那些人，想把蟠桃帶回靈山讓明華嘗嘗。誰知明華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幾句話問清了宴會上的事情后，就笑眯眯地讓他回去了。她還說什麼自己本來就是天地間第一株桃樹，桃子的味道還能沒有嘗過嗎？那九千年一開花、九千年結果的蟠桃珍貴的很，她讓他自己嘗一嘗。
那時候他也沒有覺得她話語中有什麼不正常，老老實實地聽了她的話，回自己洞府處理公務了。
半天後，迦葉連哭帶爬地來找他，訴道：“帝君，姑奶奶聽你說完桃子的事情后，回去就自閉了，躲在桃樹里不肯出來，現在整個西方沒開的花兒都不開了，開了的花兒都枯萎了，眼看着靈山山頂上的靈植都要不保了。不就是一顆蟠桃嗎？有話說開了便是，您何苦因為這個讓她不開心呢？”
打那之後，他就知道了，明華不喜歡他收別的女仙送的東西，也不喜歡他和其他女仙被人一起掛在嘴邊。
他的小桃花，雖然自開天闢地就存在了，但她的心性還和小女孩一樣，也會彆扭，也會吃醋。
林熙最是心疼她，一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心裏頭是歡喜的，但只是彆扭着不說。他推開林順，快步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言細語地哄她，又溫柔又絮叨，絲毫沒有了剛剛高冷又高貴的世家公子的模樣：“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怎麼會放心呢？我下……我醒過來了，你應當開心才是。以後，你就不用一個人忙碌了，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着你的。”
趙二和林順尷尬地背過了身，去外面守着了。
林順心裏還暗暗嘀咕：難怪這位姑娘一看到他家大爺，就這般熱心幫忙，原來是早就認識的。
周圍人一走開，明華就更加沒有顧忌了。她一把撲到林熙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像貓一樣在他懷裏蹭了蹭：“你下來了，那西方的政務怎麼辦？玉帝會不會罰你？”
林熙摟着她的纖纖細腰，柔聲回答：“難道我不在，西方就不能正常運行了嗎？那我要那些神官做什麼？你放心，我綁定你的系統之前，已經向兄長打了報告了，他都知道的。只是我沒想到，我這裏一過來，就遇到這具身體的原主被人陷害，這一回，可全靠你救我啦，不然我也不會好的那麼快。”
他兢兢業業處理西方政務幾萬年，把西方治理地井井有條，從來沒有休過年休假。現在請個年休假，陪未婚妻在小世界裏賺點功德怎麼啦？他倒是要看看，哪個敢提反對意見！
兩人才半月沒見，但是彷彿有說不完的話。明華乾脆在天井邊臨時布了個逍遙派的陣法，免得有人闖進來，到時候又惹出別的事端。她把這半個月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還說了林黛玉和功德的事情：“這麼看來，賺功德還是要多做好事才行，天道這是看不得我在靈山過逍遙日子，非逼着我來人間做好人呢。”
西陵帝君也將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她：“這林熙讀書是極好的，但他是個讀書讀傻了的。他此次進京趕考，是和書院裏的同鄉一起來的。那個同鄉叫做姜之城，為人心胸狹窄、狠毒異常。這次考試，他考了第二名，恰巧在林熙之下，便存了要毀掉林熙的心。他安排人在進京路上賣身葬父，利用林熙的同情心，讓他把那人帶在身邊。因着他們忙着趕考，就沒有去府衙將那人的戶籍改成奴籍。而後，姜之城又給林熙下了毒，命那人偷走林熙所有的錢，想斷了林熙救治的後路。只是他沒想到，掌柜的因為貪圖林家的玉佩，鬧出了這樁事，正好被你遇上了。”
明華想了想，靠在他懷裏問道：“那你接下去有什麼打算？”
西陵帝君有些無奈：“既然我已經是林熙了，自然要將林熙的事情處理好。有了權勢才能有話語權，接下來，我怕是要代替林熙，好好讀書考試了。”
自出生開始，他就是高高在上的，沒想到有一日，他會需要去背人間的書籍，考人間的功名，從底層往上走。
這倒也是十分新鮮的經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