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傍晚姜幼寧接到了哥哥的電話,問她怎麼跑去洛城了。
“有一點公幹。”姜幼寧倒很喜歡這個安寧的小山村,她知道哥哥的喜好,所以來這裏第一次吃米線和豆腐的時候,就給他寄過去了。
“你一個人在那邊么?安全么,哥哥過來陪你。”
姜幼寧連連搖頭,“我經常下鄉的,哥哥不用管我,我知道你手臂有傷還沒好,不要到處奔波,我每天早晚都會和你發信息的,不要擔心。”
宋書應了一聲,“出門不要落單了。”
說完又道,“不喜歡畫圖的話,早點辭職,不要再做設計了,暫時休息一段時間,哥哥往你賬戶里貼了一筆錢,不要為生計憂愁,哥哥能保證,結婚後不需要遲家的錢,你也有經濟來源傍身,就算有了萬一,沒有遲禹危,哥哥也能養你一輩子……”
“哥哥已經想過了,以後在C市給你開個帶書店的花店,你應該會喜歡的。”他已經在找合適的店址了,店面要廣,交通方便又清幽寧靜,這樣她做着喜歡的事,又不忙碌,悠閑自在。
花店和書店,聽着就很好,姜幼寧有一點心動,“知道啦,哥哥不要擔心,我不缺錢,哥哥攢着和嫂嫂一起花,花店和書店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姜爸爸說這幾天姜臨淵哥哥要動手術了,我也得先回來一趟,等我回來和哥哥一起找地址。”
宋書聽她喜歡,也跟着心情愉悅,“好。”
兩人掛了電話,宋書查洛河村,雖然知道她有同事一起去,但還是不放心,想直接過去,卻時刻記得妹妹長大了,有了家室,他之前看過一眼妹妹手機,記得那個五小時打一次的電話號碼,輸入號碼倒是微微一頓。
這個號碼給他打過兩次電話,第一次打通了什麼也沒說,第二次是昨天,辱罵了他一通。
原來是他。
宋書心中慍怒,卻也沒有就憑這麼一通電話,抹掉他對妹妹的回護,發了短訊給對方打招呼:
[禹危你好,我是卷卷的哥哥宋書,因公要去洛城一趟,有空一起去么?卷卷也在那裏出差。]
遲禹危收到短訊時正在翻看上一季度的財報,看完短訊眼底結了冰,想質問宋書,最終卻只神色淡淡地撥通了電話,對離婚的事隻字不提,“宋哥先忙自己的事,她在洛河呆不久,明天得回來拍婚紗照,一早有人去接她。”
很明顯,宋書這句話里裡外外都透露着一種訊息,一,他對那笨蛋只是兄妹之情,二,他還不知道那笨蛋為了他和他提了離婚。
最後,這個男人知道他曾經對他的辱罵,卻完全沒有計較,知分寸,擔心那笨蛋,卻忌諱身份,先來他這裏通報一聲。
雖然未得見其面。
卻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很有競爭力的男人,並不比誰差。
可他也不比宋書差,甚至還年輕幾歲,遲禹危這麼想着,卻依然心緒翻覆,因為嫉妒,一遇到宋書的事,她整個人就變了,像追着光的向日葵,永遠只記得一個方向。
遲禹危眸光晦暗,黑沉不見底,掛了電話接着工作,耐心地等着。
他態也表了,台階給了,梯/子搭了,只要她說一句,對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和他分開。
這件事就當是一陣雲煙,隨風而去,不留痕迹。
晚上八點收到了兩條微信:
[微博的事謝謝你。]
剩下就是對她突然離婚給他帶來的麻煩和損失表示抱歉,對不起。
遲禹危看着消息半響:
[其它沒有什麼想說的了么?]
那邊好似想了很久,前所未有的反覆:
[抱歉……如果實在不好公關,可以說我不幸車禍罹難,死了,婚禮被迫取消,希望能將你的麻煩事降到最低。]
遲禹危盯着這行字,心裏涼透,微微閉眼,壓下了所有的希冀和期待,沒再回消息了,出院后直接去了公司,忙工作的事。
倒是遲母聽說婚紗照沒拍,兒媳婦跑到洛河那地方去了,心裏着急,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貿然開口問,知道兒子回了國,先殺到了洲際大廈,先問清楚了再說。
樓下前台打電話上來,宋陽急匆匆跑到總裁辦,“伯母來了,肯定是為婚事的事!”
遲禹危讓宋陽把之前的文件複印了一份,沒裝文件袋,擱在了茶几上,把周渠叫進來了,“原件你親自去一趟,交給她,接回來直接送去影樓。”
宋陽想去,遲禹危看了他一眼,“項目上還有事要你做。”
遲禹危單獨叮囑周渠兩句話,周渠拿着文件袋出發了。
宋陽一點小心思堵在胸口,也無法,見自家老大盯視了他一眼,訕笑着撓撓頭,“我就是覺得她挺狠心的,想說兩句出口惡氣嘛,這都不允許。”
遲禹危從柜子底下拎了一個袋子出來,遞給他了,“這個拿去給伯父喝,補的壽禮。”
真茅台,三瓶!
哈。宋陽接過去,頓時啥都忘記了,樂顛顛先換了酒袋子的包裝,拎着去自己辦公室,“等下我再來給伯母泡咖啡。”
遲禹危猜咖啡是用不上了。
他先去了一趟休息室,剛回辦公室門就被劈頭蓋臉一頓打,“你這個冤孽仔,我說寧寧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去小村子裏,說來說去你還是記恨當年的事,謀算着想報復,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啊!”
“我說姜茂林最近怎麼會搶先把先前婚禮的費用結了,還說等姜臨淵醒了,想全家搬到H市去,重新開始,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你要氣死我和你爸啊,你快點去把寧寧接回來!”
A4紙拍在身上,臉上,遲禹危等她打累了,才說,“周渠已經去接了,明天上午到,拍婚紗照,我一時想岔了,以後不會了。”
他當真把這份要發給宋書和姜茂林的律師函放到了碎紙機里攪碎了,楊湘將信將疑,但談戀愛就是這樣反反覆復的,再加上今早親戚打電話來問,她一聽那視頻里的聲音就知道是卷卷,兒子幫忙轉發,肯定是想通了的。
遲母略略放心了些,又拍了他兩下,“你好好對寧寧,別給我犯渾,媽媽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一顆心都是真的。”
遲禹危聽了心緒翻覆,她和誰戀愛都是這樣,全是蜜糖,卻是鏡中花水中月,在一起時是真心的,想分開也是真心的,永遠都冷靜理智,他甚至能幫她排出一個等式,宋書>姜茂林姜臨淵姜華>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他。
一旦有衝突,他肯定是最先被放棄的那個,但以後不會了,遲禹危聲音不帶一絲情緒,“以後不會了。”
只要結果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當媽的都不好介入兒子兒媳兩人的感情和生活,楊湘懂得這個相處之道,所以只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急匆匆來,輕鬆離開。
離開之前不放心,叮囑了幾遍,“明天拍了照片發給我,晚上帶寧寧回家吃飯!寧寧不肯原諒你,你也別進家門!”
宋陽捧着咖啡站在門口,是目瞪口呆,看自家老大風平浪靜地接着處理工作上的事,進去,嘴巴張了幾次,“老大,你這,也護得太嚴實了吧。”
他是恨鐵不成鋼,“哎,我說你真是把我們男子漢的臉都丟光了,這時候咱們就算不打擊報復落井下石,也要做到冷眼旁觀,你怎麼連過錯都攬下來了!”
遲禹危聽了倒是笑了一聲,簽了文件,“那我不是男子漢,我是她丈夫,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不需要除了我之外的人來欺負。”
遲禹危不在工作時間閑談,轉而道,“泊辰的項目進展得怎麼樣了,讓專研小組準備報告會,下個月要騰出婚假,通知文宣部發文件,本月加班,工作計劃提前完成的話,上報后照三倍津貼發放。”
宋陽只好先關心工作上的事。
周渠到的時候是傍晚,那個女人坐在院子裏一顆銀杏樹下,纖細玉色的手指捏着鉛筆,在素描紙上勾勾畫畫,半大少年和一個小女孩湊在旁邊,好像是被她筆尖勾勒出的世界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專註,一瞬不瞬,似乎連呼吸都是輕的。
晚風輕拂,沙沙作響,金黃色的樹葉微旋着往下落,她長卷的頭髮披散在肩頭,帶着一點夕陽的輝光,沉靜,寧和。
周渠看了半響,拿相機拍了一張,等她上完課,小孩收拾東西回去,把相片傳給遲禹危,叩門進去。
姜幼寧認出了周渠,一瞬間腦子裏生出了諸多的猜測,起身問,“是出了什麼事么?”
走近了能看得更清楚。
周渠沒回答,坐下來先補了一句話:
[相機拍照會顯胖,真人比當初我送她去機場時,瘦了一圈。]
院子裏有稱重的秤,周渠先讓她過來站上去。
姜幼寧不明所以,但這位先生為人處世一直是這樣,沒有多話的,只不過對姜幼寧來說,相處起來反而更舒服,他讓她秤體重,她也站上去了。
[95斤。]
周渠發完信息,坐下來,沒把文件拿出來,只是讓她跟他走,“回去和他結婚吧,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你心裏同等重要的那個人,他很需要你,你也喜歡他。”
院子裏落針可聞,連蟲鳴鳥叫都顯得死寂。
姜幼寧後背濕了,全是汗,扶在欄杆上的指尖因為用力泛白,如果重來一次,哥哥是獨身,她可能還是會選擇獨身,所以她不是後悔,她說的對不起三個字,不是居於會改正的認錯,而是出於自私的貪心,在發現哥哥並不孤獨以後,她錯失了一樣東西。
姜幼寧深吸了一口氣,問周渠,“可以借你的電話用一下么,我和遲禹危通話。”
周渠指了指她自己的手機,“用你的打,能打通。”
姜幼寧說了聲稍待,周渠點點頭,在石凳上坐下來,看她畫的畫,是一幅連環畫,大禹治水,意思是做事做人要有恆心,很適合小孩子看。
姜幼寧回屋在床沿邊坐下來,把他的電話從黑名單里放出來,輸入號碼,屏着呼吸聽鈴聲,熟悉的動漫曲子。
大概過了三十秒,那邊接起來了,聲音很空曠,好似是在走廊。
聲音低沉,“喂,周渠接到你了么。”
姜幼寧握着電話,嗯了一聲。
電話兩頭都沒有了動靜,遲禹危示意路過的員工進去,自己沿着走廊轉到樓梯間,半靠着窗口,耐心地等着她說話。
姜幼寧秉着呼吸問,“你要我回來結婚,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因為想報復我。”
遲禹危看了眼外面夕陽西下,選擇第二個,“周渠沒把文件給你看嗎,當然是第二個。”
姜幼寧心裏一松,卻又有更多的溫泉水往眼睛裏冒,輕輕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后,姜幼寧出來和周渠說,“要明天才能走,有兩個小孩需要安排新的補課老師,同事們傍晚才會回來。”
她皮膚白,眼尾一點紅都很明顯,更別說現在紅腫着了,周渠詫異,“他還捨得罵你啊。”
自從和遲禹危重逢后,她好像漸漸又變成小時候那個哭包了,姜幼寧搖頭,“他沒罵我。”他說選擇第二個的時候,她一下就懂了。
姜幼寧把早上摘的菱角拿給周渠吃,“他最近還好么。”
周渠就沒說遲憨憨為了讓她回頭,失足跌下山崖,被警察同志們佈置的防護網掛住,在網上盪了三小時鞦韆的事了,“挺好的,這周還賺了不少錢,就是每天錄屏和你的微信聊天框,這幾天臉色越來越陰沉了。”
姜幼寧想着那情形,有些失神,周渠想了想,把文件袋拿出來了,“這個你還要看么?起訴宋書和姜茂林的,遲憨憨說,先禮後兵,第一次請你你不回去的話,就把這個拿出來,如果這個也不行,只好打暈抗走了。”
姜幼寧被他逗笑,原本不想看的了,最後還是拿出來了,哥哥的那份翻看了好幾遍,都不太相信,“外國是這樣亂的么,哥哥做了這麼危險的事。”仟韆仦哾
周渠清秀的眉目微動,“要是他知道你看了這些反而心疼宋書,估計要被氣得葷過去。”
姜幼寧彎了彎眉眼。
可能這姑娘比遲禹危想像中要通透很多,至少她看懂了,遲禹危不會真的傷害她,周渠問道,“以後萬一宋書分手了,又獨身了,你還會和遲禹危離婚么?還會想要和宋書一起生活么?”
姜幼寧輕呼了口氣,“不會離婚了,我會拉着他,死命的拉着他一起,去和哥哥生活,或者拉着哥哥來和我們一起生活,會想辦法處理好他和哥哥的關係。”
周渠點點頭,姜幼寧看着文件里說的事,反而掛心哥哥,“哥哥不會被其他人抓到這些證據么?仇人這些。”
周渠搖頭,宋書今年34歲,這三十四年可以用波瀾起伏四個字來形容了,四歲的時候爸媽就各自成家走了,也沒有別的親人,自個站在板凳上煮東西吃,小時候受盡村裡大孩子的欺凌,像石頭縫裏的小草,艱難地長大,八歲的時候撿了個小孩回家,當了哥哥后比之前努力一百倍,硬是給妹妹撐起了一片能吃飽,能穿暖,無風雨,有依靠的天,靠着強悍的意志力和執念醒過來了,復健期間受着非人的折磨,還兼顧學習了十年缺失的知識,迅速跟上同齡人的進度,換做一般人,可能前面不知道哪一程就死透了。
後頭純粹就是不想妹妹被金錢綁架,胡亂嫁人毀了後半生,才鋌而走險,否則他可能一輩子就這樣暗地裏照顧着妹妹,安靜地生活。
是一個真正的騎士。
周渠知道得比旁人多,又是旁觀者,能理解兩人相依為命不可替代的感情,如果他處在姜幼寧的位置上,騎士需要公主,無論是不是愛情,他會做出和姜幼寧一樣的選擇。
周渠見她杏眸里都是擔心,解釋說,“抓不到什麼收尾,你不要擔心,他肯定是不想你知道這些的,也不會再去了,你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以後好好照顧他就好了,他也確實很想你,遲禹危那,只要你在他身邊,他自己會想通的。”
姜幼寧感激地看向周渠,“謝謝你。”
周渠揚了揚遊戲機,“我玩遊戲,要一起嗎?”
姜幼寧不擅長這個,擺手,輕呼了一口氣,給遲禹危發信息:
[遲遲,如果姜臨淵哥哥醒了,我想要姜臨淵哥哥和宋書哥哥一起送嫁,可以嗎,遲遲。]
遲禹危收到消息時正開會,看着這行字良久,唇角無意識勾起了弧度,回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