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拜師

老人擰開瓶蓋，用左手食中二指從空中慢慢的引導着什麼東西向瓶子裏送去，然後擰上蓋子，把玻璃瓶放進地上的盒子裏，再拿出一個，重複剛才的動作，顯得非常熟練。看着眼前這一幕，李就突然想起了一年前檢測天賦時看到的那段錄像。

“您是……魂師？”李就問老人。

老人擺了擺手，把食指放到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進行手上的動作。如此這般，接連換了兩個盒子。當老人把第三個木盒的蓋子扣上，放進公文包里，這才長舒了口氣，問李就：“這是怎麼回事啊？”老人問到。

“您能救活雲翼嗎？”李就反問到。

老人點了點頭：“我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就聽說雲翼還有救，心中的千斤重擔終於放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用手捂住臉，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緒，對來人說：“謝謝您，事情是這樣的……”然後李就把事情向老人敘述了一遍。最後說：“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當時那股力量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我知道，這怨不得你。應該早點對你進行超能訓練，一個靈能者不了解自己的能力，就像小孩子握着一把槍，早晚要出事。”

“您是……怎麼稱呼您？”

“我姓褚，褚洪鈞，和你一樣也是個靈能者。”

“什麼時候能把雲翼救活？”

“快反小組馬上就應該到了，待會把人都運到地下20層去才能動手施救。”

褚洪鈞話音未落，伴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群快反人員衝進了虛擬訓練大廳。他們穿着黑sè作戰服，戴着制式方框墨鏡，有的持有武器，有的空手。來人分成兩組，一組四下檢查傷員的情況，一組將褚老和李就二人包圍了起來。

“自己人，自己人。”褚老一邊說，一邊慢慢的從懷裏掏出證件，遞給一臉戒備神sè的快反隊員。

那名隊員接過證件看了看，又遞給身後一個穿便衣的人。穿便衣的人仔細檢查了證件之後向快反隊員做了個手勢說：“解除jǐng戒，是自己人。”

然後便衣人來到褚洪鈞跟前，和他握了握手，有點激動的說：“褚老，久聞您的大名了！我是保安處張志軍。請問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褚老對他說：“一點小事故，是虛擬艙出了問題。具體情況我會親自和你們李處長說。現在要馬上把這些人送到地下二十層的停屍間去，動作要快點。”

張志軍向褚老點了點頭，轉身下達命令。李就也要去幫忙，褚老抬手欄住了他：“你別去添亂了。”然後把他拉到一邊說：“你回答我幾個問題。這一年來，你有使用過超能力嗎？”

“沒有。”

“除了訓練小組之外，你還接受過其他人的訓練嗎？”

“沒有。”

“你私下進行過超能力的修鍊嗎？”

“我想過……但是不知道方法。”

“嗯……”褚老捋着鬍子陷入了沉思當中。雖然他沒有參與李就的基礎訓練，但是一直通過看報告的形式關注着李就的狀態。這一年來，雖然沒經過任何形式的超能修鍊，但是李就的靈魂能量總量和強度一直在穩步增長。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雖然從理論上來說，有些超能者的能力即使不經過修鍊也會增長，但是絕不會像李就增長的這麼快，這麼穩定。而且，最奇特的一點是，李就竟然能夠不經過修鍊就打出了一記靈魂攻擊，這就好比一個文盲突然會寫詩了，即使在超能者的世界裏，這種現象依然很難解釋。

這時張志軍通知褚老，人已經全部送到了。

“好，謝謝你們。”褚老點點頭，對李就一招手，“你跟我來。”

地下二十層的走廊上燈光非常昏暗，也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故意為之。李就跟着褚老走在又靜又長的走廊上，四周的牆壁迴響着他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褚老走起路來毫無聲息，如果不是拐杖點着地，發出噠，噠的聲音，李就甚至會以為他是在向前飄。穿過這條好像永遠也走不完的走廊，路過無數扇緊閉的金屬門，兩人來到了位於走廊盡頭的停屍房。

李就按照褚老的指示，把蘇雲翼的屍體放到了停屍房zhōngyāng的鋼鐵cāo作台上。她蒼白的面孔如此沉靜，彷彿睡著了一般。

褚老把裝在三個木盒子裏的小瓶子全部拉出來，放到了一個小推車的鐵盤上。小玻璃瓶是六稜柱形，三四厘米的直徑，七八厘米高，瓶壁很厚，但是極為透明，瓶蓋好像是銀制的，閃閃發亮。

褚老指着這些瓶子問李就。“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這些人的靈魂吧？”

褚老點了點頭。“你仔細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麼？”

李就湊近了仔細觀看，這回他看清了，瓶子裏裝着一團霧氣一般的東西，有的在慢慢的轉動，有的在急速的上竄下跳。

“好像有一團霧。”

“看不清形體嗎？”

李就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搖搖頭說：“看不清。”

“你拿起一個來，感覺一下。”

李就輕輕拿起一個瓶子，閉上眼睛，靜靜的感覺着。漸漸地，一股奇妙的感覺傳來，他覺出了一陣溫暖，一陣躁動。他慢慢用手握緊了那個瓶子，一陣非常複雜的情感傳來。高興，悲傷，驚恐，沮喪，歡樂，痛苦，抑鬱，幸福，這是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感覺。他試圖和這個靈魂進行交流，可是不管他在心中怎麼呼喚，靈魂也沒有回應，只是不斷的變換着各種情緒。

李就把自己的感受告訴了褚老。

“就這些？”褚老的聲音有點失望。

李就握緊了瓶子，用力感覺着。突然，他感覺到了一股力量，一股澎湃無比，巨大無邊的力量。這是一種向上噴發的力量，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動力，他覺得在這種力量的幫助下，他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解決他所有的困難，達成他所有的心愿。被這股力量所吸引，李就產生了一股衝動的yù望，想把這種力量據為己有。但是他的良知告訴他不能，這是偷竊，是霸佔，是不道德的，這不是屬於他的力量，這不是屬於任何人的力量，這股力量只屬於它本身。

李就放回了瓶子，轉身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了褚老。褚老舒了口氣，摘下墨鏡，捏了捏鼻樑，用十分複雜的眼光看着李就。這是李就第一次看到褚老的目光，他感覺這目光好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把自己的身體解刨的零零碎碎。他覺得褚老了解他所有的想法，知道他所有的經歷，洞察他所有的秘密。但是他並不覺得驚慌，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非常寧凈甚至有點解脫的意味。他覺得自己可以相信面前這個老人，雖然這個老人好像眨一下眼睛就能殺掉自己，但是他覺得在這個老人面前，自己是安全的。

盯了李就一陣，褚老又戴上了墨鏡。李就覺得被解剖的感覺瞬間就消失了。

“你渴望這種力量嗎？”褚老問到。

“什麼？”李就還沉浸在剛才的感覺當中，有點恍神。

“剛才你感受到的那種力量，你想把那種力量據為己有嗎？”

“嗯……是有點想。但是那並不屬於我，那是別人的靈魂，任何人也不能把別人的靈魂據為己有，不是嗎？”

褚老看了李就一會兒，緩緩的說：“很好，你說的是實話。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永遠記住。任何人也不能把別人的靈魂據為己有。”

李就並不知道，就在剛才，自己的命運轉了個圈子。喬醫生曾經對他說過，整個大中華地區只有六個靈能者，其實靈能者並不是如此的稀有，而是都被‘處理’掉了。靈能者因為能力的特殊xìng，一旦為禍人間，能造成相當大的破壞xìng，所以大聯盟才會觀察了李就一整年，才決定繼續培養他。而最終的決定權，就掌握在褚老的手裏。一旦他發現李就有心術不正的跡象，即使他天賦再好，也只有被雪藏的命運。

對於這個情況，蘇雲翼早就知道。她曾經訓練過一個女xìng魂師，並且和她關係非常好，但是這個人最終被褚老雪藏了。這一次蘇雲翼在接到訓練中止的命令之後，其實並不用再和李就見面，大可以一走了之。她之所以決定和李就再見一面，就是在猶豫應不應該告訴李就與褚老見面之後應該怎麼說，怎麼做。幸好她忍住了沒說，否則只要褚老發現李就有一點點作偽的行徑，就會毫不猶豫的封印他的能力，修改他的記憶。

通過一年的觀察，多次的試探，褚老已經認可了李就，經過剛才的再一次試探，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決定收他為徒。

“李就，你可願拜我為師，傳承我中華魂師的道統？”褚老盯着李就的眼睛，緩緩的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見到褚老，李就便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信任感。褚老也是一樣，他曾經暗中觀察過李就很多次，非常喜歡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本質不錯，挺對他的脾氣。這就叫做投緣，用靈能者的專業術語來講，叫做靈魂契合度高。

“我願意。”李就答到，“我願意拜您為師。”

“好！你等等，我準備一下。”

褚老從包里取出了一幅畫像，恭恭敬敬的掛到牆上。畫像上是一位赤足道士，左手拿着一把合上的扇子，右手反拎着一把寶劍。褚老又取出一個香爐，在畫像面前擺好。

“入我魂師之門，須在祖師畫像前發誓。發下的誓言，必須終身牢記，不許違犯”

“是，李就緊記。”

“我說一句，你跟着重複一遍。”

祖師在上，

弟子李就，

在此立誓，

今rì拜褚洪鈞為師，

執弟子禮，

謹遵師教，

團結同道，

刻苦鑽研，

傳承通備。

學得本領，

造福人間，

鋤激ān扶弱，

除暴安良，

替天行道，

維護正義，

所學本領，

永不濫用，

不入邪門，

不圖惡利，

皇天后土，

可鑒我心，

如有違誓，

人神共誅。

發完了誓，李就給祖師爺畫像行了三拜九叩首的大禮，又給褚老行了三拜大禮。褚老遞給李就三支香，對他說：“你向祖師畫像誠心祈禱，如果祖師能為你燃香，你就算入門了。”

李就拿着香，跪在祖師畫像前，心中默默禱告着：“祖師在上，弟子李就誠心想入祖師門庭學習。剛才所發誓言，弟子必終身緊記，片刻不敢或忘。弟子以前是走過邪路，但是弟子已經改過了，往後一旦學得本領，弟子必努力造福社會，以報祖師授業之恩，一定不會把所學用到邪路上，請祖師放心，收弟子入門。”

除了父母鬧離婚的時候，李就求老天爺不要讓爸爸媽媽分開，以後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認真的祈禱過了。也許是他的誠心感動了祖師，李就突然間覺得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股力量，注視着自己。這股力量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在他身上掃視了兩下就消失不見了。然後李就就聞到了燃香的味道。

“好了好了，祖師收你了。上香吧。”褚老高興的說。自打見到這位老人，李就便覺他始終有一股憂慮，而此時褚老身上再也沒有這種感覺了，笑的好像過年時剛受過子孫們拜謁的老人呢似的。

李就把香插進香爐里，又朝褚老拱手深鞠了一躬，喊了一聲：“師傅。”

“好，徒兒不必多禮。”褚老趕忙攙扶起李就，雙手握着李就的肩膀，上上下下看個不停，好像才見和他碰面一樣。

“哎呀，老了老了，沒想到還能收個徒弟，這是我老漢積德呀。”說著，褚老竟然激動得掉下了眼淚。

看到師傅哭，李就也跟着哭了。他也是百感交集。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別的孩子出去玩都是爸爸媽媽領着，而他永遠只有一個媽媽，為了這個事，他沒少和別的孩子打架。此時拜在了褚老門下，李就彷彿找到了一個靠山，找到了久違的父愛。

“來，師傅送你件見面禮。”褚老說著，從左手腕上褪下一竄珠子串成的手鏈，遞給李就。“你是師傅的收山弟子，師傅也不知道這一身功力能傳給你幾成。這是師傅的信物，你將來行走江湖，認得這件東西的人，多少能幫幫你。”

這串手鏈紅黑相間，材質細膩，觸手生溫，分量極重。李就接過手鏈，放在手裏撫摸了幾下，看不出是什麼材料製成的。他說：“師傅，這是您隨身的東西，送了弟子……合適嗎？”

“哎呀，什麼合適不合適的。”褚老幫李就把手鏈戴到了左手上。本來沉甸甸的手鏈，一戴上去，分量好像全消失了一般，一點也沒給李就造成壓力。而且李就覺得戴上這串手鏈之後，心頭一松，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

“這串手鏈是補天石雕成的，有安神醒腦，吸收負面情緒的作用。師傅老了，用不上了。徒兒呀，你小小年紀，身上戾氣可是重的很。雖說人在江湖飄，腥風血雨是一定會遇上的，但殺人是會影響修鍊的，以後一定要慎重，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取人xìng命，記住了嗎？”

李就點頭說道：“師傅教誨，徒兒緊記。”

“每殺一個人，就會在靈魂上刻下一道印記，這種印記非常不好消除，搞不好將來就會成為心魔，等你修鍊到一定程度就知道了。到了那個時候，恐怕逼着你殺人你也不會出手了。好了，咱們動手給他們還魂吧。你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你心上人的靈魂。”

聽到師傅把蘇雲翼稱作自己的心上人，李就的老臉竟然極為難得地紅了。為了掩飾，他趕緊跑到推車旁，動手開始尋找蘇雲翼的靈魂。可是瓶子上又沒有標籤，這麼多靈魂裏面，究竟哪個是蘇雲翼的呢？李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