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虛弱
癱在出租車後座上的騷七,模樣憔悴的超出了我的預料。
身形佝僂,腰板彷彿已經直不起來了,臉色蒼白又蠟黃,像是虛弱,又像是得了很重的病。
雙眼無神的半睜着,嘴唇也無力的半張着,彷彿已經沒有力氣合上了。
甚至連一直很支愣的髮型,也全都耷拉了下來,有些狼狽的貼在頭皮上。
和白天離開時相比,騷七好像老了十歲,也好像瘦了一大圈。
看着他這副樣子,聯想到他今天出門的主要任務內容,我傻愣愣的看了一會兒,下意識的問道:“七哥,這是…被你家老蘿莉給榨乾了?這也太拼了吧?您要老這麼拼的話,一輩子出不了幾趟活兒啊。”
騷七眼睛微微翻白,用有些嘶啞的嗓音有氣無力的說:“真…真特么貧…太小…小看你…七爺了,這特么兩碼事…知道你七爺我…我為啥叫七爺不?七…是時長…時長懂不?榨乾我?沒…沒門…”
我倒吸一口冷氣問道:“七哥一次…七個小時?”
騷七虛弱卻驕傲的說:“屁…七天七夜!”
“呃…行吧行吧,咱還是回家吧。”
親娘嘞,太敢了,比我還能吹。
我剛說完,耳邊忽然傳來了珊珊的聲音:“井月,快點。”
我抬頭看去,珊珊正站在小區里,隔着柵欄看着我們這邊。
聽到珊珊的催促,我趕忙答應一聲,就上手準備搬騷七。
就在此時,出租車司機好死不死的突然多嘴道:“哎喲,這姑娘身材真好,就是長的…”
“哎!”
我輕呵一聲,叫停了司機,沒讓他繼續說下去。
但就在我叫停他的同時,剛剛還虛弱如一攤爛泥的騷七,竟然一晃之間,就站到了司機面前。
鼻尖貼着鼻尖,眼睛盯着眼睛,一隻手揪着司機的脖領子,一隻手食指中指併攏伸直,抵在了司機的脖子上。
接着不等我有所反應,騷七就一改剛才的虛弱,語氣陰冷的說道:“嘴是用來吃飯的,為了快樂,偶爾也可以用來吞吐其他玩意兒,可不管用來幹嘛,都不應該用來給自己惹禍,畢竟有些禍,你惹不起,明白?”
騷七的模樣,又讓我想到了那種動物,毒蛇。
但和第一次見小東出手時的感覺不同,小東是一條你不招惹他,他肯定不會主動招惹你的蝰蛇,雖然強大,但是很乖。
可騷七給我的感覺不一樣,他就像是一條全身都帶毒,全身都長滿了毒牙的變異毒蛇,他只是隨意的爬過哪裏,哪裏便會被他周身的毒液浸透,屍橫遍野,哀嚎一片。
在這片哀嚎聲中,還能聽到騷七略顯輕薄的笑聲…
出租車司機已經被騷七嚇傻了,他當然也明白,是他自己失言在先,所以眼看騷七說話這麼不客氣,他還是趕忙一陣道歉,沒敢跟騷七抬杠。
騷七依舊揪着司機的脖領子,但抵着他脖子的兩根手指已經挪開,在司機的道歉聲中,騷七把這兩根手指豎在自己嘴前,輕聲說道:“噓…既然知道錯了,那,下不為例?”
司機趕忙說道:“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騷七點點頭說:“好,下不為例…”說完,騷七忽然伸出舌頭,從腮幫子到太陽穴,舔了舔司機的臉。
看到這一幕,我頓時感覺像是全身爬滿了螞蟻,渾身上下要多難受有多難受,一點兒舒服的地方都沒有。
司機也徹底嚇傻了,被騷七舔完,彷彿被打了麻藥一般,一動沒敢動,表情也沒變,話也不敢說了。
騷七終於鬆開了司機,接着從自己懷裏掏出一個錢包,從錢包里抽出目測至少二十張百元大鈔,塞進司機口袋說道:“拿着看病,滾吧。”
司機沒敢走,他看看騷七,又看看我,我趕忙說道:“還不快走?咋滴?再請你吃個宵夜?”
也許是我給司機的感覺更像正常人,聽到我開口,司機才趕忙答應一聲,逃命一般鑽進了車裏。
出租車有些搖晃的飛速離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七哥,您剛…哎?哎等等!”
我剛想跟騷七客氣兩句,但一句話都還沒說完,騷七就直挺挺的後仰着倒了下去。
還好我跟他站的足夠近,電光火石間,總算勉強接住了他,沒讓他直接把後腦勺砸在地面上。
“七哥,七哥你沒事吧七哥?”
我有些焦急的問完,騷七看着我,又恢復成剛才在車裏時那種有氣無力的語氣,虛弱的說道:“你猜…”
“不行咱叫個救護車?咱…”
我剛說到這兒,隔着柵欄的珊珊又說道:“不用,帶他回來就好。”
騷七跟着說道:“聽珊珊的…”
騷七說完,我忽然想起,對,不必用對待正常人的方式對待他們。
於是我趕忙抱起騷七,直奔小區後門。
不得不說,騷七的體重有些讓我意外,他的體重…比看上去輕多了。
本着那麼點淺薄的醫學常識,我覺得不該讓這麼虛弱的騷七現在就睡去。
電視裏不是老有這種情節嘛,這種情況下,一睡過去,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於是我便想幫騷七提提神,情急之下又沒別的辦法,靈光一閃,我便沖他問道:“哎,七哥,您這不是挺有錢的嘛?這麼有錢咋早上還問我兄弟要錢啊?”
騷七好像也挺想聊天的,我問完,他就雖然虛弱卻很配合的回答道:“早上出門前…本來確實沒錢的…”
我又問道:“啊?那您這錢哪兒來的啊?您還偷人家錢包了?”
騷七又答道:“呸!你七哥我…正人君子,哪能幹那齷齪事…這不是,中途正好經過…小李庄附近嘛…就賺了點外快…”
小李庄?說起來這可是濱海城挺出名的一片區域,位於郊區附近,算是城鄉結合部。
這地方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這裏常年盛行着一種生意…皮肉生意。
是的,這裏是一片紅燈區,而且是相對廉價的那種,算是工薪階層的紅燈區。
和這裏的消費水平很匹配的是,在這裏做生意的那些女人,最年輕的也得五十歲往上,要是把這紅燈區拆了原地蓋個敬老院,按年齡算的話,那些女人都有資格直接入住。
之前王總出事,被掃黃警察抓走,也是在這片區域發生的事。
金錯當時把王總安排在了這裏,現在騷七又提到了這裏,平安里的人對這片區域挺熟嘛,嘿嘿…
話說回來,按騷七的口味,這地方應該就是他的天堂吧?
不過那裏可是花錢的地兒啊,咋還能賺錢呢?
珊珊配合著我,一路開門進電梯,我還沒來及沖騷七問更多,我們就已經到了六樓了。
電梯門一打開我就看到,603的門竟然已經是開着的了。
按珊珊的指揮,我把騷七放到沙發上,接着問道:“珊珊,接下來怎麼弄?給七哥倒杯熱水?還是用熱水燙燙腳?或者泡個熱水澡?”
騷七坐在沙發上,終於閉上了雙眼,不過神態倒是挺安詳,嘴角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珊珊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眼珠轉動兩下,沖我問道:“要是有天我跟你說我肚子疼,你會讓我怎麼做?”
我說道:“多喝熱水啊。”
珊珊沒說話,但我好像聽到她嘆了口氣,只是聲音太小,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聽到了。
“噗…”
忽然,騷七笑出了聲,他一邊笑一邊說:“走…走吧,你倆愛幹嘛幹嘛去,別在我這兒獃著…我怕一會兒笑岔氣了,不利於恢復,哈哈…”
“有啥好笑的…”
我有些不解的嘟囔了一句。
珊珊扭頭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走吧,讓他好好休息下,明天就好了。”
我看看珊珊堅定的背影,又看看滿臉笑意,彷彿已經沒啥事,只是有點虛弱的騷七,沒來及想太多,便說道:“得,那七哥明天見,拜拜了先。”
說完,我快步跟了出去。
和珊珊一起進電梯后,珊珊分別按下了三樓和二樓的按鈕,電梯門關閉,珊珊一直沉默着,什麼都沒說。
六樓到三樓之間確實太近了,我還沒想好該說點啥,電梯就已經到了。
珊珊好像有心事,一語不發的離開電梯時,都沒跟我說聲再見。
她不說,我說。
電梯門關閉前,我衝著珊珊的背影揮手道:“珊珊,明天見哈。”
珊珊頭都沒回的擺了擺手,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
電梯門緩緩關閉,我微微皺起眉頭,有些想不明白。
回到家,我直奔衛生間,仔細看向了鏡子裏的自己。
額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了,本來也沒啥大事,現在換了個簡單的創可貼。
除此之外,看起來和住進平安里之前沒什麼區別。
珊珊多次隱約跟我提到過,她不能離開平安里;騷七離開一天,回來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是他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才導致他變成這副樣子的,還是‘離開平安里’這件事本身,讓他變成這樣的呢?
那騷七身上的這種變化,就是珊珊不能離開平安里的原因嗎?
珊珊離開平安里,也會變成這樣嗎?
平安里的老原住民們,都是跟騷七一樣的原因,所以才不能離開平安里的嗎?
我在這裏如果住的足夠久的話,也會變成和他們類似的狀態嗎?
對了,金錯不是還沒回來嘛?要不我下樓盯個哨,看看金錯在外面呆了一天,回來是不是也會變得格外虛弱?
對,就這麼辦。
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等金錯回來時,說不定珊珊還得讓我去接他,那我不如乾脆自己主動出去。
打定主意后,我便出了家門。
只是在下樓時,我心裏忽然又冒出另一個想法。
如果真如我所想,平安里的人一離開小區附近,就會變得格外虛弱,那即使金錯說,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追求公平,但這公平畢竟是對我有利的,而且是我把他們牽扯進來的。
可他們依舊選擇為了這份公平,而去承擔這份對身體的傷害…
那我豈不是等於欠了他們好大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