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命決不由天
朱元璋怔住了。
溫柔疼惜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前跪拜的親孫兒。
所有的情緒都擁堵在胸口。
想要說些責備威嚴的話也卡在了嗓子眼。
自己給了他這麼多的支持。
但是這孩子硬憋着一股子勁兒。
死活不想接受，反而一直念念自己的安危。
好孩子！
真是好孩子！
依稀記得前兩日，他被四崽嚇得坐立難安，只想着能夠逃離。
看來這兩日做出的成績，給了他自信心。
深邃的眼神，閃動片刻。
他終於恢復了慈祥的面容，伸手讓小乙起身。
“好，爺爺答應你，收了這些養老錢！”
“但是你也要接受爺爺的安排，因為爺爺堅信，你能給天下人帶來更好的生活。”
朱乙貴聽到這一點，倒是沒有反駁。
不管是改善土壤環境，還是雜交小麥和水稻。
都可以增大農作物產量。
還有許多經濟型作物的推廣。
比如棉花的種植，紡織機的改造。
等等，諸如此類。
若是能安安穩穩地守在應天府，確實能夠創造巨大經濟價值。
但是朱乙貴卻明白。
這些事情，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才可以。
“爺爺，我明白你的意思，手中有權利，兜里的銀子才能保得住。”
“比如昨日田戶司的事情，對吧？”
朱元璋露出欣慰的笑容，點點頭，又搖搖頭。
“田戶司只暴露出來一個問題。”
“比如你的西山招工問題，你雖然做了好事，每一個腳夫都會感激你。”
“但你想過沒有，你的工錢過高，會把其他地主家的短工，全部吸引過來。”
“所以你便是觸犯了他們的利益，不僅如此，西山的工作需要的人數有限。”
“若是過兩日，前來西山的腳夫過量了，沒被選上人，難免會聚眾鬧事，你又該如何？”
一言至此。
他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朱乙貴。
朱元璋必須讓自己親孫，認識到一件事。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殘酷。
宛如他當年一般。
那時的名字，還叫朱重八。
他的理想，就是在在劉大地主家放一輩子牛。
長大后再娶個媳婦，生個兒子再繼續給劉小地主家放一輩子牛。
但是命運之手，帶着元朝苛捐雜稅，催死了爹娘。
朱重八去劉大地主家，跪求連一張破草席，卻被棍棒打了出去。
他含淚和二哥用木板抬着死去的爹娘，希望找一個地方。
可是天下雖大，卻沒有一塊屬於他們的土地。
直到一個好心人，見他兄弟二人可憐，給了他們一塊地葬父母。
從那時，他的心就變得異常冰冷。
但他還需要活下去。
他還要向可惡的元朝復仇！
為了有飯吃，他又去了皇覺寺當和尚。
但管身的和尚過的比劉大地主還滋潤。
娶妻生子，有田地，開當鋪……
而小和尚朱重八是他們的下人，不僅幹着粗活，還兼着雜活。
挑水，掃地，保管倉庫，給添油，挨罵，挨打，出氣筒……
後來，又頂着和尚名頭，四處討飯。
最終參加了義軍，領兵打仗，驍勇善戰。
朱重八改名成了朱元璋。
心中想的就是和自己的馬姑娘，幫助義父推翻元朝，建立新的天下。
可是優秀也是一種原罪。
義父開始關押自己，各路諸侯排擠自己。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
他朱元璋要做吾命由吾不由天的男人！
呼！
朱乙貴長舒一口氣，揚起了堅定的頭顱。
“爺爺，這一次，我是真的懂了！”
“我一身的本事就是最大肉塊，不管是官府還是豪紳。”
“他們現在每一個人，都像是餓狼一樣，冒着綠光，亮着獠牙想啃一口。”
“而我自己若想逃避，唯一的辦法，就是交出所有的本事，成為眾人踐踏的爛泥路。”
“可我不想要這樣的結局，就要去抗爭，要有自己左右天下的實力。”
“或者說，我要做這大明王朝，最有權的男人！”
啪！啪！
朱元璋拍打兩下香脆的巴掌聲，傲然道：“不錯！”
“爺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走來的！”
“這個世道，本就是你爭我搶的時代，你若慫了，自有別人把你撲倒，啃食乾淨！”
“所以，你知道該如何做了吧？”
朱乙貴露出野心勃勃的笑容，大笑道。
“以本領拓寬資本，用資本拉攏勢力，藉助勢力成就霸業！”
“你有這種悟性，爺爺很欣慰，放心去做吧！”
朱元璋起身，招手喊來遠遠站立的劉三吾，“字行，咱們回家！”
“是，老爺！”劉三吾躬身領命。
他不知道這爺孫倆在進行什麼對話。
但是在他眼睛掃過朱乙貴的一剎那。
眼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彷彿朱乙貴從一柄鈍刀，變成了一把衝天戰意的金槍！
東宮。
朱允炆彷彿是丟了魂，如同遊魂野鬼一般無神地進了寢殿。
回來之後，他吩咐太監送了數壇酒。
便厲色驅趕走了所有奴僕。
關上門，他抱起一壇酒，扯開壇封，便仰首猛灌起來。
咳咳！
烈性的辣味，刺激的喉嚨發脹，他仍舊不管不顧。
不一會兒。
白皙的臉龐，變得漲紅，整個人才被隱藏的各種負面情緒，包裹起來。
恐懼，懊悔，擔憂，無助等等。
心像是一個繭，裂開了痕迹。
各類的情緒，輪番從裂縫中沖擠出來。
然後，又就着罈子做了下酒菜，熬成了兩行滾燙的熱淚。
而先前送酒的小太監，早就察覺不對，連忙給呂氏送信。
“娘娘，娘娘，不好了！”
“小主子，把自己關進了寢殿中，一個人在喝悶酒。”
本來一直等著兒子送好消息的呂尚，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安。
現在驟然聽到這個消息，連細問都顧不上。
發瘋似地沖了出去。
宮鞋都跑開了線。
“兒啊，兒啊！”
寢殿外，呂氏拍打着門框，焦急地呼喊着。
可是，朱允炆並沒有會審。
她徹底慌了，一臉殺氣地瞪着周圍的奴僕們。
“都愣在這幹嗎？你們都瞎了嗎？”
“我兒被困在裏面，你們搞不清狀況，還不快找人把大門砸開！”
“若是我兒子出了什麼事，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扒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