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東方朔的嘴
王莽接到王級的奏報，喜出望外。原本他對於王級能否守住長安西門也是心中打鼓。但是現在，賊人竟然退了。不論這股賊兵有沒有被消滅掉，至少現在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威脅長安。後面的動向，還是要看斥候報來的情況。只要能堅持到王邑擊敗翟義，班師回朝，就能輕鬆打掉趙明叛軍。
“這是天在保佑予。”王莽對身邊的侍從們說。自從升格成了攝皇帝，王莽就自稱“予”了。
左右的侍從都是在太廟裏長駐的。太廟這個地方，無論是祭祀還是占卜，結論有好有壞，侍從想要日子好過一點，就要學會察言觀色，關鍵時刻說點上面愛聽的好話。侍從們一看王莽心情大好，心頭立刻就活泛了起來，紛紛附和。其中一個侍從道：“攝皇帝陛下鴻運集身，自然是被上蒼護佑的。天如果不庇護自己的孩子，還能庇護誰呢？”這就是把王莽比作天子了。王莽側目，看了這侍從一眼，只見這人二十多歲，但面容老成，雖態度恭敬，但不像其他侍從一樣透出明顯諂媚的笑容，而像是認認真真的在說自己很確定的事情，不禁覺得有意思。王莽身形高大，從蒲墊上起身以後比這年輕人高出半頭，他低頭看着這個侍從，問：“你叫什麼名字？”
“稟攝皇帝陛下，學生郭懷。蒙攝皇帝陛下隆恩，修學宮，擴太學，微臣得以來京城聆聽聖訓教誨。按制，太學每年都要選派太學生侍奉太廟。學生今年輪值，有幸得見天顏。”侍從答道。
“郭懷，郭懷，好名字。”王莽道：“予派你護衛皇帝回椒房宮。”說罷，就獨子離開了太廟。
郭懷跪拜領旨。
皇帝目前住在椒房宮，和太皇太后王政君、皇太后王嬿住在一起。按照規制，椒房宮只是給皇后住的地方，但是王政君在宮裏的威勢誰人能擋，連王莽這個權傾天下的攝皇帝，也都要看她的臉色。王政君說，這裏是她住了幾十年的地方，誰都不能把她趕出去，不然就是欺負她這個孤老婆子。問題是，誰把她當孤老婆子看了？你沒看到嗎，傳國玉璽都還在她手裏呢。
隨着王莽的心計越來越顯露，王政君也不似過去一般信任這個族中的晚輩，處處還是留一手的。平日裏，小皇帝都是要跟着王政君住在椒房宮。這次王莽非要抱小皇帝來太廟，雖然她不能攔着王莽，但是她派了自己貼身的老宮女跟着一起來。這老宮女一步不離小皇帝，除了王莽抱一抱，其他人只要不是自己帶來的，一概不能碰。
郭懷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很恭敬的跟在老宮女身後，也不言語，就是跟着走。雖然說自己是護送，但也就是陪着走，到了椒房宮給太皇太后回稟一聲就行。在太廟裏幫忙了多半年了，郭懷知道皇家裏現在的情況，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想明白了，這是王莽不願意當面去挨王政君的訓誡，所以乾脆從太廟裏面隨便揪出來一個人送皇帝回去，那就沒啥說的了，乖乖跟着走就可以了。
楊華的情報顯然不能如此細緻，這些細節都是不可能立刻偵查到的。只是知道王莽獨自一人離開了太廟。但這也足夠了。
楊寶聽后，皺着眉頭。在場的人都知道，王莽的這個動作意味着他並沒有給小皇帝足夠的尊重，這是大逆。
楊寶問：“當下，誰在未央宮主政？”
楊華道：“是太傅王舜。王莽進了太廟以後，政務全託付給王舜。”
楊寶點了點頭，說：“再有什麼消息，就儘快報來吧，這段時間我要去山上，
你們知道怎麼找到我。”
楊祺在一旁問道：“大伯，您什麼時候上山？我去安排車駕送您。”
楊寶沒立刻回答，回過頭，問胡一飛：“你有什麼打算？去太學，還是跟我上山？”
“太學肯定還要去，但是沒必要這麼急，我先陪您上山轉轉。”胡一飛說。
“也好。”楊寶又轉頭對劉根說：“仙長是先回觀里，還是直接上山？要是先上山，孩子我可以安排。”
“先上山，谷兒也帶着。我覺得每天讓你和一飛抱抱，就很好。”劉根答道。本來與楊寶說好一起上山，只是他原先計劃也要先回觀里一趟，安置好孩子。但他發現，楊寶和胡一飛身上都有仙家寶貝，讓他們倆每天抱抱，劉谷的體質一天比一天好。這孩子以後說不得就是自己的開山大弟子，有好處機緣，怎麼能放過？
胡一飛笑道：“老劉，你這是免費請了倆保姆，我先說，我每天就是抱抱，孩子該帶還是你自己帶。”
旁邊楊祺和楊華對胡一飛的這聲“老劉”很詫異，但見楊寶和劉根都習以為常，也就壓下自己心頭的驚詫，不說什麼了，只是對胡一飛免不了又高看一分。
劉根也笑了，回道：“不是還有桂花姑娘么。”
“老劉，你真會佔我便宜。”胡一飛笑着給劉根豎了個大拇指。
楊寶笑呵呵的對楊祺說：“好了，上山的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我和他們一起去。今天晚上先在這裏住一宿，明天就上山。”
楊祺、楊華點頭稱諾。
椒房宮中，王政君坐在鳳椅上，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年輕人。王嬿坐在一旁的鋪墊上，懷裏抱着小皇帝，輕輕的拍着。老宮女跪坐在王政君的另一側。跪着的年輕人正是郭懷。
王政君開口，緩緩的問：“你說，攝皇帝鴻運集身，是被上天當做孩子一樣庇護？”
郭懷磕了個頭，恭敬回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話，學生未曾如此說。”
王政君看着他，眼睛慢慢睜大，繼續緩緩的問：“你是說，本宮的貼身侍女會騙本宮？”聽聞此話，王政君身旁的老宮女倒未有任何反應。
郭懷繼續恭敬答道：“回太皇太后，學生也未有此意。”
王政君奇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侍女沒有騙我，你也沒有說那樣的話，這不是自相矛盾么？”一邊的王嬿和宮女也很好奇的看着郭懷。
郭懷從容答道：“回太皇太后，學生當時說：攝皇帝陛下鴻運集身，自然是被上蒼護佑的。天如果不庇護自己的孩子，還能庇護誰呢？前半句說的是攝皇帝陛下沒錯，後半句說的乃是皇帝陛下。”
面前三人都像看着神奇動物一樣看着郭懷，心裏不約而同的想：“人怎麼可以這樣無恥？”王政君說道：“你還真是長了一張東方朔都不如的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