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亡靈歌姬十二
“修治……”
聲音從記憶的深處傳來,伴隨着凜冽與刺骨的細密疼痛,縈繞在耳邊血液都像凝結了一般冰冷。
在那守舊氛圍濃重的家族裏,十幾位家人每日三次地在同一時間聚集在昏暗的房間裏,死寂默然地吃着飯。
‘人如果不吃飯就會死,因此必須工作,吃飯。’
這是最初的疑惑。
不能理解,不能理解,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像是被上好了發條披着一張人皮的機械人偶,冰冷堅硬,不會痛苦也不會迷惘。
日復一日地麻木重複着同樣不知所謂的動作,所有的堅持與抗爭僅僅只是為了……活着。
他們不會發狂,不會自殺,一切都是確信一般的理所當然。
在很小的時候,在曾經心裏還殘存着分毫希冀的時候,太宰治曾試着對人類這種令人恐懼的生物進行過狀乎似求愛的行為。
通過小丑一般地演繹與拚命的努力,如履薄冰地換取着一絲僅有的淺薄的聯繫。
虛假空洞的一切什麼也帶不來,身處於人群中,身處於本該更為親近的親人之中而產生的那種鋪天蓋地的寂寞足以將尚才年幼的孩子徹底擊毀。
如果可以就此死去,再也不用渴求,再也不用迷惘恐懼就好了。逃也一般地,少年從家中離開,從此流浪在城市的角落。
曾在責備中以為的人類“真理”,在野犬一般地顛沛中也逐漸因為踐行而找到破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不惜延長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東西,一個都不存在。
外面的世界和過去有什麼不同呢?他注視着眼睛所能觸及的一切,只覺得不過是從一個地獄抵達了另一個。
死亡,只有死亡才是唯一苦口的良藥。
鈍鈍的麻木不斷地侵蝕着,讓他逐漸忘記了最初的嚮往與索求。
然後在它出現在現實時之際,一切都返還在軀體與靈魂。原來一直以來他所追尋的東西,不過是純粹的人類之愛。
太宰治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個部分,一半是欣喜快活,一半是濃郁的自傷。
不曾被愛過,自然也就從未學會如果去愛人。
當星星奇迹般地掉落在手心,要怎麼樣才能不讓它流逝?
深沉的夜幕中,被同伴帶離的費奧多爾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繁星點點卻如孤島般的城市。
最理想的情況似乎已經不能實現,森百靈做出了選擇。
在收集的情報中,這位並不十分成熟的候補幹部與她的關係分明還十分微妙。結合少女的經歷與性格,她並不是一個天真的人,也足夠認清了現實。
之前的一切更是證明了他的推測與分析並沒有出錯。
那麼是什麼讓她突然變得盲目與堅定?
費奧多爾安靜地站着,雙瞳虛浮地看向城市中的一處,沒有映照出任何景象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她所求的,他所求的,他們是最完美的天平兩端,沒有什麼比各取所求的交易更加的靠譜與划算。
可是,僅僅是回到橫濱的那麼短的時間,一切就都變了。
“不然還是我去直接把人帶走吧?”果戈里從後方將頭湊了過來,肆意笑道。
“這不是什麼好主意。”費奧多爾側過頭,兩人視線對上,無所遁形地目光帶了幾分威懾的意味,“不要亂來,果戈里。”
“好吧好吧,聽你的費佳。”果戈里金色的眼睛閃爍着魔魅神秘的光,斗篷一閃兩人一起消失在橫濱的黑夜中。
如果說過去老首領時期橫濱是一灘混沌渾濁的污水,那麼此刻在新的秩序即將建立起的黎明,五千億帶來的就是魚死網破般的最後掙扎,洪水一樣侵襲着所有的一切。
港口黑手黨大樓,會議室內。
從五千億的財產爭奪開始,每天首領和幹部們都會在一天結束的時候齊聚在這裏。
長桌兩側,我與森鷗外面對面坐着,身邊分別是太宰治中原中也與大佐尾崎紅葉,A落單對面是一個被抽掉了椅子的空位。
從費奧多爾那裏得到的情報,因為是非正常途徑獲取的所以我並沒有上報給首領,只是和太宰治私下裏商討了一下對策。
“今天的傷亡情況統計出來了嗎?”森鷗外視線掃過在座眾人問道。
“已經匯總好了。”我翻動着紙頁,用不帶感情的語氣快速地將用文字記錄在紙張上的冰冷數字一一念出。
“首領,我需要補充人手。從其他人那裏給我分過來一些吧。”A坐姿隨意,眯着眼嘴角是沒心沒肺的笑意。
森鷗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後又看向了我。
“A下屬的相生町2丁目遭到大範圍的聯合攻擊,損失九成以上的人手。”我公事公辦地彙報道。
總歸損失的也不是自己的項圈工具人,A一臉地淡定,只是漫不經心地理着自己耳邊的垂髮。
整場會議的氣氛一直是沉重的低氣壓,森鷗外的臉色也全程都是黑的。
散會後,等所有人都離開后我單獨留下找首領說話。
“醫院重症病房裏的人有點多了,我去一趟?”我問森先生道。
“不,你先管好自己負責的部分。”森鷗外皺着眉頭疼道,“如果有餘力的話就分出心思看顧一下A那邊的情況。”
“醫院裏的人很遺憾,只能先讓他們躺在那裏等到結束再說了。”他說道,言外之意就是生死有命了。
和在國外的戰場上不同。
不死軍團,即使景象再怎麼殘忍,肉/體經受多麼大的痛苦。只要人沒有死還活着,心靈上多少還是有所慰藉的。
而且不是自己的國家土地,需要顧忌的總是沒有那麼多的,此前的戰爭反而更加的直接和單純。
但現在總會有許多的事件同時發生在不同的地方,不論如何都會有個先後順序,一定會有人因為下達的指令和調度的輕重緩急而受傷或是死亡。
甚至也沒有猶豫的時間,即使明知道是有問題的計劃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立刻地安排下去,因為拖延造成的後果會比所有其他都更為嚴重。
我只能逼着自己給心裏豎起厚厚的冰牆,不斷地在鮮血反饋的試錯中一點點改進。
或許白麒麟的到來能改變些什麼的話,也不失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