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亡靈歌姬十一
踏踏踏……
腳步聲越來越近,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集裝箱的盡頭。
“礙事的人來了呢。看來,我得走了。”費奧多爾回頭看了眼遠處的來人,從懷裏掏出一隻嬌艷的藍色玫瑰別在我的胸前。
“下次見。”他退後兩步看着我深情款款地道別道,一陣風襲來果戈裏帶着他離開。
黃昏的夕陽照射下,海面被染成了波光粼粼的金紅色,轟鳴地衝擊着黑褐色的礁石,發出‘嘩嘩’的巨大響聲。
我看着太宰治逐漸走近,心裏閃過幾分心虛。
我讓太宰治告訴我,不要瞞着我,但實際上自己卻私心地也藏着事。
費奧多爾這個人代表着我曾經的猶豫與搖擺不定,意味着我同樣也只是一個口是心非的自私的害怕傷害的,會想要去選擇簡單的那一邊的普通女孩。
太宰治穿着黑色的西裝,長長的外套披在肩上隨着潮濕的海風飛舞在身後,他沒有被繃帶遮住的那隻鳶色瞳孔中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神態。
我害怕他離開。
我明明知道太宰治是膽小鬼,是會逃跑會退縮的。但卻也沒有做到足夠堅定,我沒有那麼好,我也曾動搖。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我只是仍然害怕着當他知道后,這一切會影響到我們的關係。
他會離開我。
我哪有什麼資格,大言不慚地對着他說教。
“他是誰?”太宰治終於走到我的身前,他的聲音很輕很緩,視線停留在我胸前的那隻藍色玫瑰,伸出手將它取下在掌心攥碎,藍色的花瓣隨着風飄落。
荊棘刺破了他的皮膚,紅色的血液順着指尖流下。
這個接近小百靈的男人,離開時的目光是很明顯的帶有攻擊性地挑釁。
太宰治的內心充斥滿各種陰暗卑劣又或是狼藉不堪的思緒,那些糟糕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怎麼也趕不走,胸口堵着一團腫脹的煩悶。
毀掉吧,那樣就是永遠了。
但是……
‘正因為不知道答案所以才要去尋找。’
小百靈說,想要長久不想中途走散,因此即使前路未知也要將矛盾暴露在陽光下。
織田作說,不知道是否能寫出結局,但繼續做殺手那麼便完全不可能,於是他不再殺人。
拋下已有的一切,去追尋一個未知的結果值得嗎?
少女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她在這一片燦爛的金紅色面前是那麼的渺小。黃昏,天空的雲層都染上了絢麗的色彩,曖昧的光線下那頭黑色的髮絲像是流淌着點點璀璨的星河。
多麼愚蠢。
太宰治在少女帶着些許慌亂的目光中低低笑了起來,棕色的碎發下鳶色的瞳孔裏帶着孤注一擲的決絕。
“我什麼都知道的,小百靈。”他低聲說道,“世界上也再也不會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你不是想聽我說嗎?”太宰治看着她霧靄朦朧的青綠色眼睛,攻守交換現在逃避的人變成了她。
“你組建‘軍隊’的資料還是我給你的。”少年好笑道,“我什麼也給不了你,你想要的你渴望的,你應有的你值得的。我有哪裏可以留下你的地方嗎?”
“你有我的愛。”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如此的草率與唐突。
並不是我恥於說愛,或是先說的人就輸了之類的這種理由。我只是……不想太早地就將一切限定在情愛之中。
他值得擁有更多。
死亡就像是一面鏡子,站在它的面前,當那種焦慮出現在身上時,會有一種力量湧出促使人重新對生命的輕重緩急進行排序。
這個世界上的感情除了愛情,還有很多很多,我都想給他。
太宰治與死亡,我想了很多,想到底什麼才是可以留下他的東西。
就是在回到橫濱,在那個走廊看見從窗戶探出大半身子籠罩在金色中的少年的那一刻,我意識到了……
是不一樣的啊。
愛不是交易,不是擺在市場上用來買賣的東西。愛是自然發生在內心深處的,它是一朵悄然盛開的鮮花,有且僅為那一人綻放。
我想給他不僅僅是愛情,還有或許是未曾有過的親情,是在這黑色世界裏缺失的同齡間的友愛,是更多的無法用言語準確表達卻依然存在的美好。
我想給他勇氣,給他包容,給他關心,給他照顧,我想要他留在這個世界,想要他發自內心的不是被迫地留下來。
單調的生活,讓人厭煩的一切,在這個醜陋的世界裏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
萬千人海中,你與其他並無不同。
但旁的腳步聲會讓小狐狸躲回地下,而你的則像音樂讓它從洞裏走出。
毫無意義的麥子,透過小王子金色的髮絲,使得風吹麥浪的聲音有了不同的意義,輕易便能波動心弦。
於是歡快的生活從此有了具體的模樣。
常有人猶疑,選擇一個愛你的人還是你愛的。
這其實是一個偽命題。
愛是無法量化的,它是在付出同時已經得到回報的。
“你給我力量勇氣,給我甜蜜苦澀,你給我軀殼之下的真實。”我捧起他流着血的手掌,親吻着被荊棘刺破的傷口,“你給我的遠比你所想的更多。”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一種存在,它不取決於善惡對錯,也無關好壞。
愛就是你心裏的那個聲音響起,它告訴你,你愛他。你想要他好,想要他自由,想要他可以擁有一切……
“我說過的,我沒有不可以告訴你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你可以知道任何。”我握住他的手說道,“謝謝,這一次是你比我勇敢。”
“我只是……同樣在害怕着你會離開而已。”
剎那間,太宰治的鼻子酸了起來。
她總能帶給他超乎預料的一切。
他所想要的只是一顆糖,她卻將裝着蜜的罐子打開將他放了進去沉溺其中。
當他口是心非地冷笑着嘲諷她的喜歡廉價時,她說需要他。
當他僵冷乏力地說著會傷害時,她說她會在。
當他一片荒涼地自問着如何才能留下她時,她說……
她愛他。